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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天恕之人


南佐被传唤进屋时,脸上还挂着极度的不虞,再见到简琮、衿黎、顾长惟几人,又瞥到旁边熟悉的小木盒,顿时心下了然。

        他敷衍地拱了拱手,幽幽道了句:“呦吼,这黑玉膏可是越来越廉价了,怎么哪都有?”

        话里话外每个字的讥讽、嘲弄都十分露骨、不言而喻。

        他果然识得,衿黎眸色凝重,她并不在乎南佐的态度,只关心他的反应:“南公子,你知道黑玉膏?”

        “知道啊,南雁阁必备灵药,出任务就能领。”南佐摇头晃脑地坐在了末位,翘起二郎腿,好不自在。

        “不过这是以前的待遇,现在南雁阁也没了。”

        这副爱搭不理的怠慢态度只看得顾长惟直皱眉,他虽然知道了南佐是南雁阁第一高手的身份,却并还没习惯他这副狂妄自大的模样。

        “南公子,我们想问的是毒宗无名。”简琮开口道。

        南佐在椅子上扭了扭,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说话:“那老头早跑啦,也不知道死的活的,南雁阁看他进了北境就没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四国的规矩,北境乃流放之地,生死有命,任何人不得插手。”

        “诶?不是说他在南汇吗?”简琮摆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只见南佐像鄙视猪一样鄙视了一下东朝的小皇帝:“那是他从北境安然逃出来了!自己从北境出来的人,是天恕之人,一切罪责全免,你身为皇帝这一点居然不知道?”

        啊对!简琮憨憨傻傻一拍脑袋,之前佘帝师跟他提过。

        四国之间,经常会将一些不好处理的罪人判以流放,然后驱逐到北境,北境是苦寒之地,基本上都是竖着进去,横着也别想出来,但只要是能出来的,活着都是命,各国君主为了宽显大度,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潜规则,北境生死由天定。

        听天命吧。

        “南公子是否能够详细跟我们说说毒宗无名的事?”顾长惟追问,他显然对白胡子老头的身份更加好奇。

        “毒宗无名……”南佐嘴角微微一勾,眼神中透出几许不屑,他反复念了念这个名字,然后开口道,“都失踪那么多年了,鬼知道他在哪里?他活着死着与我何干?”

        这话里透着三分薄凉,听起来冰冷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

        “比起下落不明的老毒物,我还想知道你们的黑玉膏是从哪得来的呢?”南佐挑了下眉头,眯着眼睛看着面前一排贵人,声音严肃几分,“麻烦你们先和我解释一下是怎么拿到禁药的好吗?这可是明令禁止在四国间使用的秘法。”

        “就连南汇和北境也不许存在的东西,你们是怎么得到的?”

        “难不成是南汇私藏的?她们现在胆子愈发大了呀!”南佐先是瞥了一眼坐在首位的简琮,冷嗤一声,紧接着嘲弄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挨个扫过。

        “罢了,你们真蠢,得了个这么大的便宜,不好好藏着,还拿出来显摆。这会儿功夫,南雁阁必然已经得到消息,你们小小的一个东朝,呵,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

        衿黎皱了皱眉头,她可没想过,这小小一格黑药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来头!

        “大嫂。”顾长惟显然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惹上这么大一个麻烦。

        衿黎摆了摆手,示意顾长惟不要多想,她佯装淡定地喝了口茶水,再整理下自己并不显乱的裙摆,继而站了起来,看向坐在最末尾的南佐,心里再没有底,此刻却也多了分上位者的镇定与从容。

        “南公子是南雁阁第一高手,武功卓然,若是南公子不说,南雁阁如何会知晓此事?”

        呵,南佐冷笑一声,却并没有否认,他自认自己还是配得上“武功卓然”这四个字的。

        只在心里暗骂东朝这群虚伪至极的家伙,你们真以为南雁阁是靠着暗探、眼线来收集四国辛秘而百年屹立不倒的吗?你们见过我们少阁主荆芥推演天机时,连天都不敢高声语的模样吗?你们都知道个屁!

        “就算我不说,你们也瞒不过南雁阁。”南佐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斜前方的顾长惟,“一个瘫痪了三年的人,蹭一下站起来了不奇怪吗?”

        顾长惟脸色难看,连带着坐姿都有些僵。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南雁阁看中的不是你那双腿,而是如何得到这黑玉膏的。”南佐摊了摊手,面露无奈。跟这些人兜圈子好累啊,不如回去陪主子休息,真是便宜修宴了,早知道把他也拽过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是国教堂断崖下,藏了什么人是不是?”京中有善口技者,南佐此刻感觉自己就差一把抚尺,这节奏把控的,这装模作样的,这明知故问的……

        啊不,他才不会让顾家这群笨蛋发现自己的端倪。

        “我前些天带人下去找过一圈,并没有看见三叔所说的水影,也没看到什么隔着水幕的黑色竹林。”顾恺之缓缓开口,带这些迟疑,“三叔,当时会不会您当时并不在国教堂崖下?”

