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浮幽》

一、

        天柱的云海下，曾是一片仙境，所到之人无不称赞，来这里的人心都会被无欲填满，他们没有世俗的想法，权位再高的人也会慢慢放下一切。

        但这都是很久以前记载的文献，禇允不懂，她一直和同伴在寻找是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现在这里一片荒芜，遍地都是腐烂的树根，连泥尘和沙土也不会眷恋这里。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度过了一年又一年，轮回了一世又一世。

        “这里没有死亡，这里没有终结，这里是世界的尽头，我们与天同寿。”在每次轮回之前，老师都会讲一遍相同的话，大家早就习惯了，因为听完后就可以脱下旧皮囊，去领一副新的。

        这件事是很稀奇的，据说是住在云朵里的那位想出来的。她当初也只是和大家一起腐烂，把灵魂刻在骨子里。然后突然有一天，从海外飞来了一只小鸟，带来了异常温柔的风，她让小鸟停在自己头骨上，小鸟啄了啄她，她的灵魂便飞上了天。

        半个月后，她变成了人回来。从那之后，与天同寿就成了是天神的赏赐。

        因为她带回了一船的人，禇允和禇云一下子变成了大人。她们被禁止调皮嬉闹。

        甲子一换，如果换完不吭声，面对着新的脸庞，大人们也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人们都变得不再亲近。

        只除了一个海草老人，他和他的骨头住在岩洞里，他总是有很多故事，禇允永远都不会觉得他会无聊。

        而海草老人最经常讲到的，就是天柱，天柱接连着云端，那上面是天神住的地方，有琼浆玉液，和葡萄美酒。还有很多她们一辈子都奢求不到的东西。

        太多了，海草老人说太多了。禇允也觉得太多了，她的一辈子望也望不到头，如果一辈子都奢求不到，那她就不奢求了。能开心的过好每一天，就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遇见过死亡，只是觉得自己的生命和天一样长很有趣。

        二、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无数个太阳升起又落下。禇允才从大人们口中模糊知道，他们的轮回立在别人的死亡身上。

        “我不想转世了，我早已经不记得自己原先长什么样子。我愿意灵魂永远刻在骨头里，我也愿意在岩洞里每天被海水冲洗。”她说。

        在这一天，她的灵魂不被自己控制着升上了天。底下像拉扯着一根无形的线，她感受到了故事里无间地狱一样的感觉。死亡成为了她的奢望。

        得到自由后，她被监管了起来，禇云每天都来看她，“天柱是怎么断的？”

        禇允愣住了，禇云比她还小半岁，平时特别听话和乖巧。

        “今天啊，我出海遇到了一个人，听他的描述，感觉外面真精彩啊。”禇云撑着篮子，一脸向往。

        禇允来了精神，“一个外人？”她这样问。

        禇云没有说话，小脑袋点了点头。

        实话说，这些皮相比她们原生的要差远了，禇云以前很漂亮，现在只能勉强说是清秀。她不点头还好，点了头感觉是她的五官在乱飞。

        禇允也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但她现在有点疑惑，然后就是着急，她怕那个人被发现。

        费了一番功夫，那个人在她们的帮助下还真的被发现了。

        禇云急了，瞒着大人偷来钥匙，偷偷把禇允放了出来。两人躲在石头后面观察着，禇允发现那还是一个小男孩。

        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眼里闪着不畏的光，充满了坚毅。

        小男孩被绑在高台上，脚下面堆满了一圈裂开枯死的干木。

        禇云摇了摇禇允的手臂，样子看起来很是焦急。她们离的有点远，听不太清老师说了什么。但是老师举起火炬，大人们都没出声，大多都低着头，只有几个看样子很狂热。

        “只要引开他们就好了…”禇允小声对禇云说。

        然后两个人一起跑去悬崖边，在海草老人空茫的眼眶中，用鲸鱼油灯点燃了一堆枯草，并不停的往上添木，很快燃出了一道黑烟。

        那黑烟直冲云霄，火光在海草老人黑亮的头骨里映出了两条跳动的火焰，他仿佛又重新拥有了眼睛。

        然后，他看到了禇允的离开，他依然没有能爬起来。

        三、

        在小男孩看到禇允之前，也许他是很乐意离开的。但是他看到禇允了，禇允还救了他。

        他抓住禇允的手，表情激动又不解，“阿离！你真的在这儿！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离开？”

