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流言蜚语

黄河闹出的动静三界人尽皆知。

        一开始众仙以为是真君殿连同雷部缉拿妖主，只是那妖神通广大，竟能在杨戬眼皮子底下翻雨覆雨兴风作浪，造成黄河流域生灵涂炭流离失所，所幸兜率宫出手破了他的障眼法逼出他的真身，这才除去这个祸害。

        可渐渐地，消息就变了样儿。

        据说这黄河之患其实是昆仑圣域的阴谋，西王母不忿玉帝独断专裁，明面上闭关离开三界，暗地里却与妖皇岐骜勾结，想要逼迫玉帝退位。西王母派出心腹大将潜入天廷作为内应，与妖皇派出的厄支浑里应外合，还假借水患妄图将真君殿及雷部等天廷精锐一网打尽。不料计谋败露，她打伤紫微垣的星徵殿下，冲到天廷想要生起事端，被太上老君重伤后逃走，被杨戬打成重伤尤不肯投降，倚仗着西王母留给她的法宝纵火烧山，想要与杨戬同归于尽，被及时赶到的玉帝出手拿下，如今关押在真君殿，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秘密处决。

        这道流言虽隐去了关键人物的姓名，但有心一听便知指向何人，大多数仙家对此皆是嗤之以鼻，但是仍有仙卿将信将疑。

        当杨戬从杨菡口中听到这些话时，他顿时勃然大怒，唤来哮天犬沉着脸喝道：“去查！把所有传过这些话的神仙都抓起来！这帮蠢货既然整日无所事事只会背后嚼舌根，那就把他们全都押去凡间！”

        杨菡赶紧上前先叫住哮天犬，低声嘱咐道：“你先去查清楚这话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别的稍后再说。”

        哮天犬小心翼翼地望了望杨戬，见他没有出言反对，便对杨菡点点头，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见哮天犬走远，杨菡这才走到杨戬身旁，无奈地出言劝道：“二哥莫气，你就算查出来也不好拿这事处罚那些闲言碎语的小人，真这么做了，他们又不知道该在背后怎么骂你了。”

        杨戬神色仍旧是愤恨难平，他万分恼怒地说道：“简直其心可诛！若是嫦娥醒来后听见那些话会是什么感受？四海龙王雷部诸位在凡间劳碌不停，那些酒囊饭袋却只会躲在洞府说这些风言风语，一帮混账东西！要是落在我手里，定要让他们后悔活在这世上。”说到最后，杨戬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杨菡心头直跳。

        自从嫦娥昏迷，到现在已是一年有余。与宓妃一战他亦损耗过重，这一年里杨戬拖着一副病体天上地下两头跑，没有一刻得闲，若不是杨菡是不是地用宝莲灯为他稳着灵识，杨戬早就倒下了。

        偏生他这次极其固执，无论杨菡怎么劝都没用，不得已去金霞洞请救兵。也不知玉鼎真人在玉帝面前如何陈述，天廷一道谕旨让杨戬速回真君殿，怕杨戬抗旨不尊，杨菡又亲自带着旨意到黄河将杨戬带回九重天。

        原以为他终于能够好好休养，但回到真君殿的杨戬依旧神色郁郁，杨菡知道他是为嫦娥担忧。便是杨菡当初乍一见倒在血泊中面白如纸嫦娥都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带着气息微弱的嫦娥回天廷，药王却说嫦娥如今的伤情之重，哪怕是靠近广寒宫便会立刻殒命。

        杨戬思虑再三，将昏迷的嫦娥送到药王殿，转身便吩咐康太尉将真君殿后面的园子推了，半年内起了一间能够聚灵纳气调养生息的院子，专用于嫦娥疗伤。

        那半年，杨戬忙时处理水患救治灾民，闲时不是绘制图样，便是三山四海搜寻用于疗伤的奇珍异宝，光是道庭就上门三次，最后生生地将一棵有聚灵之用的上古灵木移到真君殿，叨扰的各方洞府更是数不胜数。

        便是如此，那院子也是五推五建，就连一向行事稳重的康太尉都忍不住出言劝阻，杨戬这才作罢。他将嫦娥接回真君殿，为了避嫌，就连初化人形的玉兔也一并带了过来，可就算如此，还堵不住那些好事者的嘴。

        杨菡其实很是为杨戬的情绪担忧，他如此费心，可嫦娥仍旧没有醒转的迹象，屡次请药王诊断，都说没有办法，只能靠嫦娥自己。眼见黄河那边仍旧一大堆事，嫦娥迟迟没有好转，如今又有这么匪夷所思的流言蜚语传出，她真怕杨戬控制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可杨菡也想不出别的应对之策，她可以求玉鼎真人让杨戬回天廷养伤，却无法让嫦娥醒过来，只能想方设法宽慰杨戬道：“二哥别急，你伤还没好，别因这些事情动怒伤身。”

