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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失业头两天,秋既明天真地庆幸至少他还有一笔存款,足以应对顾思农釜底抽薪的强硬,他便践行着“该吃吃该喝喝,凡事不往心里搁”的人生信条,该干嘛还干嘛。他低估了顾思农的决心。顾思农不仅停掉了商业剧,就连网剧都不给他接了。被迫放了个大假,秋既明成了闲人一个,早上七点,忘了关掉的闹钟准时响起,秋既明照常翻身坐起来去洗漱,洗漱完下楼坐进车里才想起来,哦,我失业了。但洗都洗了,也不能白洗,要不找个地方消遣消遣得了。拿出手机,嚯,全是江硕半夜给他发的信息,江硕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生物钟也异于常人,正常时间根本联系不上这人。秋既明一条条读完,在文字末端,还有7000的转账待收。现在才想起来转账,黄花菜都凉了,秋既明给他退了回去。作为一个无业游民,还是感冒的无业游民,也不适合去人多的地方,他干脆重拾旧时爱好,直接把车开到了三里屯。三里屯有家书店——freesia,传说非常有格调。freesia闹中取静,位于三里屯繁华地段,从外部设计到内部陈设都别具风味。书店一共两层,大多是艺术、历史、专业类书籍,楼梯采用书架设计,沿途摆着畅销书籍,打眼一看,最显眼位置一排都是郁白的作品《光阴》、《我与死亡的距离》、《去采一朵花》秋既明觉得自己应该不屑一顾才对,可眼随心动,不由自主地在那些名录上游走,甚至下意识地开始找曾令他羞愤不已的那本封面。2009年到2021年,店员精心按照年份码好。他仰起头从三米多高的架子上挨个儿不错眼珠地找寻,没有。再横向浏览一遍,没有。接着从一楼走到了二楼,没有。整面书架墙上,哪里都找不到《轻嗅蔷薇》。真的没有。满是污言秽语的“小黄书”不应该出现荼毒人的眼球和心灵,找不到明明该庆幸的,但那一刻,秋既明竟没来由得失落起来。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失望”的情绪,但浑身的力气在没有找到目标时被抽了空,他扶着墙叹了口气。拾阶而上,在楼梯的尽头,随意抽走手写体烫金字体书写的《红墙》,在二层靠窗找了个位置坐下,午后的阳光毒辣,照得玻璃发烫。秋既明把挂在玻璃前的窗帘拢了拢,留下一道细碎的光线,把《红墙》搁在了面前。《红墙》两个字是手写印刷体,黑色毛笔字一笔一划透着风骨。“红墙”两字之下,是一面直观的红色围墙,思绪延展,他自然地联想到钱钟书写的《围城》。翻开封面,是一段简单的独白:“山雾环绕青翠,黄土地里种着高粱,青瓦红墙围成家,无论晨昏,阳光都会落在红墙之下,小女孩在墙根底下唱歌,‘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开篇一句,就让秋既明心头一梗,呼吸停滞。呼吸和心跳失而复得的时候,秋既明便预感《红墙》不会是温情脉脉的家庭故事,他忽然想到了“死亡”这件事。人生天地间,有人十年生死两茫茫,有人生是梦难回。苦痛也好,欢心也罢,不过是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翻了又翻,没有序言,没有作者简介,秋既明才发现这书竟然没有署名。难道作者是个无名氏?无名氏亦无伤大雅,因为这本书封面手写的两个字,甚合眼缘,值得他花费一整天的时光来对待。中国式温情在压抑、沉默、矛盾、自我救赎、黑暗袭来吞噬光明的故事里,让眼泪轻易夺眶而出,“啪”一声打在釉上了一层黄的木桌上晕开,洇湿了书页。这一看,竟看到了打烊。黑夜弥散开来,让秋既明整颗心亦陷入沉默的黑暗中,穿着红夹袄的留守女童婷婷唱着“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纵身跳入后院深不见底的枯井,再也没有爬上来。她也

        从未想过爬上来。皎洁的月色中,一个还未来得及好好看过这个世界的生命落幕。死亡是什么?是再也不会有了。耳边萦绕着儿歌,声音很小很轻,他满脸泪水。惊涛骇浪席卷而来,将他卷入巨大的浪潮撞向暗礁,浑身刺痛,失去挣扎的力气后,他溺入海浪中,巨浪夺走他的呼吸。秋既明并不喜欢这种沮丧压抑的气氛,他本人也不是会轻易产生这种情绪的人,但这本书,轻而易举地让他上头了。翻到最后一页,书中写道:“夜来幽梦,不管她会不会再来看看这个不曾善待她的世界,我仍然会为她留下一扇轩窗,如若她还愿意对镜梳妆的话。”末尾处,故作神秘的作者终于落了款,秋既明一字一句看过去,2021年8月18郁白书于贵州镇远。什么?这是郁白写的?这竟然是郁白写的?这怎么能是郁白写的?秋既明拂去脸颊上挂着的几滴残泪,不可置信地翻看封底,全书除了故事最后的署名,找不到作者任何蛛丝马迹,他根本无法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是郁白写出来的。合书下楼,店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只剩下最后值班的店员,正在重新摆正店里的桌椅,秋既明彳亍走过去。“你好,打扰一下。”他的声音很好听,虽然鼻音很重,但音色和响度都恰到好处,店员大约也有些声控,听到这声时,回头看他脸还红红的。