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从月公子
傅东风这边的情况，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黑影小公子也是只会在晚上现身的阿飘，和傅东风说不上话，多半时候藏在暗影里假装自己不存在，今日竟然特意跟过来，还帮小师弟解决了猫猫的麻烦。
心思太复杂，猜不到。
傅东风还是从最简单的问起，“不知道公子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因何而死啊？”
黑影公子不理他，依旧站在黑暗里，仿佛不存在一般。
张翠微问道：“魂魄无主，也叫六神无主，有的可能会不记得生前事。”
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位不敢见人的黑影公子，也许是忘记了自己生前的事，一个弄不好，名字忘掉了也不是稀罕事。
黑影公子依旧不言不语，惆怅至极地望向天上的明月，茫茫然无措，良久才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傅东风心想，这有什么的，我也不是。
“我有个名字叫，从月。”
“嗯，从月公子。”
张翠微听着这两人说些刻板无聊的字眼，却莫名融洽，抱剑自觉后退了老远。
不是不想走，大师兄虽然厉害，正经事上很靠谱，但还是不会仙法，从月公子不知来历，徒手抱凶气毕露的猫猫，还能神态自若。
即便并无恶意，张翠微还是放心不下，却不好打扰他们说话。
尤其是，这位不肯露面的从月公子，在月华清辉之下周身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哀戚。
傅东风说：“我很在意你说的‘我和他一样’，不知道公子哪里和我家小师弟一样？”
“哪里都一样，结局不一样。”
傅东风：您也是谜语人是么？
大师兄含笑微讽：“难道您生前也是精通占卜之术的天演之人？”
“差不多。”从月公子道：“不日我会离开，届时会把好好的阿玄还回来，劳烦不远处的那位二师兄帮阿玄显形。”
傅东风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正要再问，却见这鬼不见踪迹，消失无踪。
天亮后楼夙毫无异样，傅东风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了，有些可惜地道：“既然精通占卜之术，没有求上一卦，太可惜了。”
师弟师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何元初拍拍胸脯道：“不可惜，咱们乐游山这一代的天演大任在我身上呢！”
韩香絮悠悠看她，钟酉毫不留情戳穿，“我怎么听说，小师妹对天演之术很是抗拒？”
何元初讪讪低头，确实不喜欢，不喜欢还得学，所幸她师父对天演之术没有医术严苛，她其实也不大清楚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的东西靠不靠得住。
但牛皮还是要吹的，毕竟师父真的说过，下一代的天演一道的继承人就是她。
楼夙默不作声，欲言又止看着大师兄和二师兄，几次想问玄猫怎么了。
傅东风有心教训一下这不懂事的臭小子，故意和师弟师妹们说说笑笑一起走，撂得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无声看着张翠微。
二师兄说：“是大师兄和那位带走阿玄的人说的，我没有听到。”
傅东风不解，不过是相处了两日的猫而已，到底有什么让楼夙放不下的地方，足足消沉了好几天。
每每生出这样的疑惑，就会不自主地想到从月所说的“我和他一样”。
他本无意窥视小师弟的平生往事，可伤痕混杂在一起，像是一道漆黑的枷锁，锁住的脓疮烂肉是会发霉的。
就如昨日，乐游山石碑上刻着的“性命第一”绝不是一句玩笑话，楼夙和那只玄猫一起舔舐伤口，却把性命置之度外，傅东风是一定要把这坏毛病给他改过来。
七日的光阴匆匆而过，寒鸦先生来验收弟子们驱鬼术的结果，二师兄一手漂亮流畅的朱砂点在符纸上，黑斗篷里的寒鸦先生似乎点了点头。
事关小命，自然没有弟子不放在心上的，是以尽管有些人画的符仍有凝滞笔尖干涩，寒鸦先生大发慈悲还是算他们通过了。
陈昏喊道：“先生，那日召来的鬼魂，是要我们学了驱鬼符后自己驱赶吗？”
寒鸦：“不必理会。”
众弟子还当不必理会的意思是说让他们陪着，以后用得上，所以没放在心上。
直到那日晚，许多弟子于暗影中叫了好几声，始终没有回应，后知后觉理解了寒鸦先生的意思。
“不必理会，他们会自己走。”
所以一开始召出来的鬼只是吓唬他们，顺带迫使他们画驱鬼符？
好狠心的寒鸦先生！
饕餮堂的又一日清晨，睡眠不足的弟子们又来了。
温青时蓦地怀疑他们经常睡不好，以后会不会长不高啊！
