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床榻上睡着的君问雪还没醒来，发烧又盖着棉被，额头上捂得全是汗。

        厉云疏只看了一眼，赶忙提着锅去洞口煎药。生火，倒水，倒药，接下来就等着药自己熬好。

        洞口之外往前五步，是一处风声冽冽的悬崖，到崖底约莫二十丈。厉云疏站在悬崖边上，往左看了一眼乱石嶙峋的山路。

        从小孩昨夜面对危险的反应来看，不像是有修为。既然不能御剑飞行，便只能从赤荒山爬上来，绕过第一个山脊之后，才能到达这个山洞。

        他之前在未亡城见到的那幅画，画中之人栩栩如生，显然就是君问雪。细细想来，君问雪身上确实穿的是并蒂金莲喜服，难不成君问雪真是那个什么悬剑派少主的道侣？

        哪儿有这么小就与人结为道侣的？

        ……

        山洞内，被棉被盖了个结实的君问雪实在热得受不了，迷迷糊糊睁开眼，使出全力才将身上的棉被掀开，呼吸到冰凉的空气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热汗淋漓瘫在床上喘气。

        他头晕乎乎的，全身还在发烫，似乎是受凉了。

        待呼吸顺畅之后坐起身来，看清楚自己躺的地方是这山洞内唯一的床，暗自庆幸。

        好在厉云疏并非是十恶不赦之人，不然他病成这个样子，就算被丢下山喂狼也不会察觉。

        一阵难闻的药味飘来，君问雪闻到后耸了耸通红的鼻尖。

        他吃药多年，对药材也有些了解，飘来的药味其中三种药材，桑叶，桔梗，钩藤，都是用来治风寒的药物。

        只是这味道闻起来，好像是煎糊了……

        他的鞋不见了，只得光着脚走出去，脚心还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刚出山洞便看见厉云疏正负手站在悬崖边上。

        墨色长发被风吹得四散飞舞，黑色腰带隐隐泛着冷光，将外衫紧紧束住。身材挺拔，腰间有力，双腿修长，关站在那里都惹眼至极。

        君问雪莫不做声盯着厉云疏挺拔的身姿看了半晌，又低头看了一眼又瘦又小的自己。

        明明已经吃了很多药，看了很多大夫，却没人能治好他的病。

        糊味越来越浓，君问雪有些害怕地轻咳一声，小心翼翼道：“厉云疏，那个……药煎糊了。”

        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厉云疏这才回过神来。

        曾经只有一个人会这么一板一眼地喊他的名字，那就是尹千秋，就算是情到浓时，也是这么连名带姓地喊。

        今日突然被一个小孩这么叫，他还真不习惯。

        两步上前，一根手指点在君问雪眉心，差点将君问雪戳得往后倒去，紧接着一字一句道：“厉云疏是你喊的吗？”

        君问雪双手捂着被戳红了的额头，生怕自己又惹恼面前这人，小心翼翼道：“那我该怎么叫你？”

        厉云疏心中思索，他这个年纪，都能给君问雪当爹了。反正日后他是要跟尹千秋在一起的，他们两谁也生不出孩子，不如先认养一个。

        况且眼前这个就生得可爱，说话软糯，养起来肯定很开心。

        于是他认真道：“你有爹娘吗？”

        君问雪轻轻摇头。

        厉云疏立马蹲在君问雪面前道：“那你给我当儿子吧，你叫我爹，我护着你。”

        崖顶冷风吹过，君问雪惊讶地张着嘴，大得估计能塞下一个鸡蛋，他头一回见到主动给他当爹的。

        他忍不住怀疑厉云疏是不是长得好，但是脑子不太好？

        虽然他看起来是六岁的样子，但是其实他已经十八了，再过不久就是十九了啊！给他当什么爹啊！爹能当得这么随便的吗！

        看着厉云疏十分期待的眼神，君问雪不敢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猜测昨天厉云疏拿着剑没杀他，估计是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

        于是君问雪立即转移话题：“药好像煎糊了。”

