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古遗音
到了晚上，履霜台还是和白天一样热闹。由于接下来的弟子选拔大会，算的上是琼陵仙山一年一度的盛事，分散在各地的弟子们都提前回到了宗门，所以即便是晚上，履霜台弟子们也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各个角落。
沈雩寒所住的地方，是八座殿宇之一“缘客扫”的附属院落，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边。
连日来发生了不少事，他了无睡意，只好和小时候一样，躺在床上数星星。数到一半，他又将视线投向窗外空无一人的院子。之前那个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究竟是谁，他会怀疑他的身份么？他会告诉别人么？如果琼陵上仙开始怀疑他，他应该如何应对？
夜色渐深，外面渐渐没了声息。他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天花板上的繁复花纹，才感受到了来到履霜台的真实感。
这几年，自身早已算不得清明，除魔卫道渐渐变成了触不可及的字眼，可是躺在这里，想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履霜台的时候，他还是能想起最初的梦想。
就在他睡意渐深，朦朦胧胧时，忽然听到了一阵絮絮低语声。
“这个术法叫什么好呢？要不就叫韶音东来吧，比寻常传音术好用多了，果然还是我最聪明……”
断断续续、似有若无的一句话，让他打了个激灵，这莫非就是罗祯平所说的上古遗音？
如果他猜测的没有错，这是上古之时，首创韶音东来传音术的那个人在自言自语。
只是为什么上古之世的只言片语，会时隔千年万年，在履霜台上响起？说这句话的人究竟是谁，他和履霜台又有什么关系？
他平复呼吸，继续凝神倾听，可是这次无论怎么听，都再也听不见只言片语了。他不死心，干脆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院子的各个角落，试图找寻那个声音，可是无论怎么听，都听不见了。
难道只有在特定的时辰才能听见？他留意了一下时辰，现在是子时二刻，要想确定的话，明天晚上看看能不能听见。
接下来将近半宿的时间，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快到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谁知刚睡着不到片刻功夫，就有人在外面“咚咚咚”的敲门。
他揉着眼睛，拖着沉重的脚步爬起来开门，一打开门，就对上罗祯平那张热情天真的圆脸，所有的气都憋了回去，诧异道：“你怎么过来了？”
罗祯平神秘秘地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咱们得快一点，再晚就看不到了。”
他们走在路上时，天还没有亮，天边挂着几颗星星，夜风徐徐吹来，浑身上下都是凉意。
罗祯平带着他离开八座殿宇环绕的主体建筑区域，沿着履霜台的边缘，在夜色里慢慢朝一个方向摸过去。
沈雩寒凭借白日里的印象，判断出罗祯平要带他去的地方，是纪铭霰居住的阚云殿。
他们爬上一道凌空飞架的白玉桥，登上了琼陵仙山主峰旁那座稍低一点的山峰。
“这座山峰叫作寂云峰。”
沈雩寒看着那座萧索的殿宇，道：“你不是说这里是小仙君的居所么，你怎么带我到这里来了？”
“纪师兄在灵堂没有回来，而且我们也不进阚云殿，就是借他的地方看看风景。”
“你该不会是特意起个大早，带我看日出吧？”
“日出有什么稀奇的，”罗祯平翻了一个白眼，拉着他在阚云殿前面一块巨岩上坐下来，在这里可以隐隐听见不远处瀑布倾泻而下的轰鸣声，一阵风吹过来，殿宇廊下悬挂的风铃叮铃作响，击在人心头，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你到底带我看什么啊？”他实在好奇，忍不住问。
“快了快了，提前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
沈雩寒笑着摇头，一回头就看到那座孤寂萧索的殿宇，只觉得那古拙清冷的色调看的人心头发紧，半开玩笑道：“你们这位小仙君，是不是除了修仙问道，对其他事情都没有兴趣？”
罗祯平顺着他的眸光看过去，道：“他对修仙问道也未见得就有兴趣了，只是掌门那样要求罢了。”
“什么意思？”
“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的人，习剑不是出于喜欢，修仙也不是出于喜欢，好像只是掌门告诉他，他该那样做，他就去做了。”罗祯平淡声道，“他做的所有事情，好像都不是出自于他的本心，可是你要问他的本心是什么，我又觉得，他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沈雩寒被他说的话逗笑了：“你是说，他是一个没有自己本来意愿的人？”
罗祯平摇头：“不晓得，不过我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到底有什么意思。”
“修习仙道者，本该摒弃七情六欲，不是么？”
罗祯平笑了笑：“可是世上修仙者众，又有几人能如掌门那般飞升成仙，纵然如掌门者，不也没有真正摒弃七情六欲么？所以我修仙，不求亘古洪荒长生不老，只求潇潇洒洒痛快一生。”
沈雩寒又看了一眼那座门窗的殿宇，淡声道：“琼陵上仙平时会来看他么？”
罗祯平摇头：“一年到头都未必来一遭吧……诶，快看！”
沈雩寒转头，朝罗祯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无数只萤火虫突然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在夜空中汇集成了一片碧莹莹的海，仿佛星程坠落凡间，声势浩大，铺天盖地，点亮夜幕，朝瀑布的方向流淌过去。
“那是浅碧流萤。”
沈雩寒为眼前的场景所震撼，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奇怪，今天萤流怎么这么大，比往常还要多上很多。”罗祯平喃喃道。
天边红日破云而出，所有的萤火虫都转入瀑布，不见踪影，一切彻底停歇了，只余两个人意犹未尽地看着彼此。
“你经常来看吗？”
罗祯平道：“当然不是，只有纪师兄不在的时候，我们才敢悄悄过来。”
沈雩寒道：“被他发现了，难道他会将你们赶走？”
“那倒不会，”罗祯平道，“反正我们就是觉得那样不太好，所以大家都是趁着纪师兄下山去了，才会结伴过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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