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寒5

“关老爷子您好，小辈寒冰青。”

        老人眼睛更亮了，连眼角的皱纹都褶皱起来，摸了摸不存在的胡须，声音悠长起来。

        “好名字啊！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希望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论遭遇何种成败利钝，都保持着纯洁清廉之心。”

        寒冰青的心仿佛被重锤一样，连灵魂都颤栗起来。

        不过寒冰青有些无奈道：“关老爷子，不是冰心，是冰青，青草的‘青’。”

        老人恍然大悟：“奥，原来是这个‘青’。也不错啊！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坐，喝茶。”

        关一岁面色平常，对着一脸尴尬的寒冰青抬手示意他落座。

        寒冰青坐下后看着眼前奉上的热茶，一时有些呆愣，直到对方再次提醒才无知无觉的接过。

        突然指尖触碰到一抹冰凉，他双手下意识抖了抖，半杯热茶倾倒手上，烫的他哆嗦了一下。

        “没事吧？”关一岁礼貌询问。

        “没事！没事！”

        看着眼前新倒的茶水，寒冰青这下神经紧绷稳稳接过，再回过神来，已将茶一口气喝完。

        “味道如何？”

        “啊？”寒冰青呆了。

        他完全没喝出什么味道的，更没听说喝完茶还要说感想的啊！

        但他还是给了个‘真心’的称赞，“好喝！”

        他从不喝茶，只喝酒。

        酒的品种和前调，中调，后调他可以说个三天三夜，可茶就

        谁知，这位被自己非礼完，踢了一脚都不曾有大的情绪变动的关小爷，神情肉眼可见的不爽，沉着声音罕见的说了一大长段话。

        “这是信阳毛尖，可以生津解渴、清心明目、提神醒脑。喝的时候品茶分三步，一润唇，二润舌，三润喉。”

        寒冰青嘴角抽了抽，见到关一岁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伸手接过茶杯，按照这位爷说的方法，认认真真的一润唇，似有清香。

        二润舌，开始有苦涩，可是后面茶的清香盖过了涩味，还带着一点板栗香味。

        三润喉，果然生津止渴，回味香醇！

        “好喝！”寒冰青的词汇很贫乏。

        但这次，面前的人微微一笑，那人柔和起来的眸子就像温润的月亮从阴霾中露出，十分惊艳。

        还没来得及欣赏。

        ‘咚——’的一声。

        拐杖击地的声音，又震的他心惊肉跳。

        一道洪亮的声音斥责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泡茶都不知道孝敬你爷爷！”

        这位老太爷正从‘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念到‘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一大长串的话，念得自己口干舌燥，结果听众没有不说，这两个白眼儿狼还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于是关太岁愤怒的杵着拐杖，速度飞快的准备抢夺关一岁手里的茶。

        还没待拿到手里，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子速度比自己还快，一眨眼喝没了。

        关一岁还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回味了一番，毫不内疚。

        “没了。”

        关太岁气的吹胡子瞪眼。

        “哼！不肖子孙！”

        寒冰青被这一来一回的操作看的目瞪口呆，只觉得外面的传言

        究竟是怎么来的？

        正想着，就听到一声响，又叫他心尖一颤。

        “噹——”。

        他抬眼一看，老的将拐杖十分不客气的就朝着小的身上扔过去，小的也十分灵敏的侧身躲过。

        一看就是日积月累的功夫。

        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响动门被打开，茉莉脚步轻快的进来，微微惊叹。

        “呀！怎么又打起来了？”

        看着横眉冷目的关太岁，还有地上的拐杖，似是了然。

        “老太爷您也别生气，这不快到饭点了嘛。小少爷还不是怕您贪吃茶水，不好好吃饭。”

        关太岁听着茉莉的话，火气消了一半，但还是顽固的不肯示弱。

        “哼！谁知道他是真孝敬我，还是孝敬他自己呢！”

        说完，老爷子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见底的茶壶。

        接着眼神一转，瞥间一旁已经看呆了的寒冰青，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那语气就像拐带良家妇女一般。

        “小寒呀，马上就到饭点了，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我们家一岁难得带朋友到家里。”

        “这”

        寒冰青只想早早离开贵地，他维持这幅坐姿感觉肌肉都僵硬了，他抱着希望看向关一岁。

        谁知对方顿时心下了然，看向一旁的茉莉。

        “现在上饭吧，他饿了。”

        寒冰青心肌又一梗塞，无言以对。

        “谢谢。”

