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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贵妃红


夜色已深,月光笼罩着长安陋巷里的一座小院,一个荆钗裙布的女子正全神贯注的读书,旁边侍奉的小丫鬟打着瞌睡,推门进来一个年长的嬷嬷,大着嗓门道:“小姐,读书不是女儿家的事。还不如想法子求监管的官员开恩,让您赶紧婚配您如今都二十四岁了,再耽搁不起喽。”

        女子是前朝新安公主萧蕙安,国破家亡时尚在襁褓之中,虽苟全了性命但被幽禁在此。

        萧惠安放下手中书卷,舒活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眸中雾霭沉沉。“嬷嬷快去歇息罢。”

        嬷嬷耷拉下了眼皮,“奴婢不是有意要伤小姐的心,只是如今的境地,不早些嫁人依附,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若不幸被皇亲国戚看上,只会沦为一时的玩物。

        萧蕙安温言安慰道:“我知道,嬷嬷是为了我好。”

        嬷嬷是前朝宫里的老人,带着她经历了九死一生,才有现在安稳的日子。

        小丫鬟知道萧蕙安的性格内向,什么事都压在心底,想开解她又说不出什么,灵机一动道:“小姐,明日青若女医就该来看望您了。”

        萧蕙安闻此果然舒展了愁眉,垂首羞怯的笑了笑。

        萧蕙安翘首盼了一天,直到暮色四合,才见一个挎着药箱的女子走进来。

        “今日问诊的人多吗?”萧蕙安的活泼只属于青若一个人,拉着她坐在后院藤曼架下的秋千上。

        青若把药箱放在地上,她这一日南北奔走,实在疲惫。施仁坊在长安的最偏僻的西南角上,用来幽禁前朝皇族,坊门要比其他民坊早关晚开,除了青若这样的医官和送粮食用具的杂役,里面的人不得出,外面的人不得进,俨然是一座巨大的囚笼。

        “多,春日里人易生病,咳嗽发热的人格外多。”青若笨拙的又关怀了一句:“你最近还好吗?旧疾有没有复发?”

        萧蕙安闷闷道:“我倒希望我不好,这样你就能常来见我。”

        六年前,青若成了施仁坊的医官之一,也是那时与萧蕙安初识。两人间暗生情愫,暧昧已久,可谁都羞涩的不敢去捅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哪有人盼自己不好?”青若低头拘谨的扣着十指,两个拇指不断的来回摩擦。

        萧蕙安声音低的似在撒娇,桃腮泛红。“我哪里是盼着自己不好,只是盼着你来。”

        “对了,我今日带了贵妃红来。”青若素来不解风情,总是没头没脑的想起什么说什么,她从衣袖里取出油纸包,宝贝似的的小心翼翼打开。看见纸包里的红酥点心碎得面目全非,皱起眉头来。

        萧蕙安纤细的手指从碎末里拢起一些,放进口中,眉眼弯弯地笑道:“好吃。”

        她喜爱甜食,青若来时常从外面带稀罕的点心来给她。

        青若仍闷闷不乐地自责,“是我不好,贵妃红易碎,就应该放进药箱里,可我又怕和药材沾了味道。”

        萧蕙安拉了她的手紧紧握着。“和你在一起,吃什么都美味。”

        青若羞羞涩涩地笑,两人坐在秋千上,看着太阳西沉,吃着碎成末的贵妃红。

        “博陵王殿下,陛下命您明日带一队禁军,将前朝皇族悉数诛杀。”高澈正在府里听乐伎弹琵琶,宫里来了人传皇帝口谕。

        “为何突然要杀尽前朝宗氏?”

        “启禀殿下,今日早朝陛下问百官汉室何以能够复国?有人答说因为王莽没能杀尽汉室宗族。所以陛下为了大齐江山永固,决定要除尽萧氏族人。”

        高澈拱手道:“转达陛下,本王定不辱使命。”杀些人而已,对她来说简单不过。

        小吏送来名簿,高澈粗略地翻了翻,施仁坊共有两千七百九十三人,都是前朝勋贵和其家眷奴仆,其中萧氏直系子孙有一百五十九人,多只剩些老弱妇孺。

        清早施仁坊的门一开,青若头戴帷帽,急急慌慌的出示身份文牒跑了进去。

        “这女医怎么了?”守卫问。

        另一个答:“大概是里面有人生了急病。”

        重重的叩门声吓了萧蕙安一跳,她还没来得及问小丫鬟外面是谁,就见青若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昨日才来过,今日怎么来得这么匆忙?”萧蕙安见了青若开心不已,但觉得她举动反常。

        “你快换上我的衣衫,拿了我的文牒出坊,这里有些钱。”

        “做什么去?”萧蕙安一头雾水。

        “桂顺楼今日刚做了贵妃红,我带来总是会碎,你自己去尝一尝,夜里再和我换回来。”青若魂不守舍,眼睛总是由不住的往外看,像是害怕什么进来。

        “不用了,太冒险了。”两年前她们这么做过一回,成全了萧蕙安从未踏出过施仁坊的遗憾。

        “不行,你一定要去。否则我这辈子都会后悔。”青若态度坚决。

        萧蕙安歪着头打量青若,“你这是怎么了?不过点心而已。”

        青若心急如焚,强作镇定说:“怕你闷得犯了旧疾,想让你出去散散心。你就成全我的心意,听话好不好?”