        他看向四周，“阿离，这个地方是地狱！你必须和我离开！佟娘还在等你回家！”

        他说的人禇允都不认识，只是更清晰的明白了这具身体是偷的，她也有亲人，她的亲人在等她回家。

        以前经历过，禇允便以为外面都是这样的，如今被小男孩抓着，她意识障碍了一般，呐呐问，“灵魂离开躯壳后，会去哪里？”

        小男孩回不过神，把禇云推倒在地上也不知道，他好像一心要带禇允离开这里，脸都憋的通红。

        可是禇允不让他抓了，她把禇云从地上拉起来，给小男孩指了一条路，然后头也不回。

        她说，“海外来的人我们都不能相信，你且回去吧，不要来了。再来，海风和海浪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个岛真奇怪，岛上的人也奇怪，岛上的人把阿离也变的奇怪了。

        小男孩走了，但他下定决心还会回来。

        四、

        小男孩消失，大人们都没有追究，但亲情更远了，大家隐约变得不再信任对方。这个岛上越发沉默，大家有的时候会附着鸟儿远离出去，禇允在一只鸟儿的尸体里找到了一颗种子。

        她发现这个岛真不适合生存，但种子开花了，她只有在梦里才见过的花。

        就是可惜，这花开了一季便散了，连花瓣也被风吹走。

        一个清晨，禇允站在雾里，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耳边嗡鸣，还有小孩子的哭声，尖叫声和哭声掺杂在一起，大雾像被人用手揽走，她站在一片空地上，见到了传说中的那根天柱。

        语言描绘不出它的宏伟。

        她又看到一群人，他们急匆匆的，手里都拿着一根发光的绳子，绳子上有腥味，他们把绳子套在天柱上，还有人拿着斧头和凿子。

        他们向天神索要礼物，天神赦免了他们，他们又向天神挑衅，天神降下了雨雪，和文献里记载的一样，一场史无前例的雪虐风饕，摧毁了这里的一切。

        禇允被风吹的站不住，她拼了命的想抓住什么，然后被掀飞翻到了海里。她的身体开始变化，手脚都开始缩小，皮肤发白，慢慢的，她沉进了海底。

        海底也没有鱼群，她看到好多白骨，一具一具又一具，除了人类的白骨，还有海龟的，长长的弯弯盘旋的，头上还有角，是龙的白骨。

        她一沉到底，又看到那根会发光的绳子，此时它缠在龙的脊骨上，泛着幽幽白光。这里的人都是当初断天柱的那群人，天神罚他们没有后人，夺走了尚在腹中孩子的灵魂，所以生出来的都是死胎。

        但是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又保住了剩余族人的灵魂，让他们一直腐朽着活到了今天。

        禇允找到了天柱的碎片，用它割开了自己的手臂，血在海里一下子散开，血腥味让她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周围全是人，他们看到她手掌中的碎片。

        爆出一阵欢呼，手舞足蹈，都在大叫着，“天神原谅我们啦！天神原谅我们啦！天神原谅我们啦！”

        又沉寂，去寻到奢求已久的死亡，归于虚无。

        小男孩变成大男孩来到岛上的时候，看到沙滩上躺了很多人，年龄不一，有男有女，他迷茫走了很久，在岩洞外才终于听到一个声音，“小宝哥哥…”

        他十分惊喜，然后克制着把她抱了出来，真奇怪，她还和走丢的时候一样大。最后一群人造了一艘大船，秦宝带着赵离回家。

        大船足够全部人一起回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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