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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


四十分钟后,他们站在了附近公园里的绿湖旁。

        天空中下着细碎的小雪,大树小树的树梢都光秃秃的,直指灰蒙蒙的天空,对寒冷发起宣战。湖面上结了层薄薄的冰,不能滑只能看。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景色,公园几乎一个人都没有,更显得孤寂冷清。

        庄时洲觉得自己是有点考虑不当了。

        他向旁边的人征询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姜玉生带着怨气瞥了他一眼,见他头上戴着顶白色的毛线帽,身上穿着件白色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端,脚上踏着双白色雪地靴,整个人几乎要和身后的冰天雪地融为一体,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来都来了,”他捏了下庄时洲帽子上的白色小球,“遛遛再走嘛。”

        “哥,你这几年不长个,怎么都比我矮那么多了。”

        说完,他光速开溜,利用腿长优势迅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七六的庄时洲:“……”真是越大越不尊重人。

        眼看姜玉生都跑得快消失在湖的那头了,他也不着急追上去,悠哉悠哉地绕着绿湖散步。

        在路过一片高一米左右的金边黄杨时,他听到了“咔嚓”一声,好像有人在后面踹断了什么东西,于是顿了一下。

        可能是小猫小狗或者是游客踩断了树枝,庄时洲边想边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却又听到一声闷哼。

        他曲了下手指,眼神变得警惕起来,在原地安静下来等了两秒钟。

        这回他听到了不止一声闷哼,声音太小,不静下来就听不见。

        他望了望湖对岸,只有片片雪花飘落而不见姜玉生的人影,估计太兴奋跑远了,短时间内回不来。

        只能他自己去看看怎么回事了。

        金边黄杨的中间有一条小径,他沿着小径往后边几棵大树的方向走,远远地就看见其中一棵树后有一双腿在空中无力地乱踢。

        庄时洲瞳孔一震,下意识冲了过去,树后的景象和电影院里的大荧幕忽然出现一样呈现在了他眼前。

        一个两颊深深凹陷下去,浑身散发着酒味的男人正把一个女孩按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正试图伸进她的裙摆里,一旁扔着被脱下来的外套。

        那女孩他认识,是昨天还和他笑着说话的李阙兮,但此刻她泪流不止,眼神里充满了愤恨、恐惧、绝望……

        她用瘦弱的手臂无力地捅着男人,一下又一下,却收效甚微,反而令男人越发兴奋。

        没有任何犹豫,庄时洲上去对着男人就是一脚,把人踹翻后又使出浑身力气往人身上招呼拳头。

        男人被他打得嗷嗷乱叫,嘴里不断喊着不堪入目的脏话。过了片刻,男人瞅准时机,眼里闪过一抹阴狠,抓住庄时洲的手死命咬了一下。

        吃了一咬,庄时洲闷哼一声,男人趁机给了他腹部一脚,连滚带爬地跑了。

        男人仓皇逃窜,他无心去追,忍着疼痛转身去查看李阙兮。

        女孩无力地躺在泥地上,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两条泪痕挂在脸上。她不停地颤抖,怔怔地望着他:“哥?时哥……”

        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把衣服套到了她身上,接着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腿上:“没事了。”

        在整个过程中,李阙兮都用充血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开口,她才反应过来,低声问道:“我活下来了?”

        下一秒,她猛地抱住他,放声大哭。

        她哭得不算好听,声音在庄时洲耳边炸裂。

        但庄时洲没有选择挣脱,而是在她背上一下下拍着,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姜玉生寻声赶来,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觉得不该出声,就默默站到了一边等人情绪平复下来。

        雪越下越小直至消失,灰色的天空随之明亮了几分,李阙兮的情绪逐渐好转。

        庄时洲松开她,慢慢问道:“现在报警吗?”

        报警意味着要把经过再复述一遍,他不确定她现在是否能够承受。

        “嗯,”李阙兮哽咽着点了点头,“他没有进来,就,手摸到大腿根那。所以我,还可以。”

        她说着尝试从地上站起来,庄时洲虚扶了她一下,她侧身躲开了:“我可以。”

        站起来后李阙兮手脚扔在发抖,掏出手机拨号时按错了好几次,电话刚一拨通她就急切地说道:“喂?您好我叫李阙兮现在在绿湖公园绿湖旁,刚刚……”

        ——

        警察来得很快。

        他们勘察完现场后把三个人都带回了警局接受调查,李阙兮一直呆滞地看着窗外,紧紧攥着庄时洲的衣袖。

        到了警局,警察联系了她的家属并对询问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上午七点半左右,她坐车到绿湖公园写生,因为知道那里人少图安静。她写生的地点在绿湖旁,距离事发地大概一百多米。那名男子估计是喝醉了神志不清,在她作画时一把将她抱住捂住嘴拖到了事发地点,强行扯下了她的外套,中间手一直试图抚摸她的身体,幸好庄时洲及时出现。

        另一边对庄时洲和姜玉生的询问已经结束,他们坐在警察局大厅的椅子上等了大概两三分钟后,一名警察走到了他们面前。

        “庄时洲?真是你?”他用十分惊喜的语气说道。

        庄时洲起身,在看清对方的脸后眼里也闪过惊喜的亮光:“凌云?”