        杨戬强忍怒气，勉强地笑了笑。杨菡不知他心中所忧，那些混帐话虽然听起来离谱，细思却会发现非是随口之言。天廷与圣域的纠葛、嫦娥与岐骜的私交……谎言中夹杂着各种众人看在眼中却不好放在台面上言说的事实，必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这种所谓的秘辛很容易便会被那些喜欢窥探他人私隐的仙家认定为真相，若是再被有心人利用，将会演变成何种情形杨戬不知，他只能肯定一点，届时嫦娥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儿，杨戬是坐也坐不住，他索性起身走到廊下，不远处就是一座崭新的小院，小院无墙，一间玲珑别致的小屋立在当中，四周看似随意地种了几排矮树，院中一棵粗壮的帝休，浓密的绿荫铺陈开来，刚好碰到角落的水池。

        屋门半开，未见人影。但杨戬知道嫦娥便在那儿，躺在他从蓬莱寻来的玉石床上，独自忍受体内的痛楚。

        跟着杨戬走出门的杨菡站在他身边，见他又望着小院，无声叹了口气，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嫦娥仙子必定不会有事的。”

        杨戬仿若未闻地出了会儿神，忽然开口，好似自语般说道：“便只能如此了。”

        “什么？”杨菡并未听清杨戬的话，她靠近前，疑惑地看着杨戬。

        却见杨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神色认真地说道：“三妹，这次就靠你了。”

        杨菡愕然地眨眨眼，待要再问，便只能看见杨戬翩然离去的背影。

        果真如杨戬所料，在暗指嫦娥的那则流言蜚语愈演愈烈、内容也越编越夸张之时，又有一道流言在众仙口中传开，这一次话题的主人公不再单单是嫦娥，杨戬大名赫然在列。

        有传言称，司法天神杨戬痴恋广寒宫令嫦娥不成，趁其重伤之际，将其囚禁在真君殿当作禁脔。

        这传言一经流出，立刻便在三界上下传开，对此抱有怀疑态度的仙家四处打听，皆是认可了传言的真实性，眼下它几乎是天廷众仙心照不宣的秘辛。

        毕竟，黄河大营中的天兵甲说自己亲眼看到杨戬在雨夜强搂嫦娥仙子，嫦娥仙子羞恼反抗，面斥杨戬后恼怒离去。

        毕竟，雷部功曹乙信誓旦旦地说杨戬无事时便守在幻境旁，痴迷地凝视嫦娥仙子玉容，就算是辛天君劝说也不理会。

        毕竟，许多仙娥仙侍亲眼看到杨戬神色慌张地抱着昏迷不醒的嫦娥仙子进入真君殿。

        毕竟，道庭那棵帝休此刻明晃晃地落在真君殿后院。

        ……

        太多太多的人证物证坐实了这个消息。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惋惜哀叹，有人忿忿不平……

        众仙不敢与杨戬当面对质，于是，参他的折子如雪花般落在玉帝案前。

        玉帝寒着脸，抓起几本奏折扔到杨戬脚边，冷冷地道：“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杨戬平静地拾起一本奏折，打开随意地瞟了两眼，合上折子平静地说道：“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杨戬这副反应让玉帝勃然大怒，他猛地一拍御案站起身，怒吼道，“你闹得三界人尽皆知，众仙议论纷纷，堂堂司法天神，现在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你却无话可说？”

        杨戬不耐烦地微皱眉头，沉声说道：“先前天廷诸多谣言，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令魔气之事曝光，恐怕会引起人心惶惶，无奈之下我才出此下策。”

        杨戬的解释有几分道理，玉帝脸上怒气稍减，但仍旧厉声呵斥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该污蔑别人的声誉！杨戬，你先前定要将嫦娥留在真君殿养伤，我姑且认为你是不想让她体内的魔气被人发现，可是我要提醒你，不要忘记你来天廷的目的。”

        杨戬并不多言只点头应是，玉帝看他那神色，心中又是火起。按捺心头怒意，玉帝沉着脸说道：“你既然喜欢盖房子，金乌与星徵的婚所便由你督办，一会儿我令人将相关典册送去真君殿，你尽快处理好这件事。”

        真君殿何曾管过这些事情？这玉帝明显就在迁怒，杨戬本想出言拒绝，脑中却想起一些事情，心念一转，他便痛快应下。

        出了皇极殿，一直绷着脸的杨戬长舒一口气。他第一次在面对玉帝时有了心虚的感觉，什么为了阻隔谣言，什么为了防止别人知道魔气之事，这都是借口。他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断了嫦娥的退路，他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让嫦娥不得不选择与他站在一处，他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让三界都知道他对嫦娥的心意。

        多少个夜晚，他看着嫦娥睡梦中依旧紧皱的眉头，恨不能代替她受了那些苦，受了那些难。这一年来他夜不能寐，便是入定也无法凝神。他一闭上眼，眼前便是那一日嫦娥被厄支浑贯胸而过的模样，他以为他可以保护好她，可她就在他身后受了致命一击，而她在最后一刻还想着推开他不让他受伤，他痛恨自己那一刻的无能，那一刻的大意。

        如果真能将嫦娥绑在他身边就好了，什么神什么魔都让他去烦恼，她只要安安心心地留在他身边，日日与他耳鬓厮磨交颈而卧，他愿意付出所有，愿意承担所有罪恶，只盼嫦娥余生笑逐颜开，万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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