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正月里·试衣裳

历史的进程推进到公元529年。

        正月初一，人们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燃草，以辟山臊恶鬼。

        小孩子们好奇的跑去看，大人们就在门上“悬苇索”，又把桃符挂在两旁。桃符就是桃木板，在其上早早写好二神的名字。

        家中长幼都要穿好衣服，带好帽子，按次序来拜贺。

        杨愔也很早就出了门。

        这一日还要喝椒柏酒，饮桃汤。

        椒柏酒是用椒花和柏叶浸制的酒。据说椒为玉衡星之精，食过之后能使人年轻；柏是仙药，食之能免除百病。

        往往年龄最小的先饮，最大的后饮。

        而桃汤呢，是以桃枝、桃叶、桃茎浸煮而成，说是可以驱除邪气，镇压百鬼。

        以往吴秋只看着杨愔他们喝过，自己却没尝过，很是好奇，于是早早就和杨愔说好，要给自己留一点儿。

        之后还有五辛盘，是用五种辛辣蔬菜：葱、姜、蒜、韭、萝卜拼成，可以疏通五脏之气。吴秋听过之后很是抵触，都是她不喜欢吃的。

        吴秋每每好奇杨愔是如何面不改色吃下去的。

        还有要生吃鸡蛋，说可以清热降火，防治瘟病。吴秋也不太喜欢，生鸡蛋里可是有很多细菌的。

        她和杨愔说了后，杨愔虽不知何为“细菌”，但也是不再吃了。

        却鬼丸杨愔也没有戴，小时候每每家人给他带上后，他都是要偷偷摘下来。

        一天下来也很是累人，再加上昨天除夕守岁，到了晚上自是都要早早睡下来休息的。

        此时的杨愔正把一小坛椒柏酒放在桌上，“桃汤有些涩口，并未给你带。”

        实际上，桃汤是用来驱鬼辟邪，杨愔觉得吴秋大概是不应该喝的。

        吴秋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她上前去，趴在桌上，“你先打开，给我闻一下吧。”

        杨愔便先给她打开了盖子，看着吴秋凑上前去，轻轻嗅着，他弯唇笑道，“怎么样呢？”

        “嗯——”吴秋直起腰来，“还挺好闻的，不过我以前没喝过酒。”

        杨愔又打开桌上另一边放着的食盒，“给你带了这个。”

        吴秋转到另一边，探头去看，“什么呀？”

        就见食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排精致的糕点。

        吴秋眼睛一亮，“哇”了一声，“看起来不错嘛。”

        咽了咽口水，又赶紧扭过头去，“不行，你快把它盖上，我现在见了眼馋。”

        杨愔听罢笑笑，抬手将盖子盖了上去。

        吴秋就在榻上坐下，“你困了吧？可以先睡下的。”

        杨愔笑着，“昨日并未守岁，现今不是很困。”

        顿了顿，杨愔转身走向衣柜方向，“我还有东西要赠你。”

        “嗯？”吴秋站了起来，“什么呀？”

        就见杨愔慢吞吞从他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件藕粉色衣衫。

        他把那衣衫放在榻上，“这是刚回洛阳时，我命人为你制的。”

        那时是初冬，现下在屋里穿，倒也不是那么冷。

        “哇！”吴秋眼睛微微亮起，她走上前去，看那衣裳，“这个颜色很漂亮嘛！”

        然后转头看杨愔，“这也太让我感动了吧！你怎么想到的呀！”

        杨愔低着头，就见了吴秋那双杏眼里像是淬了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他便抬手摸了摸下巴，视线转向一边，“你不是说过想换一条漂亮的裙子吗。”

        吴秋捂嘴笑了，眼睛要弯成月牙，“你是怎么和人家说要做女裙的呀？人家不会觉得奇怪嘛？”

        杨愔低头笑了，“或许吧，辛亏他们没再多问我一句，不若我就该要落荒而逃了。”

        吴秋听罢“哈哈”笑起来，身子向后退去，竟是不小心被那坐塌给绊了一下，低呼一声。

        杨愔见了赶紧伸手去捞，恰好揽住了吴秋的腰，才没有磕到。

        吴秋感受到自己腰间横亘着的坚硬手臂，惊觉自己穿的是有些微单薄了。

        吴秋抬手扶住杨愔肩膀，站稳了身子，尚低着头，“终于又恢复身体了！”

        她雀跃着仰起脸，正看到杨愔近在咫尺的面容，她轻轻眨了下眼睛，想往后退开一些，但是小腿后面正抵着坐塌，没办法移动。

        她于是就弯了唇笑，“谢谢啦，”然后很是自然地向后要坐在榻上来避开。

        杨愔见她还要往后，以为是她没站稳，恰好手臂还放在她的腰上，并未收回，于是又赶紧用力往回收。

        不察，竟把吴秋揽进了怀里。

        “欸？”吴秋低呼一声，下意识抬起手臂，正好抓住了杨愔胸前的衣襟。

        因是在屋里，杨愔并未穿很多，衣襟就被抓的稍稍乱了些。

        吴秋低低“啊”了一声，抬手替他轻轻拍了拍襟口，“乱了。”

