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朝京地动

国教堂天机阁内，明陆离刚倒完一杯茶，就听见了一声重物掉下来的清脆响声，接着就是一声划破天际的凤鸣，不，这不是凤鸣，比想象中要更加尖锐！像是任何一种动物在垂死挣扎时喉咙里发出的尖叫！

        穿云裂石！发聋振聩！

        刹那间以天机阁为中心，冲破云霄，动静大的估计整个朝京都能听见！紧接着，地动山摇，仿佛改天换地似的，乌云滚滚而来，太阳消失，白昼霎时间阴沉如黑夜，明陆离冲到窗外一看，大惊失色！在他眼前，顷刻间，后山崩塌，林木倒伏，道路开裂，房屋崩碎，瓦片木梁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虽然天机阁只是轻微摇晃，明陆离眼睁睁看着，整个国教堂瞬间沦为废墟。

        地龙翻身，这是北殷王口中所说的重明之音！

        明陆离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学子们的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而后被掩埋进废墟里，压成肉泥，四处都散发死亡的气息。

        他看见了同样跌撞着跑出废墟的饶老院长、贠行简等人，从彼此惊愕的眼神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恐惧，原来在自然的力量面前，在造物主，在天道的安排之下，人是这样的弱小，甚至还没有落叶砸下来，一只被盖住的蚂蚁那样大小的勇气，以及反抗的决心与能力。

        惨象已使人目不忍视，废墟里，尘土落下，无数断肢残体显露出了，到处是腐烂与衰败的迹象，在四国间最被人追捧的膏腴之地，顷刻间烟消云散，就仿佛昨夜的奢靡，都成了一场空梦。

        悲剧、残酷、灾难，才是这片土地上的常态。

        触目惊心！

        顾府荒院。

        同样听到一声尖锐鸟鸣的不违从屋里跑了出来，就在他迈出房门的刹那，地动山摇起来，不违被吓得不要命地往院门口逃，一脚拌在树根上摔了个狗吃屎。他从泥里爬起来，只感觉到地在晃，可周围的参天大树居然没有动摇半分，就在这种人都站不稳的情况下，它们丝毫不受影响。

        不违定了定心神，他想起公子临走前留下的话，荒院是最安全的，他现在要做的，不是自己逃命，而是把门外的人接进来，如果真的有的话。

        他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只感觉腿脚发软，根本不听使唤。

        时间仿佛从来没有爬过这么慢，大地还在一次次颤抖，不违跌跌撞撞，又爬又走，一步三跤，院门口漆黑的隧道看起来摇摇欲坠，他咬牙闭眼猛的窜了过去，好在没有发生什么事。在他眼前，更为棘手的是纯铁院门，那里被高墙落石掩埋住了，等他手脚并用刨开时，还依稀看见了被砸飞进来的铁腕兵甲，这些应该是顾府府兵身上的穿戴。容不得不违再多想，他僵硬地转眸，用的人的本能往外挖。大概几十秒后，地停止震动，院门轰然倒塌，外面的景色完全暴露在不违眼前，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因为荒院外的顾府，富丽堂皇的顾府，已然是一片废墟！

        门口站着的人也灰头土脸，看见不违完好无损地前来开门，也是满脸震惊！

        “老夫人！大小姐！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二小姐！三小姐！五少爷！”基本全是顾府女眷，不违赶紧把几人领进来，除了她们和一些跑得快的侍女、小厮外，还有一匹在地上刨坑的白马。

        “整个顾府都塌了，只有荒院还是好的。”顾瑾儿抱着老夫人，哭的梨花带雨，而坐在边上的顾淮还是呆呆的，看样子是被吓蒙了。

        刚才那白马带着他和顾赐儿、顾皖儿三人，直接从祭坛飞似的回到了朝京，刚踏进城里，这座城就摇晃起来，那马灵性十足，直接驮着她们来了荒院，在荒院门口遇见了逃过来的顾家女眷。

        那时不违正在搬石头挖门。

        顾瑾儿说的没错，整个顾府都坍塌成了废墟，只有这片林子，完好无损，甚至现在呆在里面，还能感受到林间的静谧在一点点抚平她们几欲脱壳而出、不住颤抖的灵魂。

        温和、清凉的味道驱散了肮脏，简直像是一座守护世界的神迹。

        “陛下他们还在祭坛。”老夫人眼里有一丝惊慌，伸手握住了不违的手，就像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老夫人不必担心，公子已经去救人了。”不违娴熟的倒了盏茶，放在顾老夫人面前，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

