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警惕

洛书辞心情十分的不错。

        人生在世，难免有几个兴趣，修士的收集宝物，凡人的下棋钓鱼，雅俗皆有。而洛书辞很简单，他喜欢皮毛柔软光滑猫科动物，但是对太过真实的猫咪又敬而远之。

        然后今天，他见到了一只非常符合他审美的黑猫。

        小少年站在巷子口里，回头看他的时候，实在是招引起了洛书辞的心思。

        简单来说，他想rua个猫。顺带才是跟主角会个面。

        于是离开前，洛书辞故意去问了路，算着这小少年的体力跟方位，计算后故意卡着时间，慢悠悠地跟着上来。

        当然，跟上前洛书辞还记得把小道童放回安全的旅店，嘱托完后还给人塞了一打防护道具，确保人乖乖巧巧地待着，才优哉游哉地跑回来。

        大人时间，小孩子退下。

        去往目的地的时候，洛书辞偶遇了个糖人小摊子，闲心一起来，他还兴致勃勃找摊主要了原料，描了个猫咪形状的糖人。

        什么形状呢？

        他想着小少年的脸，脑海里却是午后围墙上，小黑猫迈步优雅走过的身姿。

        于是这诞生的小糖人，圆头圆脑，身体圆滚，抱着同样圆滚滚的球，憨态可掬，甚是喜人。

        洛书辞看着，满意收手。

        到巷子里的时候，洛书辞还在想东想西——直到他跟那双视线对上。

        小少年有些虚弱，只是眼睛一如第一次所见的锋利，以及对旁人的警惕。他微微皱着眉看他，仿佛猜不出他这陌生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漏出了尾巴。

        洛书辞想笑，只是忍住，漏出一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音节。

        呀，大人真是恶劣。怎么可以欺负小孩呢？

        这么想着，洛书辞却说出了那句乍听起来十分轻佻的话。

        ——“这里怎么有个落单的小朋友？”

        若是让熟悉他的损友听了，怕是得调侃好几句“本性暴露”。

        ——亏得他音色清正，自带正气，不然就是妥妥的坏人。

        不，他还是挺坏的。

        洛书辞想到小少年刚刚的回答，嘴角含着笑意，有点没忍住笑了。

        以为是个高冷，实际却有点呆呆。一本正经回答的样子太逗趣了。

        这小少年，怪有意思的。

        于是洛书辞也没强忍，当着人的面就笑了出来。

        “……”

        邵轻鸿看着他，捂住侧腹的手微微抽紧。

        他不觉得他的回答有什么好笑，但是那年轻人就是笑得快活，笑声莫名的愉悦。连带着整张脸都活色生香起来。

        心里那口井又开始咕噜，好像想要冒烟。

        年轻人停下脚步，含笑的眼看着他，嘴上还说道：“那可真是糟糕。”

        他在说什么？

        “你要不是小朋友的话，”年轻人晃了晃指尖上勾着的糖人，苦恼道，“我该怎么用糖把你带走呢？”

        “……”

        带走这个词，使得他短暂摒弃了所有的情绪。心里的井口被盖上了重石，邵轻鸿脊背慢慢绷紧：“你是来找我的。”

        不是疑问。

        想来也是，怎么会有真正的陌生人来到他面前，就那么恰好找他搭话。现在想找到他的那些人，不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吗？

        ……他在期待什么？

        看着小少年防范的姿态，洛书辞苦笑，并未有多苦恼：“这么快发现了啊，我还以为自己长得很像好人呢。”

        “听话的小朋友，乖乖待着就有糖吃，”洛书辞还是在笑着，只是举起的糖人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对视，邵轻鸿看不清他的神色，“不听话的，总想到处乱跑，只能受惩罚了。”

        “……”

        邵轻鸿沉默。

        “——你还真信了啊？”

        扑哧一声在耳边响起。邵轻鸿顿时惊住，这人原本还在十步之外，下一刻就来到自己面前，那张极为漂亮清俊的脸占据了视线。呼吸几乎停滞，邵轻鸿猛地一怔，回过神来下意识往后躲开，却忘了自己跟墙壁只剩不到巴掌的距离——

