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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姐妹交心


黛云心下如临深渊,慌乱了一瞬,随即按耐住了,状似松了口气笑道:“我当是什么,江勉尚在千秋关,他那几个部下能掀起什么风浪。”

        宋嬷嬷还想再说,却又被黛云快速堵了回去,她语气愈发肯定地说道:“许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嬷嬷只当没瞧见便是。”

        “老奴明白,公主对此尚不知情。”宋嬷嬷知道黛云素来是个有主意的,燕乐公主又心直口快,怕两家因着误会而生了嫌隙,故将事情压了下来,只单单报给了黛云。

        黛云颔首,道她做事熨贴,没将此事宣扬出去:“我同江家小姐江杏白素有往来,感情甚笃,想来她也会向着我些的。”

        宋嬷嬷被黛云哄得安下心来,将人送回院子后,并未停留。

        “公主,您总算是回来了,婢子刚刚从厨房拿了些糕点,您可要用些。”幼香捧着个香气四溢的食盒,兴高采烈地举到黛云跟前。她是黛云的贴身丫鬟,从小同同吃同住惯了,私下里也没什么太大的顾忌。

        可黛云却是仍旧沉浸在方才宋嬷嬷的那番话中,越想越觉得惶然。她隐隐担心,江勉的部下是听了京城中有关自己的那些流言。当日楚瑜公主远嫁漠北,王贵妃又岂会善罢甘休。

        而今的映福公主,或许在外人眼中,只不过是个恃宠而骄、专横跋扈又耽于享乐的宗室女。

        母亲要她忍,因珹帝已是后悔将亲女远嫁,这几年同燕乐公主府已失了亲厚;父亲要她忍,因王贵妃所出皇子敏王,时下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公主?”幼香见她愣愣地出神,小声地叫唤了一句,声音里满是担忧,“可是方才受了委屈?”

        黛云苦笑着摇头,望向无懵懂无知的幼香,无奈叹息道:“母亲哪里能叫我受了委屈,只是今日跑了一趟,现下不免有了倦意。”

        幼香不疑有他,连忙手脚麻利地伺候了黛云梳洗,又开开心心抱着整盒点心,去了自己的小屋。

        待人走后,原本半阖着眼睛的黛云,缓缓睁开一双杏目,困意全无。

        倘若江勉信了京城中的流言,那他们之间又会产生多少误会?

        浑浑噩噩想到天将破晓,黛云这才支撑不住,沉沉睡去,不觉做了个梦。

        又是一年宫宴,那时太后尚未离世,母亲依然是深得圣眷的公主。黛云坐在母亲身旁,瞧着台上众人咿咿呀呀唱得不知是哪出戏,亦幻亦真,朦胧之间,只看得人影攒动。

        很快,旁边就传了低低的谈话声。黛云仿佛突然知晓了后面的内容,慌张的开口,想打断这一切,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我方才离席片刻,这出戏讲得是什么?”

        “南方戏班子排的,倒是有些意思。说得是探花郎对那绣花娘一见钟情,二人历尽艰辛终成眷属。可婚后,他们竟是发现无话可说了,终叫佳偶变怨偶。”

        “你吟诗来,我绣花?”

        “正是这个理。一个满腹经纶,一个醉心女红,终究不欢而散……”

        不、别说了!

        那段时日,燕乐长公主正巧领着黛云为太后绣百寿图,又总听得人夸清远雅正、满是书卷气的阿勉,今后至少能高中探花郎,于是十分自然地便将自己代入到了唱词中。

        黛云伸手捂住耳朵,企图逃离这里。莫名的恐慌笼罩在黛云心头,压得她几乎要背过气去。

        这一闷,黛云总算是醒了。

        她出了一身冷汗,起身饮了杯凉茶,再躺下时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软无力,仿佛做了场极大的斗争般。等幼香来唤她起身时,这才惊觉黛云发了高热,烧得面颊通红,几乎要不识人了。

        病来如山倒,又加之她近来思虑过甚,黛云在床榻之上卧了一旬,才堪堪好转。因此,她也正巧错过了江家为庆贺来年开春江勉班师回朝。

        好在江杏白听闻她能够起身后,便直接向公主府递了拜帖,带了个贴身小丫鬟,倒自己个往她的住处来了。

        “杏白姐姐。”黛云久病初愈,但由于照顾的,未施粉黛的面颊反而更显清丽。

        江杏白是个极其温柔秀婉的女子,见黛云气色尚好,便坐在她床边同她说话:“你呀,得巧了没去那劳什子的宴会。”

        “江家难得办这一场,我心底自然是遗憾的。”黛云知晓江杏白素日里不爱搬弄是非,却不知她为何如此言说。

        却见江杏白轻轻摇头,又替她掖了被角,这才开口道:“我这话也是无人可说,只得说与你听了。”

