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色弱的画师（八）

似乎窗外的杜鹃在不合时宜的啼叫。

        风声传来莎莎的林荫作响，无人的老旧公寓四层的407房间的白色窗帘飞舞，七彩的倒影映在窗帘后的玻璃上。

        有光洒进了屋内。

        阳光穿过薄薄的肌肤渗进躺着的男孩的骨髓，于是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经都在痉挛着哀嚎，像是被卷进了洗衣机卷了个几回，头晕目眩。

        被单被泛着青筋的手指抓出一道道褶皱，蛛网一般。

        在这样的痛苦里，初夏野未来睁开了眼睛。

        蓝色的光屏骤然展开，模糊的字眼在视网膜前连成一片光晕，看不清楚，好像有藤蔓似的黑色阴影打在天花板上，粘稠的液体在汁液里流淌，明明远在天边却又像近在咫尺，无端的让人感到恐惧，

        什么东西——

        初夏野未来瞳孔一缩，就要起身，再一睁眼那黑色阴影却又不见了，紧接着电子音刺耳的笑声就好像迫不及待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发现了吗？]

        幻觉还是飞蚊症。

        “那是什么东西。”初夏野未来低声道。

        [初夏野未来——这就是你付出了20的理智后的下场，你未来短暂的一生都不可能摆脱它了。]

        我的——下场。指间不自觉用力，天花板上的黑色阴影倒映在初夏野未来的瞳孔里，他知道那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有感到后悔了吗？一开始是视觉、听觉、嗅觉逐渐失控、然后是味觉、触觉的失常。你会一点点的失去对时间的把控，模糊对自己的认知，意识紊乱，记忆出错。你在被被不同的未来吞吃，明白吗，初夏野未来。你自以为崇高的牺牲真是无比愚蠢!]

        [为了遥不可及的愿望牺牲自己的一切，哪怕最后真的实现了目的，你也看不到那一天了。真的值得吗？]系统好像在怜悯的叹息着，就好像亲眼见证了那样的未来一样。

        空洞的房间里黑发铺散的纤细少年没有回应，灰色的瞳孔迟钝的凝视着虚空，倾泻出灰色烟幕一般铺天盖地的黯淡光华。

        初夏野未来迟钝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系统的意思，微微颔首就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当然值得。”

        [真是愚钝]一声叹息似的回应后，电子音不再出声了。

        初夏野未来看着光屏上闪过的若有若无的白色代码，嘴角轻扯。

        你暴露了些东西啊，系统先生。

        他能够猜测到自己的结局——

        渐渐模糊人类的五感，从小建立的认知被粗暴的摧毁、记忆的惦念会一点点消失、尝不出味道、触碰不到太阳，到最后甚至不再是自己，被不同的未来入侵改变，只剩下一具空空荡荡的皮囊。

        最终他恐怕会变成疯子吧，无声无息的死在某一个角落。

        “呵”少年嗤笑。

        也好——

        缓缓的支起身子，初夏野未来手肘用力从身下绵软的床铺一点点靠起来，这具身体太过虚弱让他花了很长时间，等他坐直身子，头上一层薄汗落下，黑色的发丝湿哒哒的黏在脸侧，让他很不舒服。

        初夏野未来甩了甩头发，强撑着将颤抖的双手放在眼前，垂下头无声的笑了笑。

        只有些重影在眼前浮现，尚且白嫩的指肚没有茧子，掌心的纹路也不怎么清晰，即使已经放在眼前也像是打上了马赛克一样模糊，像是三维的立体线条交错，最终形成一个扭曲的笑脸，转瞬即逝。他猛然攥紧了拳头。

        视觉

        初夏野未来半阖上眼，嘴角渐渐泛上苦涩，他并不后悔付出这些，只是唯一遗憾的是，这样的视力，他还有机会拿起警枪吗？

        很久没有这么虚弱的身体状况让他很不习惯，初夏野未来自己都未察觉的皱了皱眉，终于有功夫看向蓝色的光屏，它已经不甘寂寞的闪了半天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系统先生，你想要我付出什么呢？”他并不相信系统真是什么爱心大使，愿意免费帮助他人实现愿望，总是遮遮掩掩的让人实在看不透，也无法信任。

        [在下只是想看看你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罢了。]话语很是轻佻，但是电子音的幅度却突然低落下来，连蓝色的光屏都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一下，然后没等初夏野未来继续询问，界面主动的翻开，直冲向他的眼底，堵住了他的话。

        初夏野未来按下心里的猜测，看向光屏。

        [初夏野未来]

        [年龄：19/25（还真是稚嫩呢）]

        [体质：67/85（高烧中，请勿打扰）]

        [智力：75(平庸之辈)]

        [理智：80/80（虽然你失去了一部分理智，但是你得到了快乐啊）]