        顾长惟有些微愣,别说顾恺之找不到,就连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回去的路,恐怕是那白胡子老头特意做过了手脚,就是为了让自己见不到他。

        怪不得他最后甩袖离开时还道了句不见,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天下奇人异事何其之多!”顾长惟摇了摇头,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我既不是捕鱼的武陵人,却也有了一段桃花源记,不复得路的经历。”

        真是脸大,南佐不吱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这人比我脸皮还厚……

        “等下,”顾长徊突然开口,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他回忆道,“我记得,一月前的接风宴之后,我与大哥一同去问了,顾徵,他……好像提到了,南雁阁的掌权负责人,少阁主,叫,荆芥。”

        衿黎沉默,她记得那天,顾徵除了南雁阁外,还提到了谷嬷嬷和北境公主安饶。

        如此穿连起来,顾徵认识南雁阁少阁主荆芥,南佐又是南雁阁第一高手,怕不是荆芥专门派来保护他的。

        衿黎几人皆是面面相觑,瞳孔震惊。

        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他们就没想到呢?

        是了,南佐是经过北殷王的手送到他们面前的,刻意引偏了他们的注意。顾徵一直在隐瞒他们很多东西,包括自己和荆芥熟知。

        南佐见这几人终于脑子开窍,冷哼一声,也不管他们还有其他什么事,直接就大摇大摆走了。

        负着手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无法无天,就像是在座各位的大爷似的。

        ……

        东朝下雨了。

        寒飘黄叶间,斜风细雨入空廊,莫书幼站在屋檐下,垂眸看着飒飒雨点落在门阶。

        人的好奇心总是那么容易消失,只风头一过,特意来萧府看他笑话的人就没多少了。而那些戴着斗笠躲在巷子里、茶楼里、铺子里的,佯装喝茶也好,卖胭脂、纸伞也好,才是莫守岁的人。

        “莫傻砸!”他身后传来萧家小厮一点都不客气的叫骂声,“你呆在门口淋雨做什么?还不快进来,等生了病,再把病气传给小姐!”

        莫书幼轻笑一声,转身进了萧府。

        他刚推开房门,就看见萧奕坐在屋子里,悠闲喝茶。

        我说萧大公子您可放弃吧,我都说了我不认识顾徵,劳烦您就别问了好吗?莫书幼拍了拍脸,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就是我认识也不能说,您这般固执的脾气究竟是随了萧钟大人还是萧鼎前辈?

        只见萧奕旁若无人地放下茶盏,继而转眸,淡淡开口道:“虽然我很感激莫公子恩情,左右还是那句话,莫公子早点说的好。”

        莫书幼哭丧着脸,坐在了萧奕对面:“萧公子,我是拦过明颜小姐一次,这不代表我故意故意找麻烦,我那是在等明大人和顾世子!”

        “撒谎。”

        “哎呀,我真没有,当时就是正巧碰上了。”莫书幼叹气,底气不足地狡辩,毕竟被一个移动冰块直勾勾盯着,实在不怎么舒服。

        “是不是因为顾徵?”

        “啊?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在等明大人和顾世子。”

        “你这话还是说给雨听吧。”萧奕把倒好的热茶推到莫书幼面前,“驱寒。”

        萧大公子,茶沫都溅出来了,您这手劲儿挺大,莫书幼咽了咽口水,接过热茶呷了一口,两只眼睛向上翻,偷偷看萧弈的表情。

        真苦,莫书幼撇了撇嘴,吐槽着萧弈的茶艺差到家了。

        “那或许萧公子能解释一下苍耳是从哪里找来的?”

        “不是说了是从集市上买的吗?看着好看就买了。”

        “集市开在国教堂里?”

        “怎么可能?国教堂山……”莫书幼嘴皮子一滑,差点被萧奕带到沟里。

        而萧奕就抓着这点不放了:“山,山什么?”

        “我是说山野里哪来的集市。”莫书幼有些心虚地压低声音,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提高音量,“你好好的提国教堂干嘛?”

        “哦,我前几天听衍之说他爹在院长的菜地里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刺猬。”萧奕眯着眼睛,似笑非笑,轻呷了一口茶水,“和苍耳长得很像呢。”

        话里分明好几层意思,莫书幼只装着听不懂,配合地笑了笑,哈哈哈,有点尴尬哈。

        “我好像看到这几日饶老院长经常给顾徵送菜呀?他那宝贝菜向来不给人碰的。”

        “谁说的,我之前还拔过几次,听这糟老头子虚张声势。”莫书幼惬意地往后一仰,伸了个懒腰,像是只听见了后半句话,以此搪塞。

        “我瞧着顾徵这几日就像走火入魔了似的,瘦的厉害,饶老院长不会是心疼他……”

        萧奕话音未落,莫书幼便打断:“萧公子怎么这几日一直这么关心顾徵,依我打探的消息,明承明三公子倒是与他走的亲近,您实在有兴趣可以去问问他。”

        “顾徵手下那两个侍卫与我有过节,萧公子不会不知道吧,我呢,也不怎么想听见他们主子的名字。”

        一反常态,莫书幼这话说的已经很不留情,把自己和顾徵划得一清二白,萧奕叹了口气,自然听出了莫书幼语气中的不快。

        算了,下次再问吧,自己也只是有些怀疑罢了,毕竟顾徵进的遗址联通莫府,而且恰巧苍耳又那么熟悉国教堂,还喜欢偷吃饶老院长的青菜,顾徵就经常去那片青菜地,他隐隐约约觉得莫书幼和顾徵有联系。

        想罢,萧奕便起身告辞。

        空廊里一小厮见自家大公子从莫书幼房间里出来,吓得把手上的竹叶扫帚都摔了,这这这,不会再打起来吧?!

        屋子里没声,不会自家公子把莫公子一声不响地做了吧?!

        萧奕想着事,根本没注意到边上吓僵了的小厮。

        你说唱戏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真真假假分不清,眼明心亮不懂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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