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陈怀瑾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道：“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林尚兮实在是懒得理他，闭上眼靠在车壁上，淡淡道：“不知王爷能够起死回生么？”

        她是在说那个因为宗舒而失去的孩子，陈怀瑾明白她的意思，越是明白她的意思，心里便越发难受。

        他知道林尚兮说出一件让他没有办法的事情，并不是为难他，而是她不想再与自己有所瓜葛。

        陈怀瑾答不出来，只能沉默着，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直维持到回了王府。

        马车一停稳，林尚兮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不等下人搬来车凳便径自跳了下去，步履匆匆的回了东院。

        回到自己的房中，她呆呆的坐了许久，脑子里全是陈怀瑾说的那些话，别的她都不在意，唯独那个孩子，那个因为宗舒而失去的孩子。

        宗舒，宗舒……

        林尚兮唤来红梅，问道：“昨夜与王爷在一起的那个女子呢？让她来见我。”

        红梅想到王爷的吩咐，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林尚兮不禁冷了脸，加重语气道：“她人呢？”

        红梅突地跪下，惶恐道：“启禀王妃，王爷说……”

        “说什么？”

        “王爷说咱们王府不缺下人，叫林夫人不必费心，不用再往王府塞人。”

        林尚兮讽刺道：“她可不是什么下人，她是你们王爷的心爱之人。”

        这话却又怎么说呢？红梅呆呆的张大了嘴，望着林尚兮，眼神里全是茫然不解。

        林尚兮反应过来红梅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冲她冷脸实在是没有必要，遂面色稍缓，暗暗思忖一番，吩咐道：“我不是还有三名陪嫁侍女么，让她们去王爷院里伺候吧。”

        红梅讶然，心中越发疑惑了。王爷的主院几乎没有侍女，可王爷也说了，日后王府的事全由王妃做主，罢了，那就听王妃的吧。

        红梅领命退下，屋内只剩下林尚兮与上次她做主收进府里的丫鬟小叶。

        小叶拿着帕子在擦桌椅上的灰尘，动作有些笨拙，看得出来她之前并没有做过这种事。

        林尚兮抿了口热茶，好奇道：“小叶，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小叶背对着她，语气轻快道：“我父母都不在了，我本是朔城人，之前一家人以种地为生，可今年夏天朔城好几个月无雨，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我爹娘……都被饿死了，只剩下我自己，逃荒逃到这儿来，幸亏遇上了王妃娘娘，若不是您，恐怕我也活不到现在。”

        小叶的话与江篱两次查到的结果一样，可她的爹娘俱死，自己也差点颠沛流离的丢了命，怎么小叶说起来平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半点感觉不到她的难过。

        林尚兮疑惑着，小叶已经朝她走了过来，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林尚兮反应过来道：“起来吧，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哪里值得你行如此大礼。”

        小叶应声而起，瞧见她的茶杯空了，遂拿起案上的茶壶，小心翼翼的替她斟茶，右手手腕上的刺青再次露了出来，吸引了林尚兮的目光。图案其实很简单，就是一枚弯月，也很熟悉，可她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林尚兮蹙眉沉思片刻，试探道：“你腕上的刺青挺别致的，有什么寓意吗？”

        小叶闻言，撸起袖子大大方方的给她看，回道：“这是新月，象征着新生与幸福。”

        林尚兮点点头，微微沉吟着，电光火石间，脑中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涌出，温婉的妇人坐在昏暗的油灯下，一针一线的在她的小衣上绣着，针下的图案与小叶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年幼的林尚兮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歪着头道：“娘，为什么要绣弯弯的月亮啊？”

        妇人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这是新月，代表着新生与幸福。”

        林尚兮不自觉的握紧案几边缘，用力到指尖微微泛白。

        她静静注目于小叶，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这种说法，她只听到过两次，一次是她早逝的娘亲，一次是如今的小叶，这会是巧合吗？

        正常人叫她这样一动不动的瞧着，多多少少会有点不好意思，可小叶脸上没有一点异样，反倒是笑意吟吟的回视着她，丝毫不惧她的打量探究。

        林尚兮刚想再问，陈怀瑾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小叶神情一变，如同上次那样，倏地拉下袖子，将刺青掩盖住，随即拿起帕子继续擦拭着。

        林尚兮几乎可以肯定，小叶只想让自己看到她的刺青！

        为什么？

        眼下有陈怀瑾这个不速之客在，也不好问，林尚兮只好先按耐住，等有机会再详细问她。

        林尚兮收敛表情，冷冷的看向陈怀瑾，语气没什么温度：“王爷不知道敲门吗？”

        陈怀瑾一脸愠色难以掩饰，瞪了一眼小叶，“退下。”

        小叶低着头，匆匆离开，陈怀瑾这才看向她，直直的看了好一会儿，片刻后泄气般的道：“你为何要安排那三个女子到我院中？”

        林尚兮挑眉，暗道红梅行事倒是挺快。她嘴角微勾，缓缓道：“宗舒没有跟着我们回来，王爷夜里难免会觉得孤枕难眠，我这不是好心让她们三个去陪伴王爷吗，怎么王爷反倒不高兴了？”

        她了解陈怀瑾，他是一个不重女色的人，上辈子除了宗舒与她，王府里也没有别的侍妾，塞三个女人过去，一是解决自己的一桩麻烦，反正她们的目的就是陈怀瑾。二可以恶心陈怀瑾，她何乐而不为。

        陈怀瑾深深地望着她，哑着声音道：“昭昭，你就不能放下过去吗，人总得往前看不是吗？”

        放下？林尚兮冷笑一声，眼眶微红，用质问的语气道：“王爷，那你心里有我吗？”

        陈怀瑾愣了愣，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他只是在林尚兮死后，每日每夜都在想着她。那几年，想她几乎成为了一种习惯，叫他难以戒除。

        他迟疑的一瞬间，林尚兮的双眸已经黯淡了下去，他要是爱她也就罢了，可他心里根本没有林尚兮这个人，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他心里的愧疚在作怪。

        林尚兮喘了口气，慢慢道：

        “我本来已经放下了，可王爷却不肯放过我，千方百计让我嫁到这儿来，你让我怎么放下？”

        “在这里的每时每刻，我都能想起上辈子的点点滴滴，那一点一滴，我没有片刻的欢愉，你带给我的，只有痛苦。”

        林尚兮哽咽道：“意识到我有再活一次的机会时，我只想离你远远的，好好活着，嫁一个普通人，再不为那些爱恨情仇而伤神。”

        “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呢？”这些话说完，林尚兮早已泪流满面，最后一句更是带着浓浓的委屈与控诉。

        陈怀瑾怔怔的望着她，心里犹如针扎般泛着密密麻麻的疼，他想替她擦擦满脸的泪水，可是看着她眼里的抗拒，他终是抬不起手。

        一时间两人无话，屋内安静的可怕。

        林尚兮心绪渐渐平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又因为他而哭了，她吸了吸鼻子，敛祍恭恭敬敬的跪下，“妾僭越了，请王爷降罪。”

        陈怀瑾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第一次觉得深深地无力，自己即便贵为王爷，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他转过身便往外走，步伐急切的像是在逃离什么。

        推开门，红梅与青竹一脸不安的站在门口，陈怀瑾顿了顿，对两人道：“去扶王妃起来，好好照顾她。”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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