        [技能：易容lv4（作为黑市混迹的必备手段还算看得过去，不过这点小伎俩可瞒不过有心人哦）

        狙击lv5（前世拥有的500米内瞬间切换目标并能准确狙击目标头部的能力，你现在还能做到吗，在不断失去未来之后）

        情报收集lv4（你可以从卖菜阿婆那里轻易套取情报）

        黑客技术lv6(有着这么高超的黑客技术，唯一出格的事情也只有黑进警视厅修改自己的年龄，真有你的)

        伊达式擒拿术lv3（对于小毛贼来说，您就是犯罪克星！）

        松田式拆弹技巧lv3（嗯——是剪这条红线呢还是剪这条蓝线呢）

        萩原式驾驶技术lv3（住脚！飙车是不好的文明！）

        诸伏式厨艺lv1（能把厨艺做成爆炸的艺术，想必那个男人也会很欣慰吧）

        降谷式格斗术lv2（论耍帅姿势你学到了精髓）]

        [天赋：共鸣（你懂得）]

        喂喂，系统先生是不是有点太活泼了，看着面板上的备注初夏野未来轻轻的皱了皱眉，注意到银发男人的头像挂在角落闪了闪，不情愿的将它打开。

        [支线任务一；野画师的初次登场]

        {已完成]

        [奖励；记忆碎片2/3（流浪儿/大教堂）、5000点]

        下一秒，眼神恍惚。

        “记忆碎片——”脑海里幼年时流浪的那一短暂经历划过，街角的杂乱无章隐入幕后，巍峨端庄的教堂耸立，白鸽飞舞的景象则被以粗暴的手段强势插进了回忆表面，像是不同拼图里的板块被拼在了一起，却无端显得融洽。

        “你做了什么。”初夏野未来捂着头低声嘶吼。

        [是为了帮您构筑新的事像节点哦，不必在意。]

        等到疼痛缓去，再次将光屏一页页的翻开，初夏野未来不再说话，因为没有意义。他再次明白了，所有的主动权从一开始其实都在对方手里，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手指在空中轻点，指尖在[事像节点其一——半路崩殂的梦想·天赋卓越的画者（已使用）]这一面拂过。

        猖狂的笑意好似在耳边再次响起，初夏野未来不是很想再和他共鸣，日向初明这个意识太过肆无忌惮，感染力也太强，他没有把握能保证自己不被他改变。

        [日向初明：这么害怕我么，小未来——]男人的笑声在他的脑海里突兀的响起。

        初夏野未来愣住一瞬，不假思索的回答“只是厌恶。“紧接着摸索着床面想要起身。

        [日向初明：真是无情。]

        远在警视厅的休息室里，日向初明弹了弹衣上的灰尘，视线从交谈着的警官先生们身上掠过，在角落里紧盯着自己的小麦肤色的男人身上顿了一下，被那锐利的探究视线烫到了似的，下一瞬感到无趣的移开。

        唉，真是无趣，还是小未来有意思。他颠了颠铅笔。

        眼帘扑闪着垂下，这微妙的弧度在脸颊上洒落一片阴影，银发的男人一派从容安详的模样靠在椅子上对着空气呓语，画板贴在墙角，黑色大衣垂落，红眸暗沉。

        [日向初明：不想见见他么，你的兄长。他可是用着极为恐怖的眼神看着我呢，真是可怕。]

        初夏野未来从蓝色光屏上收回视线。他不是很意外日向初明了解自己的记忆，有些厌恶他的试探。

        “日向初明。不必试探我，现在接触他们并没有意义。”他顿了一下，像是看到了银发男人上扬的嘴角，陡然加重了语气，冷声道。

        “而且，我警告你——别动他。”

        日向初明在纸上轻巧的划下第一笔，红色暗沉，像是泪水一样的弧形。

        [日向初明：小未来还真是吓人呢，不动就不动嘛，相比较他，我还是对小未来更有兴趣呢。]

        “哧。”

        果然听到了初夏野未来的冷笑。

        说的欢快，实际上日向初明却在心里摇了摇头。

        你真的明白吗？小未来，你所追求的一切都只会是梦幻泡影。

        什么家人、兄长、未来都不值得你在意。像是赌桌上的骰子，当你掷出的那一刻就应该明白，你什么也得不到的。

        名叫未来的男人实际上根本没有未来，还真是残忍。

        [日向初明：不过嘛，工作期间顺理成章的正常接触可怪不得我。]

        初夏野未来搀着床脚挪动，脚尖触到地面，皮肤与秋日的寒意相拥，这股凉意让他无声倒抽一口气。听到日向初明的话后没有抬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随你。”

        另一边，银发的男人抬起头，爱惜的抱着画板，对着邀请他在警视厅做一名画像师的警官先生展露微笑，有意无意的无视了小麦肤色的男人投来的锋锐目光，他接受了邀请。

        “当然了，我很乐意兼职做一名画像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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