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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师父


岳松雪和朱樱最后一次在宝城闲游,他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岳松雪无心游览,只顾着盯着她傻笑。

        “干嘛啊?我有什么好看的。”朱樱被他逗笑了。

        “就想看你。”

        “可不兴瞎说啊。”她笑着瞥了他一眼。她当然知道他没有坏心思了,只是这话说的实在叫人误会。

        “看都不许看吗。什么时候多的规矩。”岳松雪放开揽住她的手,装作不高兴。

        “看吧看吧,我真是服了你。”朱樱无奈地牵过他的手,“小心看路。”

        “我听燕兄说,如果你是在燕掠阁偷艺,会被燕家追杀,到时候怎么办?”他担忧地问道。

        “燕兄说他会尽力保我,如果不成,我就只能自认倒霉。不过,我觉得我师父,怎么看也不像是偷艺之辈。我做那一行,见过很多刺客高手,可以说没有人比她轻功更好。而且,师父性格偏执高傲,暴烈如火,最讲究师门传承。当时教我,是让我发了毒誓,不能外传的。”

        “原来如此。”

        “我真是想她。除了我娘,就她对我最好了。”朱樱说着,有些伤感,“而我,居然用她教的武功,去做刺客。”

        “别难过,以后不做就是。你我都有武功,做别的也饿不死的。”他说道。

        “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他笃定地说道,想了想,补了一句,“只要你愿意。”

        “当然愿意。”朱樱笑着抬头看他。

        两个人正在走着,朱樱又觉得耳畔风动,就一抬手,接住一根针,无奈地说道:“燕兄不要胡闹。”却见有人迎面而来,一身红衣,斗笠上蒙着红色面纱,手中的剑毫不客气地向她刺过来,朱樱一躲,这剑尖一拐,勾下她耳边的红豆耳坠。朱樱定睛一看,惊喜地笑了。

        “想要?来追我!”红衣人晃了晃手中的这只耳坠,起身就跑。

        “不必追我,这是我师父。回客栈等我!”朱樱说着,把狗绳塞进岳松雪的手里,起身去追红衣人。那红衣人身形步法和她如出一辙,甚至更高一筹。朱樱的眼力,只能隐约看见残影。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还是没追上她。停下来四下看,这是在城郊的树林里,哪有人影?突然,耳边一阵暖意,那红衣人就在她耳边,给她重新戴好耳坠:“我的樱樱,很有进步。”

        “师父!真是你!”朱樱听见她熟悉的声音,又是惊喜,又是难过,就抱住她,“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你……”

        “这不是来找你了吗。”红衣人笑着摘下斗笠。这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女子,一头乌发,一对锐利的柳叶眼,薄唇噙着笑意,面对朱樱,就是满眼的怜爱。

        “我正要去洛城找你。燕掠阁的少阁主,说你的武功是燕掠阁的。”

        “那又如何。燕掠阁很丢人吗?”

        “这么说,不是偷艺?”朱樱笑着问她。

        “哼,还用偷艺?那是我家传武功。”

        “所以,师父叫什么名字。”

        “燕休,人依木的休。”

        “燕掠阁的老阁主?果然。”朱樱惊叹,“怎么会呢?可是?”

        “怎么就不会呢。你师父不像阁主么?”燕休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不对劲啊,燕家老阁主,按理来说,也有六七十岁啦。”

        “你听过,驻颜术么。”

        “师父,洛城到底好不好。我想去看看,在那里安家。”

        “很好。但是你去洛城,你娘怎么办。”

        “她五年前没了。”

        “啊。”燕休把她揽进怀里。

        朱樱在她怀里,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娘。沉默了一阵之后,朱樱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我的朋友在等我,再晚他就要等急了。”

        “你先去。我去找燕于飞这个臭小子。”燕休说着,气得牙痒痒。心说这个不长进的,天天就知道出来玩。若不是前阵子他在宝城惹了乱子,还不知道他跑来这里胡闹呢。

        朱樱正要追问什么,燕休就已经不见了。朱樱只得回客栈去找岳松雪。刚刚上楼,就看见燕于飞的房间房门大开,小四垂着头走出来,房门一下就关上了。

        “怎么?”朱樱紧走几步,上前问道。

        “燕大哥的师公来寻他。”小四胆怯地说道。

        屋里。

        燕于飞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燕休坐在一边,抿着手里的茶,慢悠悠地说道:“这一趟,玩得开心吗。”

        “弟子知罪。”燕于飞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师公一向来无影去无踪,最不爱管闲事。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才会叫她亲自来。莫不是要清理门户?!

        “还记得自己有婚约吧?”

