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如辞官
晏忱指尖夹了张纸，陈逾风扫了一眼，登时倒吸一口气。
“乖乖，空谷子当真还活着？”陈逾风凑近纸笺，上头写着“救”，后面滴了一连串墨疙瘩，字迹和王律的家书和车夫带回的信一样。
陈逾风皱起眉：“将军，恐怕有诈。”
“诈了这么多天，也该消停了。”晏忱垂眸看着王登的尸体，“知道我在哪儿遇见他的吗？”
陈逾风道：“王家？”
这几日王家堪比珍宝，每晚都有蛊虫控制的尸体砍门翻墙，抓起来或是被烧了的少说也有二十来号人，全是王家死了的下人。
晏忱端起盏冷茶：“本该在王家，但他被空谷子拦住了。”
陈逾风惊道：“将军见到了空谷子？”
晏忱“嗯”了一声：“在白鹰山。”
傍晚他从白鸦山赶回京城，想起这时节某种野山果熟了，想摘几串带给白溪尝鲜，恰好撞见王家两兄弟飞沙走石地打斗。
但这撞巧的情思不能说给陈逾风听，晏忱含糊过去：“空谷子制服了王登，而后往白鸦山去了。
陈逾风紧张地起身：“我去给老赵传信。”
晏忱摇头道：“不必。”
陈逾风展了展纸条：“那这？”
“无论空谷子有什么计谋，他明晚定会去王家。”晏忱放下茶盏，“王家先后死了三十三人，这几晚全去了王家，而空谷子是最后一个。”
也是最麻烦的一个，陈逾风听着就很头大，拿了根棍戳倒霉催的王登。
王登尸首早就硬了，脖颈伤口缓缓爬出细长的蛊虫。
陈逾风拿手帕包了送去给云烟，回来发现晏忱歪在椅子上睡熟了。
此时已经过了卯时，陈副将犹豫了片刻，没上前喊醒他。小半个时辰后，晏忱惊觉地睁开眼，草草洗漱了番。
侍卫进屋道：“昨夜子时李大人送了卷宗，我们的人查看过，没有隐瞒却也没有有用的东西，草草以难产定了案。”
晏忱问道：“那妇人是谁？”
“妇人叫莲霜，当年是红莲楼的头牌。”侍卫道，“后来被高剂赎了身，养在燕台巷当外室。”
晏忱皱起眉头：“高剂？”
侍卫点点头：“属下查问过燕台巷的街坊，确实是高剂。但莲霜有了身孕后，高剂就从未去过她家，而莲霜死后不足三月，高剂就因一纸弹劾被贬去了南山城。”
那一纸弹劾是户部侍郎上书的，户部侍郎是晋王那边的人，而据他们查探到的，高剂也是晋王的人，而南山城离南襄城和北琼城都不远。
晏忱敲了敲桌子：“派人暗中去南山城。”
侍卫领了命，晏忱指尖摩挲着小野果，恍然想起府中正住着个南山城来的陈文，当即抬手招来侍卫。
晏忱把几串小野果递过去：“好生送去清溪学堂。”
侍卫正要出门，被云烟及时拎着后颈拦住了。
“别，这要将军亲自去送的。”云烟抱着胳膊，“今日没别的忙，陈文莲霜高剂亦或是王家都有我们盯着，将军赶紧去送心意。”
晏忱冷着脸看她，云姑娘丝毫不怵：“顺带让白二小姐看看，将军多少日没睡了。”
她拿了个包子叼在嘴里，在晏忱面前来回晃，两日两夜啊，简直要好好向白二小姐告一状。
晏忱敲了下云烟的额头，想了想多久没见过心上人，好歹抱着野果去了清溪学堂。
云烟打发侍卫去买早饭，自己踩着轻飘飘的步子，一头栽进了床里，也是两日没怎么睡。
而另一边，全靠自家后厨的清溪学堂，青枝正苦口婆心劝白溪再多喝一碗粥。
青枝惊喜道：“晏将军来了。”
白溪面无表情推开碗：“青枝，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讲的什么？”晏忱把野山果放在她面前。
白溪扭头去看他，忽然来了精神：“哎，你忙完了？”
“快了，今日没多少事，来看看你。”晏忱好笑地捏了下她侧脸，笑道，“给你带了野果子，甜的，尝尝？”
青枝麻利地洗了果子，又添了副碗筷放在晏忱面前，趁机道：“将军快劝劝我们家二小姐，这几日二小姐都不愿好好吃饭。”
白溪揪着野山果辩驳道：“我每顿都要吃一碗饭。”还有一大碗的菜，还想怎得？
青枝愁得头疼：“大夫说二小姐要多吃些，身子才能养好。”
白溪坚持道：“我没病。”
她失眠持续了多年，并不是穿个书就能解决的，与她身子好不好更没有关系。但这些白溪说不出口，只能愤愤地揪着野山果。
晏忱盛了小半碗粥推过来：“我没吃早饭，陪我再吃点儿？”
他这阵虽说不上邋遢，但也绝说不上有多俊朗，眼睛因熬夜有些肿，眸底布着红血丝，青色胡茬冒出来也没打理。
