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司蓉回到丞相府时，双腿几乎站不稳，多亏了沛春用力支撑着，这才顺利下了马车。

        她即将要成为太子妃的事早有人去通知了父亲母亲，此刻一家子人都在门口立着，司蓉一看到疼爱她的父亲母亲，眼眶立即一热，几乎要掉下泪来。

        可想到车上沛春的叮嘱，她只能硬生生忍住。

        司丞相夫妇二人表情莫测，分不清喜悲，他二人面上带笑，眼中含泪，司蓉刚唤了声：“母亲，父亲。”

        司丞相夫妇未答，下一刻带着身后众人齐齐的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喊：“臣司文忠携家眷参见太子妃娘娘。”

        司蓉立时愣在原地，看着面前父母亲的头顶，面对这突然而来的翻天覆地之变化，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成串的往下落。

        她嘴巴动了好几下，才含糊着说了两个字：“请起。”

        沛春亦双眼含泪，极力稳住声音道：“太子妃今日有些累着了。”

        司文忠立刻道：“是，府中已备好了膳食，太子妃娘娘用过后便可去歇息了。”

        一群人进了大门，司文忠又朝着四位嬷嬷拱手道：“嬷嬷们辛苦了，还请移步客房，用膳休息，太子妃还得多仰仗几位呢！”

        说着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端来四张用红绸盖住的盘子，为首的嬷嬷犹豫着揭开，是一盘子闪闪发亮的银子。

        司文忠道：“一点心意，请嬷嬷们不要嫌弃。”

        司文忠年过五十，本是朝廷的一品丞相，宫里的嬷嬷虽然资历深厚，但到底只是个奴婢，司文忠堂堂一个丞相按理是不用对她们如此客气的，但他还是以如此厚礼相待，几位嬷嬷有些受宠若惊，忙回礼道：“大人有礼了，太子妃娘娘知书达礼，宫中规矩想必一学就会，倒是不急于一时，大人夫人可先与太子妃叙叙人伦，过几日再学也是不迟。”

        这样的顺水人情，司文忠是由衷的感谢，立即派人好好招待几位嬷嬷。

        女儿中选，实在是出乎意料，他们夫妇无子，老来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再加之女儿性子怯懦，他们简直是将她放在手心里疼宠的。

        原也不打算将她嫁人，等她再大一点招个可靠的女婿上门，有他们夫妇照看着，她的日子想来也会好过。

        可如今，竟是天意弄人。圣旨已下，司文忠再不愿，再位高权重，也不能要求陛下收回成命。

        他抬头望了眼宫城的方向，一双精明的眼中全是无奈。

        ＊

        太子选了司蓉做太子妃的消息传到陈怀瑾耳中时，他正在安宁大长公主处。

        大长公主听了下人禀报后，“嘶”了声摇摇头道：“司蓉这姑娘，不合适。我听太后说，不是已经内定了李家的女儿吗，怎么又临时变卦了？”

        陈怀瑾亦摇摇头，“侄儿不知。”

        大长公主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陈怀瑾知道，且这事到底与她无关，便岔开话题说起了正事：“前儿个你表兄来了信，信中提及西夜国最近朝局动荡，各地起义之事频起，国中一片混乱，你们要找的人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

        陈怀瑾沉吟片刻道：“我会给表兄去信，让他小心行事。”

        西夜这场内乱，恐怕得两三年才能完全结束，前世西夜也在这个时候爆发内乱，整整三年才完全平定，这次恐怕也不例外。

        陈怀瑾不由怀疑，昭昭的母亲也许与这场内乱脱不了关系，更大胆一点，他甚至觉得昭昭母亲极有可能是西夜皇室中人，否则上次抓昭昭那些人的手腕上，不可能会有西夜王旗的图案。

        只是无论他怎么回想，前世这场内乱中，似乎并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出名的女子。

        罢了，这事还得慢慢细查，眼下司蓉成为太子妃一事，怕是正让昭昭烦恼。陈怀瑾想到此，忙告别离开。

        他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先去了东宫。

        太子陈恒刚从宫里回来不久，他面色沉重的听着眼前人的回话：“回殿下，司姑娘已经回府了。”

        陈恒睨了他一眼，轻飘飘道：“你该改口了。”

        眼前人一愣，立刻道：“是，殿下，太子妃娘娘已经安全回到府中了。”

        陈恒淡淡的“唔”了声，犹豫道：“她可还好？”

        “……太子妃回去时哭了。”

        暗卫回完话，便屏住呼吸等待着太子吩咐，仿佛过了许久，太子才出声，声音里带着疲惫：“下去吧。”

        暗卫退出去不久，陈怀瑾就来了。

        摒退下人后，陈怀瑾开门见山道：“你怎么选了司蓉为妃？她不合适。”

        陈恒替他斟茶的手一顿，眼皮微抬，反问一句：“皇叔又为什么选择林家的一个庶女做王妃？”

        陈怀瑾一噎，咽了口唾沫没说话，这话算是问到他的难出了，陈恒也不指望他会回答，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不过都是前世的孽缘罢了。”

