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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肃杀


崇正元年,暮春,三皇子周少衍登基为帝,其叔父宣王颇有微词,目无君上,新帝念及亲缘血脉,未多加处置。

        次年冬月,宣王欲起兵谋反,然黎州州府李牧冒死出逃,告密于京中,新帝大怒,遂下令派兵镇压,就地处斩,以儆效尤。

        这一年的冬天,黎州难得下了一场大雪,厚雪平铺至越江河畔,将整座黎州城都罩上一层洁白的缟素。

        黎州人这辈子见过的雪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可这会儿家家户户却闭门不出,任由大片大片的雪花寂寞地下着,像极了出殡时的纸钱。

        然而下一刻,寂静被密集的脚步声打破,地上的新雪被整齐划一的乌靴和马蹄踏成湿泞泞的泥浆,给惨白的天地染上一片污浊。

        数千大军肆无忌惮地奔跑在空无人迹的街道上,将占地极广的宣王府包围得密不通风,气势凌人的与府里数百家将紧张的对峙着。

        一时间,风声飒飒,落雪在金石相击的铮鸣声里狂乱的飞舞着,然而落地时却红得刺目,像整株整株的红梅被撕扯后倾洒在地上。

        王府的下人们都自发的跪在东院的一处厢房里,对屋外的动静置若罔闻,只是时不时对着床榻上的人抬手拭泪。

        “王爷,把药喝了吧,等会儿就凉了。”李管家端着药碗守在床侧,眼眶通红的看着床上的人。

        那是个极年轻的男子,生得一副矜贵之相,尤其是那双微微翘起的眼尾,未笑就已带勾人的味道,可惜病里失了三分颜色,唇色淡白如纸,不带丝毫活气。

        他清清瘦瘦的躺在这里,如一块支离破碎的玉。

        听见李管家的话,周珩缓缓睁开了眼,他微微偏过头避开送到嘴边的苦药,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无甚气力的问道:“外头打起来了?”

        “是,打起来了。”李叔轻声回着,像是怕声音大了点就会把这块玉彻底震碎一样,“王爷放心,陆侍卫带人守着呢,定会护王爷周全的。”

        “一群傻子。”周珩轻轻笑了一下,可这一笑像是扯动了浑身的筋脉一样,疼得钻心,他缓了口气,强压下那股剧痛,面上不显的轻斥道,“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护的,赶紧逃命才是要紧,只是现在想逃,怕是也逃不出去了吧。”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惆怅的道:“当初叫你们拿着银子跑路不跑,如今倒是白白便宜了周少衍那个王八蛋。罢了,谁叫我是你们的主子呢?少不得要多为你们操份心。”

        周珩话没说完,眉头突然蹙紧,身子也忍不住微微躬着,冷汗瞬间浸湿了脊背,面色也更加苍白了几分。

        李管家见他这样就知道这是病发作了,连忙颤着手把药喂到周珩嘴边,哄孩子似的劝道:“王爷别说了,把药喝了,喝了药,病就好了。”

        周珩摇了摇头,费力的把药碗给挡开,握住李管家的手,在残喘中不放心的交代道:“你记着,待我咽气后……你们把,把我的尸身交出去,或许还可以……可以换条生路……不要死守……为我……不值得……”

        李叔心中大痛,眼眶酸涩的落下泪来,顾不得尊卑,急声斥责道:“王爷说得是什么话!我老头子都还没怎么走呢!王爷怎么可这般咒自己!”

        “这哪是咒呢。”周珩微微弯起嘴角,暗淡的眸子都亮了几分,半是喜悦半是松快的道,“我受尽病痛二十年……今日总算是要解脱了……这是喜事才对……”

        李管家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伺候周珩二十余年,最明白他家王爷日夜过得是什么日子,也明白周珩此刻是真的高兴。可他心有不甘啊。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凭什么人都要走了,还要受这种无妄之灾?

        那些人就连这点日子都等不急,非要自己亲自动手才痛快吗?

        李管家狠搓了把脸,不想在周珩面前落泪讨嫌,可这眼泪就是他娘的止不住,倒是把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搓得通红。

        “叔,别哭啊。”周珩疲惫的劝道,他眼皮渐沉,意识也逐渐模糊,话说得含含混混的,“我,我终于可以去找我爹、我娘了,您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他目光扫过床榻前跪着的众人,最后落在窗外茫茫天光上,似是遗憾的叹息道:“只是可惜了这场雪……寂寞无人赏……”

        他安静的阖上眼,没有再动了。

        玉彻底碎了。

        霎时间,恸哭声响彻整间厢房,所有奴仆俯身叩下,臂膀剧烈的抖动着,可还没等他们哭个尽兴,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两个守门的侍卫满身是血的摔在地上,围剿的军队乌泱泱的涌了进来。

        为首的将领扫了一圈屋内的情形,就知道床上那人已经断了气,恼恨自己晚来了一步,可还是坚持把该说得话给说完:“叛贼周珩,目无尊卑,不敬君上,今犯下谋逆之大罪,奉圣上旨意,斩立决!”