        君问雪脸颊微红，说话的有气无力的样子虚弱不堪。唯有一双桃花眼明亮的看着他，显得有些活力。

        那眼巴巴又有些害怕的模样，像极了小猫。

        厉云疏看了一眼冒着青烟的药锅，心想：呵，白忙活了。于是换了一包药和水继续熬药。

        他转头看向君问雪，只觉得那大红的喜服极其碍眼，还有裙摆下露出的光脚丫。刚想问怎么不穿鞋，猛然想起昨日就是他将洞口的鞋子一脚踢飞到山崖下了。

        怕君问雪这么站着病情加重，于是单手抱起君问雪，回到山洞里。

        等了一个时辰之后，药终于熬好了。厉云疏端着药碗进洞的时候，君问雪已经蜷在被窝里睡着了。

        站着看了半晌的厉云疏，还是把君问雪喊了起来，不顾君问雪各种偏头摇头的拒绝，非要一勺一勺喂药给君问雪喝。

        病弱的君问雪实在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满足厉云疏非要给人当爹的情结。

        往后还不知道何去何从，若是再生病，日子恐怕更难过。

        十方剑宗是不能回去了，悬剑派的弟子肯定还在找他。

        等逃婚的风头过去，他便去未亡城碰碰运气，兴许能找到可以治好他病的大夫。

        厉云疏神秘兮兮地让君问雪等一下，十万火急赶到未亡城买了一套衣衫和鞋袜。

        乖乖坐着等人的君问雪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烧饼，就着凉水开始啃。

        厉云疏赶回来后，一把拿走君问雪啃的冷烧饼，大手一挥，放在纳戒中热乎乎的饭菜便摆在桌上，还有一双他从崖底捡回来的小鞋。

        做完这些，厉云疏终于想起该去洞内修炼了。可没一会儿又出去了，那件事他不搞清楚，还真静不下心修炼。

        他坐到君问雪面前问道：“悬剑派的弟子在未亡城四处找你，说你是他们少主的道侣。”

        见君问雪不说话，厉云疏威胁道：“你若是不想告诉我，我可是要送你去悬剑派了。”

        低头思索片刻，为了不被厉云疏送走，君问雪还是道出了缘由。

        “悬剑派的傅恒跪在宗门前说喜欢我，于是傅掌门便去找师父谈婚事。师父觉得我没有修炼天赋，就算在十方剑宗留一辈子，也只能在竹海扫地。若是嫁给傅恒，还能在悬剑派做少主道侣。”

        君问雪仰头看着厉云疏，师父将他送出山门的情形历历在目。

        “可我不想做别人的道侣，我情愿一辈子在竹海扫地。”

        相处十年，君问雪早已将师父当成唯一的亲人。可这个亲人却以为了他好的名义，将他送给别人。这对他来说，和抛弃没什么区别。就跟当年的红云叔和爹娘一样，说着喜欢他，却还是抛弃了他。

        厉云疏看着君问雪倔强的小脸，微红的眼眶慢慢湿润，大有决堤之势。

        他不过问了两句话，居然哭鼻子了，搞得好像是被他欺负了一样。

        他耐着性子等君问雪哭完收声，可君问雪想起伤心事来哭得没完没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声又软又小，惹得他心疼。

        忍了半晌厉云疏还是忍不住了，蹲下身来拉住君问雪垂在身边的左手，“别哭了，你要是想回十方剑宗扫地，我马上送你回去。”

        直男厉云疏根本不懂怎么哄小孩，居然妄想当爹？！

        君问雪迅速抽回手，情绪更加激动，哭得连身子都在发抖，“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摇着头连连后退，随后拔腿就跑，生怕晚了一步厉云疏就将他绑回十方剑宗去了。

        他还生着病，爬山时脚心落下的伤也没好。没跑两步就觉得头重脚轻，一下就要栽倒在地上。

        厉云疏眼疾手快，一把将君问雪抱进怀里。

        晕乎乎的君问雪只能安静靠在厉云疏怀里，为怎么都摆脱不了的悲惨命运默默流泪。要是喊一声“爹”可以不被送走，他真的可以小小的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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