        顾老夫人猛然反应过来，这是顾徵的院子，顾徵不见了！

        “他怎么会知道今天地龙会翻身？”顾老夫人抖着手，心里想的却是顾徵提剑报复顾家，声音发颤。

        不会的，不是他……被白马送回来的顾皖儿、顾赐儿清楚祭坛的状况，听得顾老夫人这话，心底微微一酸，而后便是百感交集，复杂的难以言语。

        不违抿唇摇了摇头，眼中却罕见的泛起了一丝同情，不知是不是因为跟顾徵待久了的缘故，他也能看出顾家人的心思了，居然能有一天，凭他一个小厮的身份，也能看出顾家人的浅薄。

        众人不明白他眼中突如其来的的同情是为什么，可不违现在却一清二楚，那是对无知的怜悯。

        他指了指边上顾徵和他种的那些菜，那些菜一开始都是从国教堂移过来的，是菜苗，是种子，现在都已经悄无声息地长了那么大，但在猛烈的地震中，它们却足够矮，低矮近泥土里，所以能逃过一劫。

        屋子坍塌了，林间百年的树无恙，泥土里刚生出来叶子的菜无恙，两种极端都没能囊括进地龙翻身要毁灭的明条，这其中的玄妙你可懂吗？

        至于老夫人的问话，不违知道自家公子身上有秘密，但这些秘密并不是全部，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下茶壶，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远离会感染的瘟疫。

        他心底异常清明：“老夫人，你说公子怎么知道要种菜的呢？”

        这是一个道理。

        其实不只是顾府，整个朝京都陷入了混乱，南佐和修宴背着那么多局骷髅架在废墟里四处飞窜倒是没有人注意。他们在一具一具地，把所有尸首、骨头摆放在城门外，很快就堆起来一座尸山，有一种朝京遍地是白骨的错觉，仿佛这不是富庶的东朝，而是北境才对。

        守朝京的顾长惟还有忙生意的顾长卿，已然感受到了不对劲，做出了极速反应，立刻调兵遣将护城池，什么宫中禁军、郊外大军，通通收进城内。

        从朝京的城墙上远眺，约摸四十里外黑云压城，战场上厮杀过的所有人都明白，那是复仇的火焰，有人要攻朝京！

        然而就在顾长惟忧心忡忡之时，冲着城门突然跑来一支小队，顾长惟等人定睛一看，居然是顾长徊，身上插着几支箭，半身是血，身后带着十几个王族宗亲，有东朝的，也有西陵和南汇的。

        顾徵踢出去那一波人刚好被发现祭坛出事的顾长徊捡到！

        裴琅的兵都疯了一样地围着祭坛，顾长徊根本攻不进去，只得带着几个人溃败回城。顾长惟赶忙接人进城，而顾长徊昏过去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祭祀叛乱，守好朝京。”

        最后的那一点点黑玉膏全部依葫芦画瓢似的用在了顾长徊身上。

        从那些从鬼门关外捡回一条小命的王族宗亲们口中，顾长惟这才知道叛变者居然会是那个当日在军营里满眼崇拜他的裴琅，顾长徊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按道理来说，皇恩浩荡，他名利双收，本不该生出半分叛逃之心的？！

        顾长惟命人把顾长徊送回顾府，送回在一片废墟中唯一伫立的林间，荒院，原本用于关押囚犯的牢笼，却成为了现在是整个朝京最安全的地方。

        讽刺不讽刺？

        祭坛之上的所有人都被突然塌陷的大地埋了进去，等他们醒来时，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一个幽暗的地下厅堂，两边烛火笔直的燃烧着，而最前面的石阶是躺着一只倒在血泊里的怪物，似狗非狗，似牛非牛，头上还长着两根卷角，躺着的体型都超过了半丈。怪物尸体边上则坐着顾徵，他一身玄衣划破了前襟和右臂，露出同样咧着豁口的白内衬与淋漓殷红的伤口。

        他低低地在喘气，双手握在剑柄上，剑头入地三寸。

        看样子应该是刚结束一场战斗。

        安饶也醒了，看到顾徵这幅狼狈模样，赶紧爬了起来，从身上撕下衣袍，替他包扎，熟练的像是之前做过千百次。

        “你哥哥我也受伤了，怎么不见你来替我包扎。”北殷王坐在另一边的石阶上，看起来他很早就已经醒了，不仅帮着顾徵干掉了这只怪物，而且现在还有精力逗趣。

        安饶不理他，满是心疼的往顾徵身上绑布条，絮絮叨叨道：“荼靡姐姐说了，她不在就由安饶帮你包扎。”

        顾徵喘气声突然一滞，他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而安饶还以为是自己手重了造成的，慌忙扒拉着包好的地方：“我重新包一遍，你哪里疼就说！”

        “顾徵他哪知道疼？”北殷王坐在边上哼了一声，自己咬着布条给自己系伤口。

        “是个人都会疼的，顾徵哥哥已经恢复了，有知觉了现在……哥哥你不要老欺负他……”安饶嘴上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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