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翌日一早，景和帝亲笔所书的赐婚圣旨便到了丞相府，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后，算起来时间已是十分的赶了。

        礼部与内务府随即忙碌起来，全力为太子大婚做准备。

        司蓉如今身份不同以往，不能想以前那样随时可以出门，林尚兮只好隔三差五的去丞相府拜访。

        宫里派来的四位嬷嬷对司蓉来说就是陌生人，且她们平日里教导新来宫女时摆惯了严厉神色，如此一来，司蓉根本就不敢直视她们，这学规矩的进度实在是慢如乌龟。

        嬷嬷们费劲心力，苦心教导了三日，司蓉连对太子的请安礼都学不会，她们望着司丞相送来的银两发起了呆，觉得自己真是受之无愧。

        这夜，四位嬷嬷互相安慰着睡下，准备迎接黑暗的明天，却没想到第四日一早，太子派了人来将四位嬷嬷接了回去，只留下一句话：“东宫规矩没那么繁琐，太子妃便视为自己家中即可。”

        丞相夫妇很感激太子对自己女儿的偏袒回护之心，可也知道不能真一点宫里的规矩都不懂，将来万一入主凤仪宫，所要面对的人就会多起来，不求自己的女儿能为帝王分忧，起码要治理好偌大的后宫，不能拖陈恒的后腿。

        这时林尚兮就派上用场了。

        她也算得上是半个皇室中人，出嫁前也有宫里的嬷嬷教过规矩，再加上司蓉不怕她，司丞相夫妇几乎是用看救星的眼神看着她。

        林尚兮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会尽力。”

        于是紧接着，林尚品便收到了丞相夫人带人拿来的整整一盘金元宝。

        这样朴实无华的感谢方式，林尚兮很难不心动，毕竟她曾经活得十分寒碜拮据。可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她只能含泪忍痛拒绝。

        并在心里狠狠的将陈怀瑾骂了一番，若不是因为他，怕给他惹上结交朝廷重臣的流言，这些金灿灿的元宝她就收了。

        倒不是担心他，只是自己如今与他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明白，陈怀瑾若出事，她焉能独善其身？

        真是害人不浅！林尚兮怒容满面，用力的绞着手中帕子，想象那是陈怀瑾的脑袋，这幅模样将司蓉给吓了一跳。她颤巍巍道：“姐……姐姐，你怎么了？”

        林尚兮回过神来，脸上乌云消散，对着司蓉粲然一笑，握着她的手道：“你以后可不能再叫我姐姐了。”

        她抚了抚司蓉娇嫩的脸颊，微微笑着道：“以后你成了太子妃，就得跟着太子一道喊我皇婶啦。”

        “……可是，我不想叫你皇婶。”司蓉嘟了嘟嘴，泫然欲泣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林尚兮摸了摸她的头，叹息道：“不过，不管是皇婶还是姐姐，我都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跟我说。”

        司蓉吸吸鼻子，啜泣道：“我一点不想嫁给太子……”

        “我知道我知道。”林尚兮温声安慰道：“我也不想嫁人，但陛下赐了婚，我们不嫁也得嫁。”

        为了让司蓉打消心底的恐惧，林尚兮只好违心道：“好在陈怀瑾为人正直，我不愿的事，他也不会强迫我。”

        说起来这也算是事实，陈怀瑾的确不曾强迫她。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风月话本，里头的男人有哪个不是嘴上说着尊重你，实际上却是说一套做一套？

        林尚兮心里五味杂陈，缓缓道：“太子与陈怀可以算是一同长大，两个人的性子也差不多，想来他也会尊重你。”

        “蓉儿，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以后到了东宫，心里有什么话，都要跟太子直说。你是东宫主母，除了太子没人敢给你气受，若是东宫里有谁让你受委屈了，你大可以告诉太子。就算不想跟他说，那你也要告诉我，我教你怎么做。”

        林尚兮又好言安慰了许久，司蓉才止住眼泪，蔫蔫的听她讲日后在东宫需要注意的地方。

        ＊

        从丞相府出来时，天色尚早，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街边的小贩们卖力的向路过的行人推销自己的货物，烟火气息中，林尚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面上淡淡的笑容彰显了她此时心情颇佳。

        她浅浅的呼出一口气，突然听到车外一阵呼喊吵闹声，紧接着，马车猛的停下，林尚兮措手不及，一个向前，险些扑倒。

        红梅替她扶正欲掉的钗环，厉声斥道：“怎么回事？王妃坐在车上，你们怎么赶的车？”

        跟在后面的江原策马走到车窗边，吞吞吐吐道：“回王妃，有人当街拦车，马受惊了。”