右手成拳，打定主意，不能让乐游山七代弟子长成一群矮子，他指使堂里的伙计下山买牛肉牛骨头后才听他们三五成群说起烦恼。
“明明那么怕鬼，怕死人，怎么真的走了还有点失落？”
“对啊，怎么会失落，还有我一想到还要上纪先生的课心里就有点毛毛的感觉……”
刘刈麦刚说完，就见堂里的弟子悄悄点点头，不止你一个人，我们也毛毛的。
陈昏呵呵道：“这七天过下来，对死人和鬼魂都有了免疫力，唯独过不去纪先生的那一关。”
“我……我，再给我八百年也过不去！”
从吃人到杀人，再到亲友猝不及防的捅刀子，出乎意料的残忍凶恶，就算只是故事，搁谁也不可能过得去。
傅东风听了他们的话，心说，过不去就对了，心里发毛也对了，残忍害怕更没错。
纪兰亭所说的虽是故事，但说得头头是道，很容易联想到现实。
非常态的恶行所带来的恐惧，远比鬼魂和尸体可怕多了。
说起来保密协议上的九门课都是表里不一的啊！
偃术居然还要学驭尸，符箓竟然是驱鬼，君子风仪，多好的名字啊，怎么就成了刑部督察和大理寺才能接的案子了？
如此一来，他们对那一门不可说的课也失去了很多期待。
弟子们走出饕餮堂前的时候，忽然放慢脚步压低声音，蹑手蹑脚了好一段路，导致本就不大的门口拥堵了好一会儿，后头的弟子吵吵嚷嚷地让前面人走快点，却没有丝毫反应。
傅东风好奇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等走近了亲眼见到后啼笑皆非。
日光照耀在绵密的雾气中，缓缓散开，饕餮堂正门前的石阶正中央睡了一只黑色毛球。
小耳朵微微闪动，脑袋窝在身体里蜷缩着，金色的光照到身上的时候，毛球的眼睛忽地睁开，琥珀一样闪耀着太阳的光辉。
它伸了个懒腰，蹑手蹑脚的弟子脚步齐齐一滞。
听到它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喵！可以动了。
女弟子们忍不住惊叹出声，甚至想伸手抱抱它，刚一靠近，就见矫捷灵敏的猫扑向了一人。
傅东风挤在人群中看着它扑来的方向，以为要恭喜他家小师弟爱宠再添一只。
猝不及防地见那只黑色毛球扑到他怀中，高傲地扬了扬脑袋，看起来……并不是有多喜欢他……
傅东风：不管了，扑了我，那就是我的猫了！
钟酉和何元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大师兄竟然真的能混上一只猫？
张翠微挑眉含笑，虽然是美满结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聪明的大师兄脑子已经被猫吃掉了，不指望他发现些不同寻常的事。
试图摸摸猫的乐游弟子还是女孩子多一些，本来看着扑向的是小师弟，想他才来没多久，比她们还小，不好意思上去撸猫，本来打算放弃这个念头的。
一见是大师兄，饕餮堂不拥挤后，立即围了上去。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毫不吝啬赞叹欢喜之情，还记得颇有礼貌地询问：“大师兄我们可以摸一摸它吗？”
傅东风托着猫猫的屁屁很犹豫，阿玄应该不喜欢被人摸的吧？不然也不会一开始不让它摸，而且在他的肩头趴着看都不看一眼，应该是不喜欢吧？
可师妹们好像很想摸啊！
阿玄偏头蔑视了一眼托着它屁屁的人，轻盈一跳，落到地上，慢慢靠近小姑娘们，小小的爪子勾了勾裙角，脑袋轻轻蹭了蹭，“喵”地一声好像在说：快抱我！
香香软软的姑娘岂能是糙汉子比得了的，尤其是托人家屁屁的讨厌的糙汉子！
傅东风：如遭雷击！
还在场的同门们各个笑出了声，欢声鼎沸，更夸张的捂着肚子滚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傅东风：……
好不容易长的脸一次性全丢了，成也猫猫，败也猫猫。
好在现在的大师兄已经看开了很多，他说：“来者不拒的猫，我是不要了，谁爱要谁要吧！”
阿玄一听，猫僵直了，默默从小姑娘的怀里下来，走到傅东风的脚边。
短暂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却不代表傅东风真的失去了脑子，死而复生是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事。
毫无疑问，阿玄猫猫是死的。
那位从月公子确实说过会把阿玄带回来，还需要张翠微画显形符。
傅东风以眼神询问二师弟，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他画的，那还有谁？
一时间没有头绪，他也不再想，就把阿玄留在饕餮堂。
正好大黄回来了，一猫一狗蹲在堂前，傅东风真是忍不住笑了。
赶在乐游山夏日前，终于猫狗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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