        “姐姐请讲,我这屋内并无外人。”黛云知晓江家人多口杂,江杏白又是个性子软的,莫不是有人欺负了她?因此也是微微蹙眉,声音沉了两分。

        “我母亲的身体愈发差了,又忧虑兄长在外受苦,是以常年礼佛,不问家中事情。”江杏白这番话积压已久,如今总算是找到了个可心人,而黛云又同她胞弟早有婚约,是以并未有所隐瞒。

        “所以你家后宅,如今是你小娘吴氏打理?”黛云瞬间明白过来,这二房哪会尽心尽力为大房的嫡长子办宴会。况且吴氏又为江丞相诞下了第二位公子江安。

        “是如此。”江杏白苦笑道,仿佛卸了力般,声音有些低迷,“本是为阿勉办的宴会,倒叫她改头换面用来替安儿择妻了。”

        “江二公子如今可是才舞象之年?不知说好了哪家姑娘?”黛云顿时想起了母亲那夜同她说过的话,又为江勉的遭遇而感到愤愤不平,连忙问道。

        “正是。说了礼部尚书程家的次女程娉。”

        “程家?程娉可是程家的嫡女。”黛云愕然。原本以江丞相的身份,为庶子娶房嫡女,也有大把的家族愿意,但程家可没那么好说话。

        程家作为京中有名的清贵世家,颇具盛名,最是看重秉性礼数,要程尚书首肯,想必是下了些功夫。

        正是因此,江安也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虽然同为姐弟,但江杏白仍旧为江勉感到不平:“便是我那两个小些的兄弟阿闻、阿齐,恐怕都难叫程尚书高看一眼,而他们偏偏就挑了这个时候。”

        看来这位白姨娘,可不是什么纯善的小百花。黛云暗自觉得母亲该是知道些内情的,但却刻意隐瞒,或许还是得找个时机问问。

        “这段时日里,委屈姐姐了。”黛云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干脆拽着她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拢在掌心中。

        “我哪里受得委屈,不过是见不惯罢了。倒是你,这些年才真是受了些委屈。”江杏白胸口的话积压久了,吐出来后倒也觉得痛快,不免对这未来的弟妹更生喜爱。

        “其实我倒有一事瞒着姐姐。”黛云难得脱口而出,可说完却是后悔了。她本是想着叫江杏白知晓自己私下里的身份,而莫要令江勉也误会了她,可又感慨如此一来,便叫自己的爱意太过明显。

        面皮比纸还薄的姑娘,面对情爱,总归是含羞带怯的。

        江杏白见她似是难以启齿、又恼又羞,便已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微微笑起来,一弯柳眉尽显柔和之色:“姐姐知道,你和她们说的不一样。小时候,我们三个可是总玩在一处的。”

        伶牙俐齿的好姑娘云云,听了她这番直白的话,心中几乎高兴的飘飘然,半晌说不出话来,可却忽然多了股莫名的坦荡。

        “姐姐是知道?知道我对阿勉……”

        江杏白但笑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姐姐可还记得苗先生。”既已被知道最想隐藏的事情,而对方却没有半分调笑,黛云总算说出了自己的小秘密。

        “记得,你的恩师苗先生。她是本朝难得的女官,可惜故去多年了。”江杏白道。

        “她离去后,章禾接管了择梧书院,但没了老师的俸禄支撑,又来了许多出不起束脩的孩子,书院很快就捉襟见肘。”说起来这事,黛云仍旧觉得唏。

        黛云那时已离开书院许久,可凑巧在街上望见章禾典当自己的外袍,去为学生们添置笔墨,难免心生恻隐。便同她说好,由我为书院出资,供这些孩子们读书。又定下每月抽出一旬的日子,黛云亲自去书院授课,化名苏桃。

        虽然燕乐公主府近来逐渐没落,但黛云的身份好歹是能唬人的,江杏白听她竟能亲身做到这一步,忍不住肃然起敬:“若是日后妹妹有需要,姐姐也愿尽些绵薄之力。”

        “那便先谢过姐姐!”黛云知道书院开销大,也没同她客套,一口答应了下来。

        “只是这段时日,罗家打着招收学徒的幌子,哄着不少孩子的父母替他们签了卖身契。我这段时日自顾不暇,想必书院已是没多少孩子了罢。”可想到先前来书院发生的事情,又不免叫她泄气。

        “这罗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一想到书院里的学子们都成了绣坊的学徒,平白遭人压榨,江杏白不免皱眉。

        正要再说些什么,屋外传来了德昌的禀报声:“公主,燕乐公主为您向罗家定的衣裳送来了。”

        “可不是欺人太甚了吗,如今京中也只剩这一家绣坊了。”黛云听着便觉得闹心,有些嘲弄地轻声笑道,“倒不能怠慢了去。”

        想着平日里,府上的单子都是罗映夏亲自送来了的,黛云即使不喜,也只能沉声回道:“叫罗姑娘送近来罢。”

        但德昌却是一脸尴尬地推开了房门,但他身后的,却是位清朗如月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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