        此话一出，陈怀瑾一口茶水就那么喷了出来，他双眼圆睁，一动不动的盯着陈恒，眼中的震惊让陈恒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相比他的震惊，陈恒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坐的离陈怀瑾远了些，淡淡道：“皇叔不也是如此吗？”

        陈怀瑾下意识道：“你怎知……”

        陈恒道：“你没有理由特地去求父皇将一个庶女赐婚于你，除非有别的原因。”

        “一开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京城的名门闺秀那么多，几乎人人都比皇婶合适，但你还是做出了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直到那一日，我在寺庙里看到司蓉，回去便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梦里司蓉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嘶哑着嗓子求我救救她，救救我们的孩子。”

        陈恒感觉自己面上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滑过，他用袖子擦掉，苦笑一声道：“我很用力的往回赶，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可是，等我终于赶回去时，她已经没了气息，浑身冰冷僵硬，孤零零的躺在那儿。”

        梦境太过真实，陈恒渐渐的明白过来，这也许就是他与司蓉的前世。

        多少个晚上的噩梦，反反复复都是那样渗人的场景，无用的自己，没有一次按时回到了需要他的司蓉身旁。

        梦里的自己，看到司蓉紧闭双眼躺在床上时，心里是撕心裂肺的痛。有许多次，他哭嚎着惊醒，那种令人窒息的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险些将他淹没。

        连着几个月的时间，东宫因为他连绵不绝的噩梦，始终笼罩在一层阴翳下，直到父皇说要给他选妃。

        那一刻，陈恒就已经决定了，他还是要让司蓉当他的太子妃，只不过这一次，他要时时守在她身边，绝不叫她求助无门。

        听完陈恒的话，陈怀瑾久久不语。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赞成太子选司蓉，可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对太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他一旦做了决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让他改变主意，前世他以太子之身为司蓉守陵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即便皇兄以废太子威胁他，陈恒依旧是不管不顾的去了皇陵。

        司蓉入东宫的事，已经无法扭转了。

        ＊

        陈怀瑾回到王府时，林尚兮果然再等他。

        他一进去，林尚兮便迎了上来，语气不善道：“你今日是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样责问的语气，有一瞬间让陈怀瑾以为他们就是一对正常的夫妻，妻子在抱怨玩归的夫君。

        这样的感觉让他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而林尚兮话出口也立时反应过来，忙收敛情绪，恢复一贯与他相处时的冰冷，“王爷可知太子是怎么回事吗？”

        她不能直接冲到太子面前质问，能问的只有陈怀瑾。

        问这话也只是想让陈怀瑾有机会去探探太子的口风，却没想到陈怀瑾立刻道：“司蓉嫁给太子一事，已无转圜余地。”

        林尚兮气愤道：“谁说的？事在人为，我就不信……”

        “太子他跟你我一样。”陈怀瑾打断她道：“他也记得前世之事。”

        林尚兮倒抽一口凉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陈怀瑾，只见他缓缓点了点头，“是真的，我刚从东宫回来。”

        林尚兮：“……”

        怎么会？现在是动不动就来个重生的吗？

        陈怀瑾完全能理解她现在的感受，他悄悄伸出手环住她的肩头，带她坐下，轻轻解释道：“太子与我们一样，又有些不一样。自从上次在寺庙见到司蓉，他便常常梦到前世的事，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就明白了。”

        林尚兮呆呆的，完全没意识到此刻两人靠得有多斤，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浓烈的愧疚之意，若是她那次没有约司蓉出游，太子便不会见到她，那么兴许太子就不会梦到前世……

        可是……

        “你不要胡思乱想。”陈怀瑾不用想也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他劝解道：“想来这就是他们命中注定之事，即便那次他们没有见面，也会有别的机会，与你无关。”

        “是吗？”林尚兮轻轻的喘了口气，慢慢转过头看着他。

        陈怀瑾斩钉截铁道：“是，你现在不能自责，而是要想办法帮帮司蓉，让她尽快适应太子妃这个身份。”

        林尚兮脑中乱哄哄的，不断想着陈怀瑾的话。或许，司蓉嫁给太子，也不会那么糟糕，毕竟太子肯为司蓉守陵，一个储君能放低身段到这种地步，可见他对司蓉的感情不一般。

        而且这一次，他并没有选侧妃良娣，只要司蓉一人，不管以后如何，起码短期内，东宫无人敢给司蓉嫁气受。

        抛开别的，她突然有些羡慕司蓉，太子虽然也是不顾她的心意强娶她，可到底是爱她的，不像自己与陈怀瑾。

        思绪到此处，林尚兮才发现自己竟然倚在陈怀瑾的怀中，他的一只手还紧紧圈着自己的腰身。

        心头怒火顿起，林尚兮却懒得跟他红脸，用尽全力推开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十足十一副过河拆桥的模样。

        陈怀瑾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先是忍不住一阵笑，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只觉心中苦涩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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