        “师公饶命。”

        “滚回家领罚。”燕休把茶盏磕在桌子上,“后天天黑之前,最后期限。”

        “是。”燕于飞松了口气,忙站起来准备出发。心说幸好是爹来罚,如果是师公,那就……

        燕于飞草草收了包裹,忙出门去。小四见他出来,就迎上来。燕于飞叹了口气,把自己的钱袋塞进他手里,低声说道:“自谋生路去吧。”

        “燕大哥……”

        “我们早就说好了,我家里,有先定的婚约。”燕于飞故作深情,捋了一下他的头发,“珍重。”

        “燕大哥……”小四拿着钱袋,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有一种被狠狠抽了一耳光的感觉。几天的欢爱,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这么快就又没了,虚幻的好不真实。他追上去,燕于飞无奈地回头看他,小四居然给他跪下:“燕大哥,求你带着我吧。做什么都可以,做你的仆人都行。”

        “你,好自为之吧。”燕于飞并没扶起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朱樱看出了一些蹊跷,便走过去,搀起他:“他是燕掠阁的少阁主,又有先定的婚约。怎么会带着你呢。”

        “可是……”

        朱樱拿过他手里的钱袋,打开,里面是几张银票和一些银两,又掂了掂,便还给他:“你也别太难过,这些钱,够你花好一阵子了。好生学一门手艺,置些产业,别再任人玩弄。”

        小四含泪看了她一眼,拿着钱离开。岳松雪叹了口气,手搭在她肩膀上。

        “他有这些钱,不会饿死。”朱樱说道。

        “他一个人能去哪。”

        “看命吧。”

        “樱樱,进来陪师父聊天。”燕休笑着出门来喊她。

        “哦!”朱樱应了一声,回屋里去。

        屋里,燕休只在桌子上摆了一壶酒和两只杯子。朱樱坐在她对面,燕休没说话,先喝了一杯酒。

        “师父,这才中午,就要喝酒吗。”朱樱说着,还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少废话。”燕休笑着举杯。

        “师父,这几年你怎么都不来找我。”

        “这几年,师父去寻访几个药方,不得空。你呢,你怎么到这里来。”

        “嗯,和我男人一起出来讨生活,也想去洛城见识一下英雄会。这阵子,边关形势紧张,钱越来越难赚。”

        “凭你的武功,也吃不上饭么?”燕休给她倒酒。

        “弟子无能,居然用这身武功去做刺客,辱没了燕掠阁的武功。”朱樱说着跪在地上,“弟子甘愿受罚。”

        燕休听了并不生气,反而大笑着搀扶她起来:“好啊,好啊,天意如此。”

        “师父?”

        “燕掠阁,刺客起家,至今仍有暗中的刺客生意。我教你的这些,都是刺客本事。你怎么能不做刺客呢。”

        “什么?”

        “就你这身武功,吃饭还是问题么?”燕休扶着她坐下,“脸色这么差,中毒了吗。”

        “随意杀人,多少会不安心。只有吃不上饭了,才能安心杀人,不必假装仁义。”朱樱叹了口气,“多亏燕兄帮忙,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你不必叫他燕兄。燕于飞,论起来是你师侄。”

        “人家毕竟救我和我家男人一命,又扫平了悬月山的山贼。”

        “你不必为他开脱。燕掠阁只有这么一星血脉,他再胡闹,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燕休说道,“你家男人?你什么时候嫁的人?”

        “只是心里喜欢,还没谈婚论嫁。就是和我同行的,高高壮壮的男人。”

        “他?看起来似一头蠢驴,你也喜欢?”燕休冷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什么呀。这男人只是看起来蠢,其实不乏可爱。”

        “你便这么袒护他?”燕休一挥衣袖,衣袖扇起来的风把门打开,“去,把他牵来遛遛。”

        朱樱扑哧一乐,出门去,揪着岳松雪进屋来。岳松雪被燕休审视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行了一礼,求助似地看了一眼朱樱。燕休目光锐利,神情严肃,坐姿端正,很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势。她见他局促,心里暗暗发笑,仍死死地盯着他。

        “他叫岳松雪,沉默寡言惯了,不爱说话,师父可别见怪啊。”朱樱笑着挡在他面前,因为身高差得太多,根本就没挡住他。岳松雪这样面对燕休,更加不好意思。燕休觉得有趣,轻轻笑出声来。

        “见过前辈。”岳松雪往旁边走了一步,重新对她行礼。

        “免礼。家里,是做什么的,还有谁?”

        “他无父无母,是戎族那边来的。算是江湖游侠,武功还不错,流浪到我的客栈。”朱樱对他使了个眼色,岳松雪会意,点了点头。

        “他没长嘴么?什么都要你说。躲开。”燕休说着,站起来,面对着他,“就凭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娶我的徒弟?”

        “凭我们互相喜欢。”岳松雪已经紧张到了极致,反而面无表情,沉声应道。

        “好,好极了。”燕休绕着他走了一圈,“你们,打算怎么谋生?”

        “全看掌柜的意思。只要是她高兴做的事,我就陪她去做。”

        燕休听他这么说,微微有些发怔。她想起了那个身影,一袭粉色,花团锦簇,脸上的酒窝带着笑意:“既然燕燕高兴,那我们就去做。”

        十四年了。

        她已经离开她十四年了。

        如今,这个和她有些相似的小丫头,也要离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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