        “啊,是我,”他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休息室,“刚刚那里面的姑娘让我给你带点话,我还以为是重名,按说你这么优秀的人早不该在这待——”

        庄时洲生怕他扯远:“那女孩说了什么?”

        “她让你不用等她,她父母待会就过来了,有事我们这边再通知你。另外这几天她可能去不了学校了,过几天的家访想让你完成学校的拍照任务之余,再录点视频供她学习——你现在在学校当老师?”

        看样子这位老同学还是三句不离八卦的性格,庄时洲无奈地笑了:“对,从小的梦想。”

        凌云点点头:“那也挺好,往三尺讲台上一站可太威风了。不过你怎么没到别的地方去,这啊,太穷不适合你。”

        话音刚落,不远处有同事喊:“凌云,那个嫌疑人找到了,你赶快和我去一趟。”

        听到叫唤,凌云惋惜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身子微微绷紧,很干脆利落的和庄时洲约了下次小聚,然后就大步迈向了同事的方向。

        庄时洲注视了那挺直的脊背几秒,转身出了警察局。

        是他太天真了,都是经历过风浪的成年人,怎么可能还和上学那会似的,为了讲八卦放弃听一节数学课呢。

        ——

        走出警察局,庄时洲的神经终于放松了点,同时感到小腹隐隐传来阵痛。他这才想到在公园还挨了一脚,因为忙着关心李阙兮才没多大感受。

        姜玉生没看到那一脚,最好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庄时洲一边想一边问道:“饿不饿?要不去对面那家面馆吃碗面?”

        姜玉生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难得不说话的样子显出点乖相来。

        他们点了两碗热腾腾的葱花面,葱花在汤面上晃来晃去,面表油光可鉴,躺在碗里卖相颇佳。

        见姜玉生看着碗里的面不动筷,庄时洲身子微微前倾,问他:“不想吃这个?”

        “哥,”姜玉生忽然用黑沉沉的眸子看向他,“我记得你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学校推荐了很多去别市的优秀学校任教的机会,你都拒绝了。“

        “我当时希望你留下来,就没细想。但现在我想问,你为什么拒绝了?”

        庄时洲把面往他跟前推了推:“先吃,你不是饿了?你边吃边听我讲。”

        “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经常接送我的那位老师吗?”

        姜玉生:“记得,当时你不到可以骑车上路的年纪,我经常看到他载着你上下学。”

        “嗯,”庄时洲看着碗里被灯光照得五彩斑斓的油,“毕业前,我到母校实习。他还记得我。他教我当老师,和当年他教我读书一样,耐心细致、面面俱到。”

        “可有天他忽然没来学校,我才知道他已经脑癌晚期了。我去医院看他,他问我第一句话是‘今天有老师给孩子们上课吧?’他走后,我替他教完了他的学生。”

        他夹起碗里的面:“榆市挺好的,空气污染小、生活节奏慢、人也温和善良。”

        姜玉生看着他哥瘦削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没有说话。

        在安静吃面前,姜玉生又问了一句:“对了,你那位同事不是要视频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帮你拍吧。”

        考虑到两个人确实好办点,庄时洲答应了。

        ——

        一碗面吃得断断续续,他们走出面馆准备回家,庄时洲用余光瞥见姜玉生正直直地盯着对面的警察局。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庄时洲回过神来,“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应该是看错了。走吧,哥,回家。”

        ——

        李阙兮果然一连好几天没来工作,幸好她平时表现优异,学校已经决定为她开具实习证明。

        只是不知从哪泄露了消息,许多老师都知道了她不来工作的原因,还传出了各种离谱的谣言。

        有人说她得了重度抑/郁/症,每天都要去看好几次心理医生;有人说她被发现时已经昏迷,样子惨不忍睹;还有人说她嫌丢人,已经不打算继续工作了,会搬到别的地方去……

        庄时洲不知道这些谣言都是怎么传出来的,他一直有和李阙兮保持联系,她的精神其实已经恢复正常。不来学校是因为那个男人涉嫌猥亵罪,这段时间需要她配合跟进判罪。

        她比别人想象得要坚强,甚至还在电话里劝庄时洲别理会那些谣言,等她回去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对吧哥?你上课时讲过这句话。”开庭前夕,她在电话那头语气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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