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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两人找到位置坐下时,电影已经开始快半小时,好莱坞大片,此时正进行到全片第一个小高潮,机关枪扫射声,突突个没完。

        两人坐下后一致看向幕布,他们进场前买了两支冰淇淋,祝岁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小声问陈迹:“你看得清吗?”

        “看得清。”陈迹感觉到手里冰淇淋有软塌趋势,低头咬了一口。

        “那就好。”祝岁放下心来,可没几秒又怀疑地凑过头,“我问你,现在他们在干嘛?”

        “…在追车。”

        女孩得到正确答案,怀疑的表情这才真正松弛下来,她拂了拂有些扎眼的刘海,纤细的手指借着来自幕布的光,从陈迹眼前一闪而过。

        手腕骨传来一阵灼烧。

        他们进电影院时,里面的光线对陈迹来说实在勉强,他不得已开了闪光灯,他们的位置靠前几排,一束强光突兀亮起来,难免会遇到几个脾气暴躁的。

        祝岁的手就是在他犹豫要不要关灯时候伸过来的。

        “我带你过去吧。”

        她没有牵手,只是在手腕处虚虚圈了个环,一路领着他到位置上。

        坐下后神情自然,纠结的似乎只有自己。

        陈迹咽下嘴里已化成葡萄味甜水的冰淇淋,在扫射的机关枪声中问:“你的电影票哪来的?”

        说起来祝岁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检票的时候有个女生看着也是迟到了,男生等了半天,没说两句吵起来了,女生一气拂袖而去,祝岁就上前问男生能不能把票卖给她,男生着急追女朋友,干脆把票给她了。

        陈迹听完默了默,说:“以后不要这样,你这样贸然上去,他在气头上很有可能会动手。”

        祝岁上去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担忧,但她还是去了。

        但事实证明,有些事不试就不知道走向究竟如何。

        她对这个尝试的结果很满意,咬碎脆筒盈盈而笑,说话也没个边界,“我不管,反正我和你看电影了。”

        说的和刚刚握他手腕一样自然,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像无意间投进湖心的小石子,掀不起什么波澜,也全然不能当没发生过。

        但这些陈迹选择一个人消化。

        电影传来一阵阵爆炸声,火光四溅把观众的脸映亮了好几分,陈迹看到祝岁嘴角的脆筒屑,提醒一句:“嘴角有冰淇淋。”

        “哪里?”祝岁摸了摸相反方向。

        陈迹伸出手,想指出一个大致方向,甫一伸手,指下一软,如意外戳进松软面团里。

        他的话断在舌尖。

        一幕淡出有一瞬的黑暗,随即他听见一把嗓音,仿佛切开的西瓜,脆生生的甜,

        “原来是这里呀。”

        手指锈到无法自主收回,电影院的空调风是不是热了几分,陈迹不得而知。只是手里的冰淇淋被风催化,如融了的冰山一角,无声无息沉入海底。

        电影到底演了什么,心不在焉的两人一直到结束都有些模糊。

        影厅灯亮起,他们跟着人流出厅,零星听到几句关于天气的对话。

        “刚看电影时候,我爸说下大雨了,要我看完早点回家。”

        “不会吧,台风真的来了啊?”

        所有人都在等这场预报了好几天的台风,手机不断推送台风的行径,天气预报主持人一派严肃劝诫大家无事不要出门,街头的人在阴郁的天气里形色匆匆赶回家,四周刮起和平常无异的风时,都会让人联想到也许就是台风前兆。

        可是预想中的台风迟迟不来,甚至还放晴了,于是大家在持续的好天气中放下心来,和朋友吐槽“天气预报果然没准过一次。”

        谁也没想到它会在这个时候来临。

        他们下到二楼扶梯时,能看到一楼聚集了不少没伞回不了家的人,越靠近商场出口风就越大,还夹带着滚滚雷声。平常厚重的门帘此时像柔软的面条,被吹的脱离地面,一阵阵带着饱满水汽的强风,促使祝岁不得不紧拽住裙角。

