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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渴望侵占


姜玉生再次回到房间时,庄时洲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他背对着房门坐在床边通电话,静静地听那边说了好一阵后,他柔声说道:“明天见。”

        那边不知回了什么,庄时洲的身子肉眼可见地一僵。

        姜玉生刚想开口,就听见庄时洲缓缓说了两个字:“晚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玉生觉得有那么一秒钟,庄时洲耳根都红了。

        再一眨眼,庄时洲已经挂断电话并侧过身子看向门口。在看到姜玉生后,他“腾”一下站了起来。

        姜玉生抿了下唇。

        太正经了。

        世上估计没有几个人能跟他哥一样,把浴袍穿出正装的感觉。领子紧贴锁骨,腰间的系带缠紧后还打了个活死结,看着就勒得慌。

        姜玉生默不作声地走到庄时洲面前,伸手拉住了那根带子。

        庄时洲呼吸一紧:“怎么了?”

        “哥,这个还是不要系太紧,”姜玉生提醒道,“勒到腰的话对脊椎和内脏不好。”

        庄时洲僵硬地抬起手,刚想说那他重系,姜玉生已经低下头,熟练地解开了他的带子。

        腰间的束缚感消失的同时,庄时洲的脑子也随之变得空白。

        短短的几秒钟里,无数个声音潮水般涌上心头又急速退去,最终只剩下两个问题:

        为什么解得这么熟练?

        跟朋友和兄弟这样相处正常吗?

        姜玉生不仅解得熟练,系得也熟练,几秒就给庄时洲重新系了一个松紧程度恰到好处的结。

        系好后,趁姜玉生还没抬起那双亮晶晶求夸的眼睛,庄时洲飞速钻进了被子里,还不忘背过身去。

        他裹紧被子,客客气气的:“谢谢。”

        姜玉生很是不解,单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去拉庄时洲的被子:“为什么要说谢谢?”

        庄时洲:“因为你帮了我。”

        姜玉生凑得更近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为什么要说谢谢?”

        要疯了。

        庄时洲已经无法强装镇定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奇怪、狰狞、丑陋、不堪他疯狂地猜测幻想。

        就在姜玉生即将探过身子看到他的脸时,一阵突兀的信息提示声响了起来。

        姜玉生猛地直起身子,像刚睡醒似的,手忙脚乱地去掏外套里的手机。

        刚刚是被鬼附体了吧,怎么就凑上去了?

        他有些迷茫地拉过一旁的木椅坐下,手机上显示着张世须给他发的一条链接和几条语音。

        张世须开口就是一声叹气:“唉,姜玉生,我真是搞不明白你了。”

        “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傻逼的人,创业不接受投资你他妈能创出什么花来?兄弟们不能跟着你消磨青春你懂吗?你有什么心病就赶紧去治!我希望你下次来找我不是跟我卖惨拉同情,而是打算实实在在重来了。链接之前给你发过无数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你自己想。”

        听完最后一个字,姜玉生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着张世须发来的那个他已经能背诵下来的网页链接,轻轻叹了口气。

        身后立刻响起衣物摩擦床单的声音,庄时洲问道:“怎么了?”

        刚刚,他在被子里进行了深刻的反省。既然决定要追,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能害怕,不能退缩。

        这条路,只有不停地走才能看见曙光。

        姜玉生转过身,抬手摸了下鼻尖,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三岁小孩:“没什么,就是今天玩儿太累了,竟然连屏幕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他绕过床尾走到另一边的床头,用指关节在白色开关上敲了下,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足足有十几秒的时间,庄时洲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感受到被子的另一半被掀开,外头的空气趁乱钻了进来并流过他裸露的小腿,床微微往下沉了点。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姜玉生已经躺在了离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虽然他们在家也是睡同一张床,但是对庄时洲来说,睡大床或小床、各盖一床被子或共同盖一床被子,区别非常大。

        庄时洲抑制住自己侧过身睡的想法后,只能一动不动地平躺着,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什么。

        今晚的姜玉生异常安静。

        没有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庄时洲紧绷的神经很快变得疲惫。几十分钟后,他在被沉默包裹着的黑暗中沉沉睡去。