        倔不过青若,萧蕙安只好答应。两人换过衣服,萧蕙安戴上帷帽,要出门时,被青若叫住。

        青若头一回主动抱住萧蕙安,浑身都在战栗。“你要小心。”

        萧蕙安掀开帷纱,不解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青若将她的帷纱放下,仔细地合好,确认露不出一点面容时,才道:“有句话想和你说,等你回来时便知道了。”

        萧蕙安满腹疑惑地出了门,在坊门外租了马车去安宁坊的桂顺楼。走到半道上时,忽然听见外面喧嚣吵闹,马车夫拉了马慌慌忙忙避到边上。

        萧蕙安掀开车帘一角,一队禁军威风凛凛而来,马蹄声脚步声踏得地面似乎都在颤抖。为首的人身骑白马,面带兽首,握着缰绳气宇轩昂。

        禁军过去,街上又恢复热闹,马车夫心有余悸地说道:“唉,也不知道又是哪里要遭殃。”

        萧蕙安的眼皮突突直跳,没因由地心神不宁。只想赶紧买了青若执意要她去买的贵妃红,然后去和青若换回身份。

        一番血洗,除了名录上萧氏皇族的直系子孙,其余人都已命丧黄泉。

        高澈正襟危坐在府衙公堂之上,有如森森鬼面阎罗,目光扫过这群人,见其中有个青衫环髻的清秀女子,旁人都面如土色,只有她似乎在出神。高澈走下来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自报名号,是前朝新安公主萧蕙安。

        “不,不对,她不是萧娘。”人群里有个年老的男子突然扑通跪下,扯着高澈的袍摆道:“她不是萧娘,我两年前见过萧娘。求博陵王殿下绕我一命,我可以指认出萧娘。”

        高澈厌恶地踢开男子,命令道:“杀了他。”士兵扯了男子走出几步,手起刀落人头滚在地上,人群里一阵尖叫,哭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带她进来。”高澈率先走进后堂,士兵押了女子跟进来。

        前朝亡国时新安公主萧蕙安尚在襁褓,如今过去二十三年,萧氏幸存的族人为避祸互不往来,认识萧蕙安的也只有她的乳母和丫鬟,方才早已死在刀下。

        高澈欲要找施仁坊的劳役来指认,先问道:“你真是萧蕙安?”

        “我自然是。”女子语气坚定。“否则又怎么会被你抓来?”

        高澈打量着女子,视线停在女子的手上,手指关节稍有粗大,应该是做过粗重活。高澈执起女子的手,摸到她手掌内有硬茧。

        “你究竟是何人?”萧蕙安虽是亡国公主,身边亦有乳母婢女服侍,断然不会一双手如此粗糙。

        “我就是萧蕙安,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定然不得好死。”女子怒骂时环顾四周,见西墙下堆放着些尖锐的刑具,决绝地奔过去一头撞上墙,霎时鲜血四溅,脑浆迸裂,栽倒在刑具上,眨眼香消玉损。

        在场的士兵都猛不防吓了一跳,高澈厌烦地皱了皱眉。“把她拖出去。其余犯人若核对身份无疑,拉到北山射杀。点清尸首后,都扔到乱葬岗。”

        先前杀的奴仆家眷可以随意处置,但这些人身份不同,要更谨慎查验核对。

        “是。”统领答道,又小心问:“殿下,可还需要继续搜捕萧蕙安?”

        “不必了,她就是萧蕙安。”高澈改了主意,料想萧蕙安弱女子一个,也掀不起波澜,反而声张出去,显得自己办事疏忽,惹高轩疑心还逃出了别人。

        萧蕙安回到施仁坊门口时,一车又一车的尸体被清运出来,血从车上滴落下来,染了一地的斑驳。两旁有围观的百姓,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血腥味招来苍蝇,嗡嗡乱撞。人和苍蝇一同喧嚣拥挤,萧蕙安却感觉不到吵闹。

        天地苍茫,四野寂寂,只剩她茕茕孑立。

        诛杀前朝皇室的事成了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露天茶摊坐着的两个男人也正在聊这桩事。

        “其他人死的倒还算痛快,可怜了那大好年华的萧蕙安,死前还遭了那般的罪。”

        “哦?她死前怎么了?”

        “你没听说?”

        “劳贤弟讲讲。”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她被博陵王拉进后堂奸|污,因不堪受辱,悲愤之下一头撞在墙上,脑浆迸裂惨死。”

        传闻如尖锐的钉子,一寸寸钉进萧蕙安的心里。城郊的破庙里,萧蕙安不人不鬼,蜷缩在布满尘埃的香案旁,石佛半阖着眼,微微垂头,肩上蛛网杂乱。她昂着头,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石佛的眼睛。

        魑魅横行,众生惨象,你看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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