        知道就不穿裙子了。

        祝岁在扶梯上懊恼地想。

        “我去买把伞。”他们即将下一楼时,陈迹停在了二楼拐角。

        “我也去。”

        “你在这等吧,我去买。”

        “好。”

        扶梯口风有点大,祝岁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商场的导视图旁。

        她打发时间百无聊赖看起来。

        第六遍看到一半,陈迹来了。

        带回一把雨伞和一个纸袋。

        “人太多了,只买到一把。”陈迹主动解释。

        祝岁点头,嘴角噙着笑说:“没关系。”

        陈迹接着把手里纸袋递给祝岁,“外面风大,我买了件外套,别感冒了。”

        祝岁从纸袋里拿出一件外套,上白下绿撞色系外套对她来说过长,但完美遮住了她乱飞的裙角。

        “下次洗干净我再还你。”

        “不用,你留着吧。”

        祝岁挽着过长的袖子,歪头看他,眼里都是笑,“可是我要男款的外套干嘛呢?”

        轻巧把问题扔给好心买外套的人,全然不顾他的语塞。

        陈迹避开她的视线,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最后生硬转移话题,“我去叫车。”

        祝岁笑着看向商场的导视图不再追问。

        这样的台风天一车难求,打车软件一直无人接单。

        最后陈迹退出软件拨出了一个号码。

        “皮叔,我是陈迹。我现在在外面,你派辆车来接我吧。

        好…等下,我问问我朋友要不要一起回,如果要的话你多准备两辆,我先问问。”

        陈迹挂了电话,给骆容和宋巡发去信息。

        “我爸来接我了。”

        “我和崔正青一起回了。”

        陈迹分别回了好,给刚刚的人打电话,四十分钟后,车来了。

        置身雨中才发现刚在门口感受到的只是凤毛麟角。

        能容纳三个人的雨伞,伞骨刚硬,伞布厚实,但此时在呼啸的风雨里,这把伞形同虚设。

        不到百米的距离两人到车门前时,身上很难找到一块没被沾上雨丝的地方。

        “陈迹…”

        祝岁先上的车,在陈迹准备关车门上副驾时,她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衣角。

        “嘭。”

        车门合上暂时阻断了外面的狂风暴雨。

        陈迹先报了祝岁家的地址,司机一言不发调转车头。

        路上已有积水,交通拥堵,此起彼伏的鸣笛声随处可闻,雨刷器运转的再快也只能带来几秒的清晰视线,各个十字路口有冒着大雨执勤的交警,口哨声被雨声稀释,眼睛都被雨水冲刷的快要睁不开。

        雨点敲击在车顶,噼里啪啦的,像不断有人往下倒豆子。两人用车里的纸巾简单擦拭了一下被雨潲湿的地方。

        车里开着空调,因为下雨缘故车窗上蒙上了一层白雾,祝岁用手里纸巾擦去,看到移动雨景里有不少在檐下躲雨的人。

        “陈迹…现在几点了?”

        “十点。”

        他们中间隔着一个人的位置,祝岁看了眼前排司机往陈迹方向靠近一点,悄声问:“来接我们的是谁?”

        “我妈公司的司机。”

        祝岁点头盯着他看,话题一时挑不起来,就剩哗啦雨声。

        陈迹这人就是这样,问他会回答,但绝不会主动找话题和人聊天。要不是天生长得不容他低调,他绝对是那种存在感极低的人。

        少年眉目舒朗,玻璃窗上起了一块不规则的白雾,外面街灯光线穿过未被遮挡的白雾边角,落下阴影在他挺直的鼻梁上。

        微光,雨夜,霓虹灯,氛围感拉满,随便定格都是张好照片。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旁边过于直接的视线,陈迹放在座椅上的手动了动,克制着没有转头,擦去白雾转向外面湿淋淋的模糊街景。

        “你回去家里来电了吗?”