        “唔！”

        后脑勺下不是坚硬的墙壁，而是柔韧有力的支撑。撞上去的那一刻，面前的年轻人用手给他挡住，动作轻捷，甚至还有闲心调整了一下糖人的位置。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耳边，好像在嗔笑：“小心点啊。”

        “你……！”

        邵轻鸿飞快地咬了一下舌尖，终于把心情平复下去：“你到底是谁？”

        “嘘。”

        洛书辞听到远处渐近的声音，笑意更深了。邵轻鸿还未品明白，他突然腾空，视线翻转，他发现自己被人拎着在天空上飞，在屋顶上升升落落。

        上空的视角很容易就看到围堵来的追兵，邵轻鸿顿时明白他救了自己。

        这人是来帮自己的？可是那些话，他又是什么意思？

        邵轻鸿不懂，他实在是没见过洛书辞这种人。

        要是损友在，现在就能给他回答出来：没什么意思，这人老恶趣味了，就管不住逗小孩。

        洛书辞动作轻巧隐秘，大白天的也见不到几个影子。等他们停下，邵轻鸿才发现他们落了院子里，看外形，应该是平山城里仅有的那几家大商会的地盘，也是难得不受本地家族管辖的地方。

        他：“……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洛书辞放开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保存完好的糖人——是的，哪怕是跑路，洛书辞也不忘把这带上。

        他把糖人塞到邵轻鸿手里，又自然而然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进去再说。”

        邵轻鸿被今天这一连串变故闹得有些心力交瘁，难得没反抗人。洛书辞得以碰到，触感如他所料，非常的顺滑柔软。

        成功上手的洛书辞心情大好，他带着人找了个空房间坐下。他在商会预定了好几间客房，一个给了现在估计呼呼大睡的小道童阿沐，另一个自然是让两人有详谈的机会。

        “你多少也能猜到点了吧？”

        “我并非平山城之人，”洛书辞给他倒茶，推到他面前，“你父母应该跟你提过才对，他们死后，会有人来接应你——你知道多少？”

        小少年反问：“证据。”

        洛书辞拿出师父事先准备好的信件，给了邵轻鸿，那里面除了师父的亲笔，还有邵轻鸿父母提前给他写下的嘱托，用来证明。

        邵轻鸿接过来看完，完了之后，他没说什么，而是看向洛书辞：“所以，你是要来帮我的吗？”

        “对。”

        “你能帮我做什么？”

        “看你想做什么，如果你想离开邵家，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

        洛书辞没有把他当单纯小孩看待，他看得出这孩子有着自己的打算，再来这是他今后的人生，他需要学会给自己做主。

        他只是给提了几个意见：“你可以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也可以找个宗门当弟子，选择的权利在你。”

        只要不去某个将来注定绝路的宗门就行。

        洛书辞对他的选择没有想法，其余的，天高任鸟飞，等他找到自己的机缘，鱼跃龙门，想做什么还不是随心所欲。

        邵轻鸿：“我需要想想。”

        洛书辞妥帖地给出了独处空间：“房间你住着，我在隔壁，想好就来找我。”

        “对了，没事别出门，他们找不上来。”

        “说起来，”洛书辞又开始笑，“你就这么信我？不怕东西是我伪造的？”

        邵轻鸿抬眼看他：“我知道你不是他们的人。”

        平山城出不来这样的人，这人装的时候压根没上心，就好像随口一提，不甚在意。他当时有些心不在焉，才被骗过去，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个人——不过就是在逗他玩。

        “这不能怪我，”洛书辞说道，邵轻鸿还以为这人有什么苦衷，结果听着这人相当正经道，“你太可爱了，我忍不住。”

        邵轻鸿：“……”