想来这几天没好好睡，估计也没什么顺心事。白溪咬着勺子，默不作声陪他吃完顿早饭。
到底连编好的邀约都没说出口，白溪见他扫干净盘里的最后一个烧麦，不确定地问：“你要走了吗？”
晏忱安稳不动地靠在椅背上：“不急，再多待会儿。”
白溪欣喜道：“那你要去睡会儿吗？”
晏忱歪了歪头，很是不解，为何回回来学堂，白溪都盛情难却地让他去睡觉。但他确实太困了，在心上人面前难免会放松些，迷迷瞪瞪就被白溪塞进了二楼卧房。
白溪燃了根安神香：“你快些睡，午时我喊你起床吃饭。”
晏忱歪靠在床头，好笑地看白溪忙来忙去，稍稍设想了下往后的生活，觉得甚合心意，没忍住笑出声。
白溪拉好窗帘，义正言辞：“睡觉。”
晏忱乖觉地闭上眼睛，听见门轻微阖上，直到脚步声远去，白溪叮嘱学堂的伙计们“不准上二楼”，方才无声地笑了。
心底好像蓬松了一大片云朵，柔软的香甜的，带着他跃过无尽红尘，垂眼流连过人间，只看见一片白色花海，洋洋好景不及。
砰砰。
晏忱从好梦中惊醒，迷茫地盯着床头香囊，待楼下鞭炮声停了才清醒。
他草草拿冷水洗漱完，下楼正看见白溪气鼓鼓的盯着对街。
晏忱双手挤住她的脸，强行抢回视线：“想去对街讨杯喜酒？”
对街老板给老娘过六十大寿，在家里放鞭炮不够，还特意差人扛着磨盘大小的两挂鞭炮，欢天喜地在店门口噼里啪啦。
毕竟谁也想不到，晏将军大中午的还在床上睡大觉。睡大觉就睡，也不好生在僻静的将军府睡，非要挤在处在闹市中的清溪学堂的小床睡。
白溪哼哼唧唧掐了下晏忱胳膊，将自己的脸拯救出来：“你睡好了吗？”
“还成。”晏忱剥了颗糖，酸得直皱眉，“什么东西？”
白溪拿了颗甜水果糖给他：“柠檬糖。”
晏忱从糖盘子里挑出了一堆柠檬糖，说要带给云烟他们守夜吃。
白溪挑了挑眉，多损呐。
却也没阻止，甚至饭后倾情提供了一大包柠檬糖，豪爽地送给倒霉催的守夜人，有用您再来，保证不收钱。
晏忱好笑地捏了捏她鼻尖：“我要走了，有交代的吗？”
白溪歪了歪脑袋：“多吃饭，多睡觉，一举擒获空谷子。”
晏忱学她歪着脑袋：“承你吉言。”
好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千言万语，心上人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晏忱当真不想走，又想起院子里横七竖八摆的尸体，头疼且想辞官。
又正值午饭的时间，街上路人都去了酒楼客栈。于是，晏忱大咧咧地靠在门边，耍无赖地想多留一会儿。
白溪陪他站着：“不是急着回去吗？”
晏忱转移话题道：“听刘善说，学堂的食谱泄露了？”
白溪惊道：“你这么忙，还要管这些小事？”
晏忱一本正经地摇头：“你的事不能算小事。”
哦。白溪美滋滋地扬起唇角，颇为上道地回：“在我这儿，你的事也是大事。”
晏忱：“……”
晏忱：管什么空谷子，不如辞官回家娶溪溪。
但不解决空谷子的事，皇上是不会放他走人，即使解决了，也不会放。
晏忱只好长叹一口气，心里计划了下时间，问道：“我记得后日学堂休息？”
白溪“嗯”了一声，我还想邀你京城一日游呢。
晏忱捏了下她鼻尖：“那你等我。”
等你干什么，夜探抓王律？白溪撑着下巴胡思乱想，觉得夜探抓王律也不是不行。
不，能被晏忱抱着飞来飞去，十分行。
白二小姐猛地一拍桌子，决定去定制一套夜行服，加急。
青枝很是头疼，大夫让二小姐多出门，不是晚上出去吹冷风的。
云烟也很头疼，看着桌上一大包柠檬糖，舌尖都在泛酸。
“将军，不能您春风不得意，就来祸害我们啊。”云烟不情不愿地剥开糖纸。
晏忱冷眼看她，语调平淡：“谁说我春风不得意？”
云烟被酸得登时清醒了：“将军，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晚上守夜，每人分十颗柠檬糖。”
月上中天，柠檬糖的威力才显现出来，侍卫边酸得脸皱成一团，边无比清醒地盯着王家。
那道黑影如期而至，落在院中连轻微声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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