        “来人,把判贼给我拖出去!”他说罢摆了摆手,立马就有几个士兵走上前,离床榻近些的侍从连忙飞扑到周珩的身上,手脚并用的死死抱住周珩冰凉的尸身,不让他们夺去。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李管家双目通红,喘着粗气瞪向那些带刀的兵将。

        二十多年了,他已经忍了二十多年了!

        如今主子已去,他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李管家挥开试图劝阻他的下人,捡起地上还沾着斑驳血迹的长刀,挥舞着抄军队砍去,口中怒吼道:“今日谁敢动吾主?老夫和你们拼了!”

        “听说啊,宣王府上下几百口人,没有一个逃跑的,说誓要与宣王共存亡,最后全被赵将军给杀了,连个全尸都没有,脑袋至今还被挂在城门口示众呢。”兰芷说这话时,哪怕没看过那场面,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安若也微微蹙眉,这着实是太过了,宣王好歹也是皇家血脉,皇上竟连这点皇家体面都不给。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皇上何必如此着急,他就是不动手,宣王也是活不到开春的。”

        全大安谁不知道那位宣王是个病秧子,整日以药度日。他造反做什么?怕是还没走出黎州城就要死在半路上了。

        “或许皇上以前和这位王爷有过节吧。”兰芷对谋逆之案并不怎么上心,她倒是更在意另一件事,“娘娘,奴婢听说皇上原本是想派林将军前去围剿叛军的,老爷可拒不领命才换了人。奴婢怕此事会惹皇上生气,给咱们林府惹祸上身。”

        林安若自然是知道此事的,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她父亲向来刚正不阿,从不做违背良心之事,怎么会遵圣上旨意对一个已经油尽灯枯的王爷进行围剿,更别说谋逆之事本就子虚乌有。

        “父亲就是这个性子,他若是不愿,谁又能强逼得了他?劝急了就拿一句辞官挂印来堵你的嘴。”林安若主持宫宴劳累了一天,她揉了揉格外酸疼的脖颈,疲倦的道,“让父亲和哥哥近日谨言慎行吧,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免得落人口舌。”

        “娘娘放心,这不用奴婢派人传话,老爷和少爷也是定是明白的。”兰芷说着,宽慰似的笑了一下,“不过黎州能收回来也好,皇上今日看着格外的高兴,娘娘待会儿再好声哄几句,皇上说不准就不生林府的气了。”

        可她话音刚落,林安若就已经抬手把带了一天的冠子给取了下来,长发如墨般披散了下来。

        兰芷立马急了:“娘娘怎得这般手快,皇上待会儿就来了,若是见到娘娘仪容不整的样子,怕是会恼。”

        林安若却不怎么在意,继续抬手卸着头上的钗饰,淡定自若的道:“皇上今夜不会来的,他既见不到,又哪里会恼。”

        “怎么会,今夜可是年夜,按照规矩,皇上是要留宿中宫的,怎么会不来?”兰芷话没说完,外头太监总管就进来传了话,说皇上今夜宿在萧嫔那,让皇后不用等了。

        兰芷有些气恼,可又碍着规矩不敢说什么,林安若倒是无所谓,“嗯”了一声就让人下去,还颇为得意的朝兰芷眨了下眼,“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娘娘。”兰芷既无奈,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家的小姐自嫁入王府后,对争宠之事向来不上心,以前就算了,可现在小姐贵为皇后,若还是和从前那般无甚荣宠,日后要怎么管理后宫?还不得被那些妃子欺负死。再说她家小姐又不是没有那个姿色。

        这道理兰芷都明白,林安若又怎么会不明白,她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累得慌,何况她无意于皇上,他要在哪里歇息,要宠幸谁都不关她的事,只要她不犯错,皇上也没理由来废了她。

        何况谁不想找一个能主持家务,又不干涉丈夫纳妾的妻子?

        皇上的这点心里,林安若再清楚不过,否则她与皇上成婚近十年,府里莺莺燕燕成群,她却一直占着安王妃的位置不放?

        皇上予她尊荣,她予皇上自在,不过是互利互惠罢了。

        “好了,别埋怨我了。”林安若笑着起身,摊开双手让兰芷伺候她宽衣,“我都累了一天了,明日再念叨我成不成?”

        “娘娘就会和奴婢讨巧,这份心思要是能用在皇上身上多好?”兰芷娇嗔的看了林安若一眼,随即还是认命的上前伺候,在无意中摸到林安若手上武茧时,轻轻叹了口气,“娘娘若是男子该有多好。”

        林安若的神色也倏地黯淡了下去。

        是啊,若是男子该多好。

        起码不用嫁人为妇,也不用被囚在一方宅院里。

        她望着窗外被宫墙圈起来的天,看不见一丝月光,不由得想起年少时在北境信马由缰的畅快。

        她淡淡的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愿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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