        他自然听得出，洛书辞这话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伪。

        可就是这样才怪异，可爱——他？

        这人眼睛有什么毛病吗？

        邵轻鸿抬头去看他，洛书辞也任由他打量，笑盈盈的一双眼，色泽清浅，漂亮得像某种玉石。

        好看，就是可能有点瞎。

        也可能是戏弄吧，邵轻鸿都有点习惯了，这么想着，他心里头却生气不起来，就是有点酸涩，咕噜咕噜冒泡。

        好奇怪。

        靠近这人的自己，也一样。

        邵轻鸿：“……”

        邵轻鸿：“没什么事情的话，我想休息了。”

        “生气了？”洛书辞突然问。

        邵轻鸿微微皱眉：“你该离开了。”他重复。

        果然生气了啊。

        洛书辞反思，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但是不多，毕竟自己什么本性自己清楚。

        只是，他本来就只是来完成嘱托的，路遇的小猫可爱，他想上手一把，却没打算带回去养。现在心愿完成了，就等完成了师父的任务就走，然后从此山高路远再也不见。

        只是中途的一点小小的变故，洛书辞现在也不好将人丢下，只好给自己找点乐子。至于乐子本人的意见，哎，这不是在抗议了么？

        只能说逗人跟逗猫一样，都容易上瘾。

        还好没有沉迷。

        这里就该有损友嘲笑他：“也有今天。”

        洛书辞摆正态度：“是我错了。”他下次还敢。

        邵轻鸿看着他的神色，逐渐气闷：“……”

        这人分明就没放心上！

        “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洛书辞走之前撩拨了一把，心满意足离开，留下一只独自气闷的小黑猫。

        说来也惭愧，他本来还有个循序渐进，试探一下剧情承受能力的计划。只是跟不上变化，他现在觉得随心也好，拯救世界担子太大了，对谁都一样。

        他还是想当个自由自在的人。

        要是他运气真的好，就庇护一下身边的人，让大家能选自己自由的路吧。

        邵轻鸿还没松一口气，这人突然又遥遥来了一句：“对了，糖记得吃——我好辛苦捏的，特地给你准备的，不要浪费。”

        他一怔，才发现那糖人竟然一直握在他手上。

        他火急火燎地撤手，却又在糖人差点掉桌子上的时候飞快捡起来。那糖人经过了这一路，已经有些化开，在边缘的糖液接近焦棕色，晶莹通透，让他想到了那个人的眼睛。

        邵轻鸿低着头，迟疑着咬下一口。

        他是吃过街边的糖人的。年幼时父母会带他出去玩耍，也会握着他的手，在摊主的指导下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糖画。小小的糖人，含着非常的甜，可以回味一整天。

        ……好像这个更甜。

        这么想着，邵轻鸿突然察觉，入口之后的糖形成一股暖流，滋补着了他的身体。原本灵气干涸带来的疼痛立刻减轻，好转效果肉眼可见。

        那人在糖人里加了东西。

        是看出自己的不适，所以拐了个弯帮他吗？邵轻鸿想，不会，这人可能就真的是随意。

        就跟他打趣自己一样，都是兴致来时想做罢了。

        不过见了第一面，他竟然开始习惯这人的想法。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将两人缠在了线的两端。

        还是很奇怪。果然跟这人有联系的，都会变得奇怪。

        只是，不算差。

        没有人打扰，邵轻鸿难得休息了一趟。当天夜里，他做了个梦，他梦见了一双暖棕色的眼睛，非常的浅，像流动的糖液。

        那眼睛主人对他笑，又风一般离开，如来时突兀，去留无影。

        他又剩下一个人了。

        不过醒来后，邵轻鸿就见同样颜色眼睛的人。洛书辞坐在桌边，手里抛着一块眼熟的玉牌：“醒了？看来效果不错。”

        他指的是昨天的糖人。

        邵轻鸿低声道：“谢谢。”

        洛书辞停下动作，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弯起眼。

        谁不喜欢单纯又良善的小朋友呢？心思肮脏的大人除外。

        ——所以，他要不要当一回园丁，铲除杂草害虫，爱护爱护这颗小幼苗呢？

        洛书辞把玉牌推给邵轻鸿：“来看看吧，你家里那边送来的，就今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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