        “…到十点,应该已经来了。”

        “那就好。”

        车里又进入循环的沉默。

        为了安全车子行驶缓慢,在开出两条街后雨也没有变小的趋势,白雾擦了又结,陈迹索性不再管它,盯着阻挡视线的雾块,像是在发呆。

        他知道自己不善言辞,连骆容那么爱说话的人都在他这里踢到铁板。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受欢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颜值,他只是满足了她们的一个幻想而已,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补上,并不例外。

        模糊街灯闪过几盏后,他眼前忽地一片黑暗。

        “这条路停电了。”祝岁在他想点开闪光灯之前开口告知。

        陈迹干脆闭目养神。

        下雨可视度差,加上司机对路不熟,没开多久车子不知轧上什么,颠簸了好几下才稳住。

        “没事吧。”司机在稳住车后忙看向后视镜里的公子。

        “没有。”平静如水的回答,司机放下心来更加小心直视前方。

        司机不曾看清的后座,两只交叠的手忙不迭松开。

        因为刚刚的颠簸,两人的距离缩小了一半,如果有个转弯两人肩膀随时可能碰上。

        他们各自转向窗外,后脑勺都透着羞意,哗啦雨声填满沉默,带着两人震颤的心跳声。空气里氤氲着饱满水汽,让裸露在外的皮肤黏答答的,像打翻了一杯冰镇蜜糖水,黏腻感留在指间。

        “陈迹,我告诉你件事。”祝岁迟疑片刻摩挲着手指,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提气朝陈迹靠近。

        她说话声音很低,像小时候得知什么秘密,迫不及待向好友分享。

        陈迹偏头去听。

        “我在商场导视图那看了五遍,很明确告诉你,天悦商场没有书店。”

        雨点猛烈敲击着车顶,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陈迹连反应都做不出来,只有被拆穿的尴尬和不断涌出来的羞恼。

        他想要司机停车,想再也不理这个不顾他难堪的人,他在黑暗中尽力维持自己的表情,殊不知呼吸的急促已让旁人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

        车子拐出漆黑街道,下一秒车内被抢修街道的高亮投灯乍然照亮,祝岁正对着强光却没有避开,只微微垂眸。

        “陈迹,谢谢你来。”少女声音平稳得如细细涓流,安抚下他的羞愤,“因为你这个夜晚才有意义。”

        她在导视图那确认了五遍,甚至问了离她最近一家店的店员,都说商场没有书店。

        要怎么替陈迹解释他的突然出现和自己无关,他只是来一家不存在的书店看书。

        这一路她都无法平息,干脆放任自己自作多情一回。

        恍惚间耳旁伸出一只手,强光骤然消失,随即听到陈迹平淡地说:“不要一直对着光。”

        用一句不相干的话回避掉问题是陈迹仅能想到的应对方法。

        这话一出,祝岁有两条路可选,退回车门另一边或者朝陈迹坐近。

        她果断选择后者,大着胆子把距离逐步缩小,靠近车门的陈迹避无可避,直到他手臂传来外套衣料的触感。

        尴尬被无力感取而代之。

        是他不够严谨,也许该从更早开始计划,从打出“你们电影开场了吗?”开始,他就该做好应对一切意外的准备,可他没有,带着一个拙劣借口莽撞来了。

        那莽撞的后果是什么呢?

        是看电影时的心不在焉,是他握了好几秒才想起松开的手,还是被拆穿的尴尬?

        也许都不是。

        是此时此刻,风雨交加的台风天里,他耳垂被柔嫩的指尖短促轻点,触感犹如冰水滴进耳里,所有声音混沌不清,朦胧间电影院里那把脆生生的嗓音又响起,

        她说:“陈迹,你很热吗,耳朵有点红诶。”

        陈迹烧的厉害,逃不掉说不了,头一偏贴上冰凉的玻璃窗,在心里求饶,

        别闹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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