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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楚桯无法说出是被父亲一块砖拍晕的事实,手被冻得通红,他攥紧梁成路的衣袖。

        梁成路说:“小孩儿,你可想好了,进了我这堤岸柳的门,从此深院高墙,你就别想翻出去了。”

        楚桯无法理解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他太冷了,太饿了,头也太疼了,但这都比不了他心里的绝望,他只能一边流泪一边点头嗫嚅道:“好。”

        梁成路说:“好,你能站起来么?”

        楚桯点点头,他艰难站起来,梁成路说:“你随我进屋,写一份字据,从此以后,你生死都交付给堤岸柳,你永远不能背叛堤岸柳。”

        一张纸上,落上了各人的姓名,写下的却不是什么幸福美满,皆大欢喜的好事,从此将各个人的命运搁在了一张经不住拉扯的薄纸上,尘归尘,土归土。

        堤岸柳的大门关上的时候,楚桯站在门内,看着一点一点缩小的外面的世界,无声地告别。

        梁成路叫来了医生,在院子里给楚桯检查头上的伤,他自己坐在院中那颗落秃了叶子的梧桐树下的石凳子上,轻声问道:“你手里一直攥着的是什么?”

        楚桯被医生挡住,他伸出手到梁成路面前,摊开手心,是一朵绒花。

        蔷薇绒花变得有些皱,他两只手努力将褶皱抻平一些,梁成路见过很多小女孩儿头发上簪过,他问:“你喜欢这个?”

        楚桯摇摇头。

        梁成路问:“那你为什么这么宝贝的留着?”

        楚桯小声说:“妈妈织的。”

        只是,为他栽蔷薇和织绒花的母亲,也不要他了。

        想到这些,楚桯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梁成路仔细看着他想,这小孩儿真的很爱哭。

        他的个子比同龄人要矮一些,以至于梁成路以为他不到10岁,脸白白嫩嫩,白毛帽子衬着他雪白的肌肤,楚母并没有把他刻意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反而是穿着件朴素不过的素色棉袄,但模样生的俊俏,甚至比女孩儿还要水灵许多,所以不说的话,旁人是极有可能把他当成女孩儿。

        医生包扎完,简单交代几句别碰水,不要吃发物,两天换一次药,就拎着药箱走了。

        他的头上头发被剃掉了一大块,帽子里包着血浆,被医生摘下来扔在了冰冷石桌上摆着。梁成路是坐着的,高度上平视着楚桯,楚桯觉得此刻的模样有些难堪,对视片刻后,他迟来的羞怯,怯怯地叫了声:“师父。”

        一声“师父”包含太多感情,让他虽然知道自己留下楚桯将酿成大祸,却因午夜梦回时念起的这一声稚嫩清脆的“师父”而原谅自己。

        梁成路说:“我还不是你师父。”

        楚桯把绒花攥紧了一些,缩成拳头,塞进棉衣的口袋里。

        陆陆续续有人起来,院子里陡然多了个陌生面孔,便都围了过来看新鲜。

        “梁司长,啊是新来的啊?”

        “哟,长得脆生生的,快让姐姐看看。”

        “这小娃娃,是个男娃娃吧,哪家孩子走错门了?”

        戏班子里的女人们总是这样,说起话来嗓门大,哪里顾得上脸皮不脸皮的,更不念及礼义廉耻,梁成路站起身,楚桯在他身后,抓起了他衣服的一角,他听见梁成路说:“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晚上不用干活儿了么?”

        等人都散了,梁成路才看着身边的小人儿,问:“好了,人都走了,怎么还抓着我?”

        楚

        桯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保证:“我真的会唱戏,不信你听。”

        楚桯心思细腻,他敏感地发现,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梁成路没有别的男人,或许这个地方他确实不该来,但是现在他已然没了退路。

        梁成路静静地看着他,冻红的小手举在眉前,挡住半张脸,他唱:“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郁白从秋既明第一句词开始,便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而秋既明向来习惯与对手眼神交流,于是他习惯性与郁白对视。

        这种近乎凝望的气氛很微妙,无形将两个人圈进了一种别人无法插足的磁场里,在这个磁场里,秋既明只能听见郁白的声音,他的声音如水,涓涓细流倾吐出来,不疾不徐,节奏刚好,一字一句贯穿入耳,落在秋既明心上,让他的心跟着楚桯的心跳一起,突突地跳。

        他有点分不清是他的心跳还是楚桯的心跳,但郁白还是郁白,他不是梁成路。

        秋既明能清晰地将他和角色分开,却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因为郁白这种专注的力量产生的心动还是因为带入角色后对陌生未来的悸动。

        或许都有,在戏里的时候,谁又能分清那一刻的心跳到底为谁而跳。

        秋既明好在足够专业,他看着郁白的时候分明分心了,可依旧能做出戏里楚桯的动作和表情,他手里捏着郁白的腰上的一截衣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戏里,楚桯点点头。

        楚桯的声音稚嫩,技巧娴熟,声声入耳,梁成路脸色大变:“谁让你唱这一段儿的?”

        自然没有人教他,不过是学戏的时师父教的,他顺嘴就唱了,他从梁成路的眼神中判断出来,这一段戏不能唱,他小声道歉:“师父,对不起。”

        梁成路不顾楚桯跌跌撞撞,撞到板凳、木梁,一路上把人拖到了房中,他拿粉扑亲手给他化妆,再熟悉不过的花旦妆容,亲手给他戴上花冠,把他拉到镜子前,两个人同时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捧着楚桯的肩膀,说:“看,会把你打扮成这样,你永远不能当回男孩子,也不能让人发现你是男孩子,尤其是刚才那些长头发的女人面前。你妈妈给你做的那朵绒花呢,拿过来。”

        这一段,戏里,梁成路贴得很近,窃窃耳语,似威胁,更似诱哄。因此郁白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压抑低沉,他靠近秋既明,在秋既明脸侧喷着热气,诱哄地蛊惑着他的动作。

        秋既明的手从郁白的衣摆上松开,郁白看了一眼被秋既明揪得发皱的衣服,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好像在寒冬腊月天,他冰凉的双手被一双大手捂着,捂得发了热,捂得出了汗,捂得他全身烘热,这双大手骤然抽离,冷空气遽然灌进来,叫人猝不及防,生生呛进去一口凉气,身体的温度统统被抽走。

        突如其来的寒,冷到直打哆嗦。

        他在兜里摸索一阵,郁白这才明白,他突然松开手不是为了别的,是为演出戏里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楚桯从兜里摸出发皱的绒花递到梁成路手上,看着梁成路给他戴在了头上,戏剧的妆发明艳,梁成路在他身上披上一件红色的戏服,说:“这样呢,还想留下吗?”

        楚桯已经回不去高淳水村了,往后的人生里他不得不将自己扮成看不出长相的模样,在这一方天地间,勉强活出个人样。

        因为活下去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选择。

        他看着镜中

        陌生又熟悉的自己,问梁成路:“这样就可以留下来,还可以叫你师父么?那是愿意的。”

        梁成路说:“那,你便叫一声吧。”

        楚桯对着镜子笑了:“师父。”

        梁成路轻声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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