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未遮山1
温荷华等人一现身，就引起了很大的骚动。
不需要别人说，他们当然认出了哪些是温家人。这些温家人，就没有一个气质不端庄轩昂，仪表不好看的。一袭温家长袍，文质非凡，身量又奇高，一看就出自绝品大家，绝不与一般人同流合污。尤其是为首一人，端庄含笑，步行间犹如携卷万卷经书压来，肯定是传说中那位温家大公子了。
“文坛领袖，文坛领袖！”
“千年大家！学了这么多年，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容卿君！容卿君！”
各种各样的呼声不绝于耳，吵吵闹闹简直像菜市场。
不过搞文化的到底是搞文化的，基本的修养都很不错，虽然激动，却无一人有僭越之举，都想不想在偶像面前丢了风度。随着温家一行人行来，都纷纷自动分开一条宽路，绝不阻挡他们行，然后追随在后面。
江三自觉的跟在末尾，不住的咂咂嘴，他总算知道温家这些人，天天穿着容止鞋，一举一动都要端着是为了什么了。这被人簇拥着的感觉真他妈不错。
待到众人上了船，文人们的热情还分毫未消，船行一步，他们就跟一步。一直跟到看不到影子了才行。最远的竟然一直跟了八百余里。
温家大公子出行，引得全城的文人八百里相送，可见其惊人的影响力。这段浩浩荡荡的相送，也必然在之后被传为佳话，风云一时。
河风吹面而寒，温荷华迎风一人立在船上，远远望着岸边相送的文人，不时温温点头，示意他们离开。
只是目光放空，好像没确切的盯着哪里，不知道在沉甸甸的想着什么。
江三从燃烧着火炉的温暖船舱里跑出来，被迎面的寒风吹了个嘚瑟。
双水镇总是温温和和的，他没有经历过这种寒冷的天气，很不适应。也不知道温荷华几层宽厚长袍，虽然你不薄，却是怎么做到不怕冷的。
听见他冻得噔噔的跺脚声，温荷华转过身来：“来找我的？有何事？”
“我想问问这船一路都经过哪里，过不过……洙泗镇？”
温荷华阅览极广通晓地理，听着个镇名，不需要提点就知道具体位置，略一沉吟，皱了皱眉：“洙泗镇附近没有支流，这恐怕不太方便……江先生要去有什么要紧事吗？实在要紧，也可以停船上路。”
“没甚么要紧事，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江三连忙摆手。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王二的嘱托，想要去看一看崔文，跟她说一说。可是总不能让一船人为了他改路吧，他可没那么大脸。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
温荷华点点头。江三忍不住又道：“你站在外面不冷吗？为何不赶快进屋暖和去？”没办法他就是婆婆妈妈爱操心，约莫是年纪大了。
温荷华笑了笑：“之前在想事情，所以没感觉到。现在倒是觉得真有点冷了，这就回去吧。”
江三跟在后面：“你又在想什么呢？年纪轻轻，老是心里多思多虑，不好……哎。”
温荷华说：“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只是在想戚小姐这个人。”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和她有一面之缘，你倒是说说呗。”江三对于小姐其人非常好奇。
……
温大公子当年遇到小姐是怎样一回事呢？
当年巡查史建立起来还没有多少年，温荷华还是个少年，却已经很有城府。
巡查史作为一个正经的朝廷官府，邀请温家族长去讲学，给里面的明处官员提供入职福利。
温荷华的父亲温秉弘去的时候，带上了作为继承人的温青。
温青期间无事，四处闲逛，在无人的地方意外撞见了那个翻墙而下的小姑娘。
小姑娘背着手站在阳光下，脚踝上套着粗重的脚铐，脚上还沾着泥，以及瓦砾磕碰出的丝丝细伤。
她就那样站着，看着他，仰起头来，露出一个笑。
那笑容一瞬间好似银瓶乍破水浆迸，就在那个套着脚铐的少女纤小的小姑娘身上发生了。
此情此景好像精心被安排好的发生在那个时刻，那一刻的阳光，小姑娘，笑容，还有环绕在周围的无形氛围灯灯所有东西一起发酵出了神奇的力量。
他没来由的心里一阵震撼和悸动，毫无道理的就冒出来一个念头：这就是戚家小姐了，自己是温家少主，她当可为自己妻。
真不知道当初他小小年纪，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很多年后才会有的妻子这件事。
小姑娘笑完后翻墙便走，也不说话，也片刻都没停留。给人一个感觉，好像她翻墙费这么大力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一个笑。