“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您?”店员停下手里的工作,问。秋既明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旧期盼听到一个不同的答案:“您好,能帮我查一查这本书的作者是谁么?”他说着,把书递了过去。店员只看了一眼封页,便给出了令秋既明失望的答案:“作者是郁白。这本书我们店卖的也挺好的。先生,你需要我给您包起来么?”秋既明还是无法相信,他问:“哪个郁白?”店员说:“现在写书的,不就那一个郁白么?不过他好久不写了。”是啊,从头到尾,只有那一个郁白。可是,要秋既明怎么相信,一个写小黄/书的无赖,写出了能让他猛男落泪的故事?他大受打击。这种打击,或许比失恋更甚。虽然他没失恋过,但料想,可能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了。因为他现在心里抽痛,大脑缺氧,陷入了稀里糊涂的混乱中,根本无法思考。他怔愣在原地,店员叫了好几声,见他没反应,便拍了拍他的肩,歪着头询问他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帮忙。是不舒服。心里不舒服。脑子里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怎么可能舒服!郁白的书断然不可能买回去的,他把书放在了前台,说:“抱歉,我不买。”店员拿着书翻到湿答答的几页,一脸为难地叫住他:“先生,等等,这本书上,您洒上水了,按照规定,不能卖给其他读者的。”秋既明抬了抬舌头:“怎么可能?我——”,话没说完便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算了,他想,该来的,躲不过,他掏出二维码,说:“抱歉,来,多少钱,扫我吧。”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书被随意丢在了茶几上,冷冷清清躺着。他受到不小的冲击,精神恍惚地洗完澡,在床上翻来覆去,干瞪眼都凌晨三点。他失眠了。灯火亮了半宿,小白爬上楼梯,在他门口徘徊几分钟,抬爪子推开了房门,一骨碌爬上了榻榻米,对着他“汪汪”几声。他坐起来,把狗抱进怀里,坐在电脑前,打开了浏览器,输入“红墙”两个字,很快刷出了新闻页面。点进去贴吧,划到一条讨论,有人说这个故事是郁白去西南偏远地区采风之后写出来的,童小小现实中的结局远比书中凄惨,11岁留守女童被学校老师强/暴怀孕自杀,60岁的奶奶大字不识一个,无处也无法伸冤。父母得知真相赶回途中遇到车祸双双亡故,谁也不知道,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底是意外还是

        蓄谋。郁白在《红墙》出版后,所有收入悉数捐给了婷婷的奶奶,甚至保证将赡养到老奶奶百年归寿。下面的评论,放眼望去,一片祥和。——我们粉了一个什么正能量偶像?——我要是郁白,我也抑郁封笔,这种故事看多了会怀疑人生。——郁白不是那种会因为现实残酷就放弃生活的人,他在书里说的很清楚,我仍然会为她留下一扇轩窗——不过,郁白写完这本书之后,是真的很难受吧,不然他怎么这么久不出新作品。——郁白的书一直都很现实啊,从《轻嗅蔷薇》开始就是,又悲又痛,却让我欲罢不能,我都多少年不思考人生了。喜欢上郁白,好像在饮鸩止渴,郁白杀我。——男生是当之无愧的作家,比那些天天无病呻吟小情小爱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倍。——郁白不会为了疗伤谈恋爱去了吧?距离他上一次谈恋爱已经过去五年了。五年,我孩子都打酱油了,我男神还单身。——楼上克制一点,我们是郁白的事业粉,搞清楚定位好吗?再说,郁男神需要女人来治疗创作的心理创伤吗?幼稚!没有登录,秋既明只能看到部分评论,要看完整的内容或者参与讨论,需要注册账号。等验证码已经发到了手机上,他自嘲式地唾弃自己道:“秋既明,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是一直非常看不起他吗?”虽然他不想承认,可是《红墙》真的令秋既明对他刮目相看。一股涓涓细流,冲走了他九年前不断覆盖在心里面一层又一层的尘土,埋在心里的那颗种子自此便发了芽,未来或许会开出花。凌晨五点,狗睡着,许是做梦了,正哼哼唧唧,往他怀里钻了钻。电脑屏幕亮着,郁白的名字摆在屏幕中央。若是爱恨都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场空,那么郁白呢?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秋既明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具体什么,他现在说不清楚,或许清楚,只是他不愿意直白地将其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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