        ——

        压抑。躁动。

        像被枷锁捆住了喉咙。

        黑暗中,有一根棍子有规律地敲击着双腿。轻飘飘地抚过,留下满身酥麻。

        呼救声堵在了庄时洲的喉管,进不是,退也不是。

        他好像浮了起来,静止在漆黑的万米高空,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收紧

        忽然间,枷锁解开,身上的缠绕感一点点退去。

        一个温热的像暖水袋的东西贴上了他的额头,又滑过他的面颊,在他的下巴处不断徘徊。

        半梦半醒间,庄时洲迷迷糊糊被拉了起来,倚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耳边不间断的说话声时而升高时而降低,但一直很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即将再次陷入混沌中时,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唇。随着那东西的倾斜,又甜又苦的液体流进了他的口腔中。

        他不怕苦,“顺从”地任由它流进来积在口腔下部,积满后又顺着嘴角溢了出去。

        那模糊的声音的音量一阵变换,终于闯进了他的耳朵里。

        “哥,哥,咽下去。”

        低沉的男声,催眠曲似的,不像他那天真的弟弟姜玉生的声音。

        可听着真能蛊惑人心。

        庄时洲花了会儿功夫找回了他咽喉的控制权,小口小口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刚咽下去旧的,又流进来新的,反反复复。

        他困极了,想闹脾气,那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最后一口了,咽下去,好不好?”

        他只好再咽了一口。又来一口。最后咽了三四口所谓的“最后一口”。

        等到一直抵在他背上的手松开,他立马倒了下去。

        再次入睡前的几秒,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体覆上了他的额头。

        没有压抑,没有躁动,美好的梦境朝庄时洲扑了过来。

        ——

        次日,直到穿着自己的衣服站在居民楼楼下准备上楼时,庄时洲才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一把拉住姜玉生的衣袖:“玉生,我昨晚好像发烧了?”

        听他用的疑问句,姜玉生无奈地笑了下:“哥,你的烧好邪门。来得快去得也快,后遗症好像还不小。你发了一个早上的呆了你知道吗?”

        庄时洲缩回手,指尖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可能是因为好久没病了。”

        姜玉生:“那等下把衣服换了再去躺一会要不要?”

        庄时洲摇摇头:“中午还有事,来不及。”

        话音刚落,庄时洲的手机就响了。

        从楼梯间到走进家门,他一直专注地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不时“嗯”一声,原本疲惫的双眼渐渐有了光彩。

        姜玉生则垂着眼烧水、倒水,庄时洲的电话一挂断,他就把调好的热水递了过去。看着庄时洲把玻璃杯里的水喝得干干净净后,他好似不经意间开口问道:“谁打的电话啊?”

        庄时洲答道:“李阙兮。她说,如果太累了,中午的饭可以往后推。”

        姜玉生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倒:“这么说,昨天晚上打电话的也是她啊。”

        他歪头看向庄时洲:“哥,她在追你吧?”

        原本他以为庄时洲会像之前一样排斥地说“只是普通同事”,没想到庄时洲低下头想了两秒,抬头淡淡地告诉他:“是。”

        姜玉生愣了下,随即笑得放肆起来:“那今天这顿你这么累也打算去吃的饭不会是约会吧?”

        庄时洲觉得姜玉生今天讲话怪怪的,他走上前拍了拍姜玉生的头:“只是一顿单纯的感谢饭。起来,洗澡。”

        一个简单的小试探。

        测试的结果是:姜玉生肉眼可见地往后缩了下。

        庄时洲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等姜玉生起身拿好衣服,准备进卫生间时,庄时洲也好似不经意间开口问道:“昨晚,我只是发烧吗?”