        关太岁一听，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随声附和着。

        “对对对，年轻小伙儿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都说了这么久的话了，肯定饿了！尝尝我们家的菜，都是自己种的！”

        饶是寒冰青自认没什么文化，可也觉得，如狼似虎不应该用在这种场合。

        看着一旁雀跃着步伐，就转身的背影，寒冰青伸出颤颤巍巍的手，进行最后的挣扎。

        结果，关太岁上前一把握住半空中的手，还拉着他向一旁的实木餐桌走去，十分热络。

        “你放心，那丫头马上就把饭菜端上桌，你先坐一会儿，定饿不着你！”

        关一岁颔首赞同。

        “饿了先喝水。”

        “我，不，好谢谢。”

        寒冰青已经放弃抵抗了，他看着桌上备好的水，认命的喝了一口。

        上菜的速度很快，还不待他喝第二口，就听见茉莉脆生生的声音。

        “菜来了！”

        只见三个穿同样款式的佣人，一人手中一个菜，有条不紊的将菜摆在桌子上。

        寒冰青看着桌上的几个菜，一个，两个，三个没了。

        统共就三个菜：拍黄瓜，木耳炒肉，醋溜鱼。

        他眨了眨眼，这就是桐城人人都要给几分薄面的关家？

        这吃的也太普通了吧！

        他记得他家里面的午饭，那一家三口吃起来，怎么一桌都有七八个菜色了，而且都是贵重的食材。

        寒冰青看了看关一岁，只是对方神情依旧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又看了看关太岁，只见老爷子皱了皱眉神情不悦，“今天有客人，怎么就这几个菜”

        他想事情果然不简单，便听到：“再上一道酸辣土豆丝吧！”

        寒冰青：“”

        茉莉一听顿时高兴起来。

        “好的！我马上让厨房炒！今天难得有小少爷的朋友来，一定不能怠慢了贵客。”

        说完，还朝寒冰青扬了一个灿烂真诚的笑容。

        第一次被称作贵客的寒冰青，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谢，谢。”

        菜齐了之后，关老爷子加了一块儿鱼肉放在贵客的碗里。

        “小寒啊，你千万别客气，来！多吃鱼！”

        寒冰青道谢后，便剃了鱼刺吃起来，鱼肉饱满，酸甜可口，很普通的菜，自己吃过比这道菜珍稀贵重百倍的料理。

        可是他就是觉得，这道菜真他妈的好吃！

        关太岁见寒冰青埋头吃鱼的样子，连声音都慈祥起来。

        “小寒喜欢吃鱼啊？我也喜欢吃鱼。”

        然后看了看关一岁白了个眼，“不过这个臭小子不喜欢，小的时候，我给他喂鱼，回回吐我一身。”

        关一岁不喜欢吃鱼？

        他刚刚还看到关小爷夹了一大块鱼肉啊。

        寒冰青抬眸看去，只见关一岁已经将小碟子里面的鱼肉，动作娴熟的剃干净鱼刺，然后推到关太岁的跟前。

        这老爷子明明笑的嘴都合不拢，却还是不肯示弱傲娇道：“算你还有良心！知道孝敬我老头子。”

        关一岁眉头一皱，“不吃就拿来。”说完做势就要拿走。

        “谁说我不吃！”

        关太岁动作灵活的不像一位八十岁老人，生怕别人抢走几口全吃完了。

        寒冰青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一暖。

        与关老爷子的动作截然不同，明明只是家常菜色，关一岁举手投足之间动作缓慢优雅。

        就像在品尝皇家菜肴一般，生生吃出了高不可攀的感觉。

        寒冰青只觉得怎么有人吃饭的样子都这么好看，就像方才的茶，引人入胜，回味悠长。

        关太岁可没错过寒冰青的眼睛里面的惊艳，还一个劲儿的盯着自己的宝贝孙子，老人浑浊的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小寒今年多大啦？”

        寒冰青背后突然恶寒，但还是老实回答，“今年二十八岁。”

        关太岁了然点点头然后兴奋起来：“二十八好啊！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福寿至’。”

        “我们家小岁儿今年本命年，上个星期刚过完的生辰，今年正好二十四岁，比你小四岁呢。”

        上个星期的生辰，那就是三月四号了。

        寒冰青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为什么转的这么快。

        不过‘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福寿至’合着用在这地方的？

        “关老爷子，我是男的。”

        关太岁摆了摆手，不以为然。

        “男的怎么了！这都不是事儿！而且你可是小岁儿第一个带到家里面的人，说明你在我们家小岁儿心里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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