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瘸了
宋沅此时才注意到。
这个戴眼镜的清瘦男生从刚刚就一直跟着郑千阳，他是这次家暴事件的当事人，那个在街上大喊报警的人正是他。
“呃，你叫许……”
“许竞。”男生报上名字，他声音不清脆，但让人听得很舒服，举止也礼貌，又是道歉又是致谢的。
今晚被抓的是许竞的父亲，许圣山，郑千阳说他打老婆，其实都算说得轻了，这人直接把自己老婆捅了。
“他妈妈在医院，你们可以结个伴，正好我要做笔录。”郑千阳把笔挂胸前小口袋上，准备出门开车。
宋沅不是第一次坐警车。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宋沅一点儿不紧张。除了身边的宋返一直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他不说话，宋沅也觉得没意思，静下来就起了困意，眼皮耷拉了几下，脑袋自然而然地靠上宋返的肩膀。
宋返感觉肩上一重，转头，灯光在刹那间晃得流影，照得宋沅的睡脸安谧又柔和。
宋返蜷回手指，暂时放弃了拎她起来的念头。
换上警服的郑千阳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车里还在问许竞问题，“喝酒、赌博、欠债……”他啧了两声，“以前打过吗？”
“嗯。”许竞说到这个，声音发哑，“许圣山脾气不好，很少讲道理，我小的时候他们经常吵架，吵到严重就打起来，我妈个子小，挨不了他几下，躲着他，他就越打越凶。”
宋返听着这些话，想了很多。他确实认识许竞，但不是在附中，许竞比他高一届，以前上初中时，许竞是楼上出了名的差生，宋返知道他，也听闻过一些他家里的事。
许竞家里条件一般，住县城边的，初中时上下学路上单趟要耗一个多小时，他却没选择住校，每天回家。他们家开了个小店，许竞每天回去还要帮忙看店，因为他爸爸通常是不着家的，许圣山回来主要就干两件事，一是睡觉，二是要钱。
许竞妈妈没有说，还有一件，就是打她。打到她给钱，打到她不敢哭。
许竞幼时根本不知道家里这种情况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很慌，很无助，甚至有些烦。邻居常常劝他妈妈少招惹许圣山，为了孩子忍一忍，忍一忍，忍什么？
他大一些才明白根本不是这样，妈妈的反击不是妻子的招惹，妈妈的眼泪也不是妈妈的软弱，她是被困住了，被许圣山，被这个小店，被许竞困住了。
今晚的调查没有问到什么，他们一家是新搬到饶洲的，和邻居还没混熟，大多数居民都不了解他们家的事，只有一位开服装店的女士说是有听过许家的两次争吵。
“但没动过手……”服装店女老板往许竞家瞅，脚没离开自己家店门，回答小巡警，“那男的嗓门粗，听上去吓人，周围的劝一劝也就停了。”
郑千阳回神，问：“这一回怎么闹得这么凶？”
要知道这次是直接动刀了，许圣山带血在街上跑，还醉着酒，行人那么多，如果一时没拦下来，那就是安全隐患。
“许圣山要卖房子。”许竞握紧拳头，“我妈本来想跟他离婚的……”是他壮了妈妈的胆子，惹毛了许圣山。
这个男人先砸了茶杯，再抡拳头，他在自己家里立威，东西踹得凌乱，妻子和儿子都得给他下跪。
许竞和他对骂，许圣山一巴掌拍在他头顶，他脸颊火辣，那些粗鄙的脏话都变成了嗡嗡的响。妈妈扑过来抱他，被许圣山拽着头发拖走了，然后是血……
“他不同意，他是畜牲！”许竞拳头发出关节相碰的响声，他好像又陷入了一个小时前的打斗中，忘不了妈妈被暴力和家庭挟持的模样，要被那蜿蜒的血迹淹没了，“叔叔，这要怎么判？这还不能离婚吗？！”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一直沉默的宋返突然开口，眼底流露出冷硬的蔑视，“劝你们早点逃。”
许竞扒着座椅要应，被郑千阳按住肩膀。
郑千阳唇线紧抿，随后安抚道：“你先别激动，看看妈妈情况怎么样，之后要离婚还是要打官司，走正规渠道，都是有办法的。”
郑千阳说完，看了宋返一眼。
宋返反应冷淡。肩上的脑袋轻微挪动了一下，他低下头，宋沅呼吸平稳，气息扫在他耳边，和他靠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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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沅脚没什么大碍，没残，就是手工品变成了一堆跌打损伤药，她很郁闷。
等到从许竞妈妈病房门口出来，更郁闷了，“阿姨好可怜，还好许竞陪着她。”
她想起阿姨虚弱苍白的脸，纱布包裹伤口，但她的眼睛不会被治愈，那里面虽无言却伤痕累累。
“千阳哥哥他们会处理好的。”宋返扶着宋沅，在楼梯口停下了，“我背你。”
“不用。”宋沅因为人多、面子拒绝了宋返。
宋返：“那你自己跳下来。”
欸你这孩子！宋沅把甩手就要走的人扒回来，“背背背。”
宋返：“我不是在求你。”
宋沅：“嗯嗯嗯！”
他背着宋沅走得很稳，宋沅手臂搭在他肩上，装药的袋子轻微地晃，宋沅小声说：“我很重哦。”
宋返没应她。
宋沅说：“我今晚吃太饱了。”
宋返下到楼底，走得更快了。
宋沅就知道。
这家伙还在生气！
对于宋返晚上生气了这事，宋沅心知肚明，她就是一人体情绪感应机，宋返专属版，宋返是乐了还是怒了，只要她在这人跟前，必能给测出来，格外灵验。
像现在，就是宋返的生气专场，气压很低，口开得不对容易挨批。
然而比起挨批，宋沅更不喜欢宋返不理她，“你这就不对了，就算我很重，你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愁苦。我……”
宋返停下来，突然作势要松手，吓得宋沅立刻抱紧他，原本要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宋返把她往上抵，问：“怕什么？”
怕死了！一个没托好就是二次伤残！宋沅捏他的腰，“我自己走！”
“怎么走？”宋返问：“蹦着走吗？”
“……”宋沅怒急攻心，勒住宋返的脖子，和他打了一路的架。
第二天附中散开了一个传闻——高二十五班许竞同学街头险遇饶洲在逃通缉犯，高一九班学霸宋沅协助警方镇压恶徒平慌乱，其中的猛士宋沅同志英勇负伤，差点瘸了。
——典型的吸人眼球标题党、没品无良营销号，养活了一大波吃瓜群众八卦组事件。
这事儿传了一星期，九班人辟谣了一星期，然而就在大家渐渐淡忘之际，附中一年一度的夏季运动会兼艺术节来了。
“我靠！”这天清风徐徐，晴空万里，十二班一男生冲进班里喊：“状元桥头，九班义卖摊，前阵子那瘸子美女在免费送东西！快冲！”
宋返站在他背后，眼神有点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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