        这话听起来实在耳熟。

        林尚兮几乎已经猜到了是谁，她整了整衣衫，肃了容色，示意青竹红梅二人掀开车帘，她遥遥望出去，果然如她所料，拦车的人，还是宗舒。

        她如同上次那样，突然窜出来挡在骏马前，强行逼停马车，动静自然不小。人的天性都是好奇的，看到一个如花似玉，楚楚可怜的姑娘跪在肃王府的马车前，轻声啜泣哭诉着，他们自然要停下脚步，或停下叫卖，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胃里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般的恶心，宗舒敢在大街上拦她的马车，想必今日非得闹出什么来。林尚兮冷着脸吩咐江原：“你速速回府，让陈怀瑾过来解决他惹出来的麻烦。”

        江原不敢停留，很快驱马离去。

        宗舒毕竟是教坊司里出来的，认识她的，大有人在。

        林尚兮已然听到街边有人议论，“这不是教坊司的头牌吗？”

        “好像还真是，她已经好久没在教坊司出现了。”

        “听说她被富贵人家的主子给赎了身，怎么跪在这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在教坊司那会儿，她的入幕之宾好像只有……肃王？”

        最后两个字，说话的人声音压得极低，可车中的林尚兮还是听见了，想必街上的人亦是。

        宗舒这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她实在是很烦，也想不通这一世，宗舒为什么几次三番的来找她，本来她都已经打算放过她，不与她计较前世种种，可她偏偏要一遍一遍的来提醒她……

        林尚兮突然意识到，一味的忍耐，换不来对方知难而退，只能让其得寸进尺。

        既然如此，她或许该将前世的账，与她细算一番。

        想到此，林尚兮出了马车，站在车前室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宗舒，表情温和道：“下跪何人？所为何事？”

        宗舒眼珠子动了动，酝酿好情绪，随即抬起了头，冲着她一笑，接着就是“砰砰”几个响头，再抬头时额头已经有了斑斑血迹。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不少人面上一派怜悯之色，然林尚兮只是冷眼瞧着，丝毫没有叫人阻止她磕头的打算。

        宗舒见无人理会，便自己停了下来，接着泫然欲泣道：“王妃娘娘，肃王殿下替奴家赎了身，又对奴家始乱终弃，奴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王妃可怜可怜，给奴家一个容身之处吧。”

        她说话时血滴从脸上滑落，实在渗人。

        可所说的还是那些陈腔滥调，林尚兮听得直翻白眼，心里不住冷笑，但面上还是忍着温文尔雅，“原来是宗姑娘。上次王爷已与你说清楚，怎得短短时间，宗姑娘竟全忘了？”

        宗舒目光闪烁，再次低头凄切道：“王爷也是没有办法，他说要顾着王妃的面子，不能在他刚成婚时就将我接回府上，奴家也理解，只是奴家也实在等不了。”

        她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凄楚的面容上渐渐浮上一丝温婉的笑意，只是配着她面上滴落的血液，更加触目惊心了。

        宗舒道：“奴家，奴家肚里已经有了王爷的孩儿，奴家能等得了，可孩儿却等不了，求王妃了。”

        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声逐渐增多，有指责肃王背信弃义的，有指责她心狠手辣，还有人说道：“这姑娘就住在我家隔壁，难怪那日我瞧见肃王常带在身边的那个护卫亲自送她回来，我还说那么晚了，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个事。”

        林尚兮转头看向说话之人，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子，见林尚兮望过来，他忙将自己的身躯挡在人后，似是不敢让她瞧见。

        不管这人所说真假，已经有人信了。

        宗舒所说的这些话，林尚兮发觉自己一个字都不信，很可悲，陈怀瑾的为人她了解，他既然已经决定与宗舒一刀两断，那断然不会再做出暗度陈仓之事，她压根不信宗舒肚子里真有孩子。

        只是眼下，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竟是打定了主意叫她骑虎难下了。

        林尚兮竭力控制自己的怒意，微微笑着道：“这？我又如何得知你腹中孩儿是王爷的呢？”

        宗舒似乎就等着她问这句话，林尚兮看见她眼底流露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突然，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猝不及防的抵在自己的脖颈上，柔弱道：“王妃不信奴家能理解，奴家愿意以死明志，一尸两命之后，只求王妃能将我们母子的尸身带给王爷……”

        话落便用力一刺。

        不管她此话真假，林尚兮都明白绝不能让她在此刻出事，她忙喝道：“快阻止她！”

        在旁边懵了许久的江岁迅速冲了上去，打落她手中的匕首，可宗舒的脖子上还是被她划破了一个口子，鲜血汩汩的往下流着。

        她已经证明了自己以死明志的决心，人人都开始同情她，甚至有人已经为她求起了情。

        林尚兮听着耳边的求情声，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也终于做了那个她犹豫许久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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