他从那以后也没有想过以后自己到底会娶什么样的人为妻，也一直忙于温家事物从来没想过什么时候会娶妻。
唯一的一次失了神就是在那时候，那个笑从此便像绝版影片一样刻在了温青脑海中。
每次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难以言状。特别是戚小姐什么没说转头就走，更燃这个画面披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捉摸不透，就难以释怀。
说完末了，温荷华从小案上暖融融的红泥小火炉上，提起热壶，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上温着手说：“以前倒是时时将这一幕映在脑海中，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那种兴起的感觉就渐渐散了，只最近在戚家往来，才又回想起这一面之缘。然后心里倒是有些奇怪，自己当初只那样见了戚小姐一面，怎么就忽然冒出那种想法了呢？自己当初年少，对于婚姻之事从不挂心，之后家族事务繁多，也没有再想过怎样怎样，只是当初惊鸿一瞥，居然想了那么多，记得还那么深刻，真是匪夷所思。”
江三笑笑：“这世间有一种事，叫做鬼迷心窍。当初一面，可能是因为环境，动作，声音等很多种因素，才忽然有了某些特别的感觉。等过一段时间跳出来看看，其实当初那一瞬间的感觉都是虚的，没什么的。这很正常，大公子不必如此忧心。”
温荷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吹了下杯中热气：“只是还有时候想，如果没有当初那一面，算是有了交情，自己现在未必这么照顾戚家这么尽心尽力了。”
“哈哈哈，大公子这是觉得被一个小姑娘算计了？哈哈哈……在下冒昧和大公子发一下自己的见解，世界上有些事情真的不能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了。再怎么想，你也不会真的知道下一天会发生什么，以前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改变。有些巧合本身很有意思，想太多了，那些巧合变成了必然，那就不美了。”
温荷华眼神一凝：“江先生果然见解独到，这么一说，荷华心里很多事情都豁然开朗了。”
“还有什么事情？”
“关于巡查史。”
“哦——是觉得巡查史此次围剿戚家，其实很不明智吗。”江三说。
江三的话一针见血，温荷华没有想到他早就如此怀疑：“正是，让人费解。皇上肯定是要围杀戚家不错，可是巡查史为何要用这种方式——上万巡查者围剿戚家，未免声势太大了些。他们有隐杀，有大墨高手，有如蛛网一般严密的消息系统，完全可以选择一个更好的时机，悄无声息的潜入戚家，然后一击得手。虽然他们和戚家人事先也有串通，有措手不及，可是时机总感觉不太对。就算说服戚与武等人，可是面临巡查史压境，戚家反抗的可能性很大，戚家多年积蓄，终归是很难对付的。”
“难道说，其实也担心商业崩塌，所以只是撕破脸来个下马威，并不想一句得成？可是这样子，于民间民意方面，很难安抚下去，皇上是很在乎他在你民间的名声的。所以此事相当奇怪。”
江三说：“会不会是皇上指令下了，巡查史执行却有偏差呢？”
温荷华略一沉吟，就摇摇头否定：“不可能。
“巡查史就是皇上一手培养。起来的，早就和皇上配合默契，不会出现偏差。况且巡查史史长——李理其人，没有身世信息，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一出现就力排众议被皇上一手扶上了巡查史史长之位。关于他唯一的传闻，就是皇上年少时至亲的故交，这看来没错。对于皇上的一切命令，李理都说一不二的执行，一唱一和。所以巡查史如今才这样势大，让所有官员忌惮。皇帝的意思，他执行出现偏差，这不可能。”
“那应该就是还有什么被藏起来，我们不知道的隐晦。”
温荷华点点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三敲敲桌子：“其实李理其人，我还是很想见一见的。”
“此话为何？”
“不但是因为他是安安的亲生父亲，还有想看看他这么样一个人，是如何能迫使戚小姐成亲，生下孩子的。这一定是个不一般的人。”毕竟根据众人口里听出来的只言片语，拼出来的小姐，是一个既阳光可爱，又坚强厉害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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