        然后又稍稍抬头，只敢看到杨愔下巴，“我就是想坐下来，没事的。”

        杨愔低咳了一声，放下揽在吴秋腰间的手臂，背到身后，又后退一步，“抱歉。”

        “没事啊，”吴秋双手背到身后，悄悄揪在一起，然后转身，松开手去够榻上的藕粉色衣裳，“我先来看看好不好看呀？”

        吴秋拿起那件衣服，抖开来看。

        杨愔就站在吴秋身后，想起方才少女扑进自己怀里时的一瞬间——他低头，抬起右手，用指尖捻了捻刚才被抓乱的衣襟，嘴角忍不住上扬。

        “好漂亮啊！”吴秋正端详那件衣服，杨愔听见，赶紧抿直了嘴角，走到吴秋身侧。

        他尽量让自己的笑意温和，不显得那么夸张，“试试吗？”

        吴秋点头，“好呀。”

        杨愔微微笑着，向外走去，“我在外面等你，”然后给她轻轻关上了门。

        吴秋转头去看，待看到那扇门被紧紧关上，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手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喃喃道，“我怎么还……害羞了？”

        “啊呀，”吴秋用衣服遮住了自己的脸，待到心里平静了些，才抬头，端详这件衣服应该怎么穿。

        想着一会儿身体要是又消失了，这件衣服大概是没办法穿在身上的，于是就把自己的米白色连衣裙直接套在了里面。

        等到穿好，吴秋原地转了一圈，看着下面的条纹间色裙摆漾起阵阵涟漪，她不自觉弯了唇角，酒窝若隐若现。

        她提起裙摆，小跑着去给杨愔开了门。

        杨愔正背对着门口，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就见了吴秋站在门边，她向后退了两步，问他，“好看吗？”

        这是一件对襟襦衣，白色领袖施边缘，腰间着一围裳，外束丝带，下着藕粉与影青色条纹间色裙。

        广袖窄身的样式，将少女的腰衬得愈发纤细。

        杨愔微顿片刻，视线转到吴秋脸上，少女杏眼微微睁大，里面隐含期待。

        杨愔于是笑着点头，“好看。”

        吴秋“噗嗤”轻笑，“看你犹犹豫豫的样子，还以为我穿了不好看呢。”

        稍顿，轻抬眼帘，微微歪头，“原来是被我美到说不出话了呀？”

        杨愔听罢，也忍不住轻笑出声，配合道，“天人之姿。”

        吴秋满意了，微微眯起眼睛，又在原地转了一圈，“不知道可以穿多久呢。”

        杨愔笑着，正要接话，就听吴秋“哎呀”一声，“我的糕点和酒呐！”

        然后转身跑回桌前去了。

        杨愔愣了一愣，然后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也跟着迈步进屋里，轻轻关上了门。

        待走进去，就见吴秋已经坐在桌前，打开食盒，掂起一块桂花米糕，轻轻咬了一口。

        米糕软糯，吃的时候可以尝到原生态的米味，还夹了一点淡桂花花香。

        吴秋嘴巴像仓鼠一样一鼓一鼓，一边点头，一边微微眯起了眼睛，“好吃哎。”

        她又把盛放糕点的小碟举到杨愔面前，“你也吃一个吧。”

        杨愔便顺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是红豆味道的。

        吴秋放下碟子，抬眸看见那一小坛椒柏酒，轻点下巴，“那个好不好喝呀？你帮我倒一点点呗？”

        杨愔咽下口中米糕，拿了一个空杯子，倒了一点点椒柏酒，“你可以尝一下。”

        吴秋伸手接了过来，先是闻了闻，挺香的，便凑近去，轻轻抿了一小口。

        然后皱起了眉，吐了吐舌头，“苦。”

        杨愔微微笑着，又把杯子接了过去，“那不要喝了。”

        吴秋点头，把剩下的半块桂花米糕塞进嘴里，这才解了那怪味儿。

        杨愔又重为她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跟前。

        “谢谢呀，”吴秋自然地捧起茶杯，放到唇边吹了吹，“现在有多长时间了呀？”

        吴秋是指她今晚恢复身体的时间。

        杨愔听明白了，想了想，道，“大概有两柱香的时间了罢。”

        杨愔说完，吴秋正把茶杯放下，身上的襦裙就掉到了坐塌上。

        吴秋向后看一眼，“这么快啊。”

        杨愔上前，捡起衣服，应，“是啊，”心里道，以后她该找个怎样的身份才能正常的在人前出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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