        姜玉生头也不回地答道;“嗯。”

        ——

        位于市中心的高档西餐厅里播放着婉转抒情的钢琴曲,穿着平整西装的服务员说起话来绵软无力,餐桌上的餐具闪着冰冷的寒光。

        面前的李阙兮穿着白色的毛呢子大衣,化着淡妆,熟练地切着盘里满是汁水的牛排。

        庄时洲十岁后就没来过西餐厅。

        在自然和朴实中生活得越久,他就越排斥富贵与精致。

        把一块切好的肉送进嘴里后,李阙兮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哇,久违的味道。”

        “我来这里住了几个月,这是第一次吃西餐。”李阙兮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切肉,“如果不是学校分配实习工作,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有连西餐厅都没有的市中心。巧的是,我平常最喜欢吃的就是西餐。所以这家店一开业,我就把时哥你叫过来了。正好你之前帮过我那么多次,还没正式感谢过你呢。”

        庄时洲礼貌地笑了笑。

        李阙兮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本正经地看向庄时洲“咳,时哥,你有想过去别的地方工作吗?像临州那样的一线城市就很好啊,对教育更重视,最重要的是工资还高。”

        “没有。”庄时洲低头切肉,浓密的睫毛在冷白色的肌肤上撒下一片阴影,配上悠扬的钢琴曲,无限放大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

        “为什么?”李阙兮着急地眨了眨眼睛,“办公室里的老师都说你在这教书是屈才,难道时哥不觉得吗?一个月才几千块钱,什么时候能攒够钱买车买房啊。”

        庄时洲抬起头,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像晶莹剔透的镜子,时间久了,身边人身上的黑色会渐渐的反射在上面。

        李阙兮从这面“镜子”里看到,她正在慢慢失去笑容。

        庄时洲平静地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我不喜欢大城市,也不觉得屈才。在哪教书都一样,培养出好学生才是成功,买车买房不是。”

        “李老师,世界上有人喜欢轰轰烈烈,有人喜欢平平淡淡。不过,喜欢平淡不代表活得低人一等,对吗?”

        ——

        西餐厅对面的咖啡馆里,姜玉生戴着口罩帽子,拿着一份城市日报横在身前,探头探脑地观察西餐厅的落地窗旁那一男一女的情况。

        他暗自腹诽,想不到他还有当特务跟踪监视他哥的一天。

        不过他哥这顿饭吃得好像不是很愉快。几十分钟就草草结束了,走的时候另一方脸色相当难看。

        目送李阙兮离去,庄时洲沿着反方向离去,姜玉生赶紧结账冲了出去。

        庄时洲走得很慢,好像不着急回家。在街口,他进了一家早餐店,十分钟后拎了碗小米粥出来。

        姜玉生就这样跟着拎着碗小米粥也不打算吃的庄时洲在一月的寒风中漫无目的地走了半个小时。与其说是在散步,倒不如说是在修仙。

        走到不知道第几条街的尽头时,庄时洲迎面撞见了一只被栓在路灯旁的大黄狗。那狗看见他手里的小米粥,朝他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

        姜玉生怎么也想不到,在听到那两声狗叫后,庄时洲居然转身进了路旁的一家便利店买了两根火腿肠,把它们递到了大黄狗的面前。

        大黄狗瞬间激动地吞食了起来。

        两根大肉肠很快消失,大黄狗吐出长舌,可怜巴巴地看着庄时洲。

        姜玉生站在不远处,心里喊道:哥,走吧,那狗是个无底洞啊。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庄时洲折又折回到那家便利店,出来时手上拿着买了三根火腿肠和一桶泡好的泡面。

        姜玉生忍无可忍,掏出手机发消息:哥,你还没吃完饭吗?

        庄时洲回得很快:在路上。

        【回家的路上吗?】

        庄时洲发了条语音过来。

        “喂狗的路上。你要饿了,走过来吃点东西吧。”

        姜玉生吓得赶紧抬头,看见庄时洲站在不远处,正冲他浅浅地笑。

        温文尔雅,惠风和畅。

        姜玉生就像茫茫雪海中一心求仙问道的凡人,恍然间看见一株梅树,满树梅花竞相开放、艳红一时。

        这是他的药吗?他鬼迷心窍地想。

        很多时候,悟道升仙就在一瞬间。

        在脑子因为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而无比清醒的此刻,他对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一个特务顿悟了。

        因为他有了不便明说的、隐晦的渴望侵占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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