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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定风波


独孤元贞坐在回静德宫的步辇上,唇齿间还留有淡淡的血腥味。也许是疲惫,或者是不愿去想,她闭着眼,放空自己,任夜风拂面,吹乱鬓发,痒痒地掠过脸颊。

        临近静德宫,听见喧嚣声,睁眼望见朱门外盏盏灯火。

        “玉仪……”独孤元贞习惯性地叫出玉仪的名字,又恍然想起她已不在,怔了怔神,才对随行的宫女说:“去瞧瞧怎么了?”

        没等宫女去,前面的人们望见独孤元贞,都急急迎上来。

        近了一看,是些妃嫔带着宫女,一见她就都跪在步辇下。玄德门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自然也惊动了后宫。

        “永安王造反,斛律大将军奉命入宫救驾,已平定了叛乱,你们不必害怕,各自回寝宫歇息吧。”独孤元贞下了步辇,扶起一位嫔妃,温声安抚众人。

        她的出现让众人的惊惧有所缓解,各个眼巴巴看着她。

        “皇后娘娘,陛下……可还安好?”有人问起高轩,她们的命运都系于皇帝一人。

        “陛下被叛贼所伤,医官正在诊治。”独孤元贞答道。

        嫔妃里有人啜泣起来,像是传染一样,许多人都开始垂泣。山雨欲来,如今正是风满楼。

        “若诸位妹妹不放心,不妨今夜在本宫这里,大家聚着说说话。”虽然精疲力尽,但独孤元贞仍生了怜悯之心。前朝和中朝一片混沌,难保将领们不会疏忽大意,约束手下不力,让有歪心思的兵卒混入后宫作恶,她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妃嫔们感激不已,跟随在独孤元贞身后,也想顺便再探知一星半点的消息。

        “传本宫口谕,命霍将军分出兵力护卫后宫。以中朝为界,非本宫宣召,任何男子不得踏入。”独孤元贞吩咐过宦官,又令宫女准备茶水点心,一如平日招待众妃嫔。

        消息传了出去,位分低的嫔妃们也坐不住了,忐忑地赶来静德宫求庇护,人越聚越多。独孤元贞来者不拒,都命人以礼相待。众人看见皇后镇静从容,除了疲态再无异色,这才也慢慢都定下心来。

        独孤元贞目光扫过按品阶而坐的妃嫔们,发现那位柔然的和亲公主没有来。也是意料之中,那位公主孤傲,一向不喜与人交往,入齐近二十年,不肯学一句汉话。这样令人不安的夜里,她仍是不屑与人抱团取暖的。

        “青若,随本宫入宫。”高徵在公主府坐卧不安,虽然百般嘱咐了驸马霍青,但她仍放心不下独孤元贞。

        侍从劝说:“公主殿下,有驸马爷和两位小将军在,皇后娘娘定然安好。外面现在乱成一团,公主殿下还是先莫要出府。”

        高徵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些人哪里靠得住,但侍从的话点醒了她,看眼已经站起身的青若。“你不必去了,本宫自己去。”

        青若此时心里百感交集,皇宫曾经是她的家。“我想随公主殿下去。”

        这话模棱两可,高徵误会青若是担心她,不禁喜上眉梢,大为感动,拉了青若的手。“好,有本宫在,谁也不敢放肆。”

        护卫的簇拥下,高徵的马车驶向皇宫。

        此时大局已定,羽林军正收拾满地的残尸断骸,见来人是高徵,通报给斛律信,也就轻易放了行。

        高徵靠在青若怀里,青若习惯性抱住她,两人相依相偎着。到了静德宫下车时,护卫都被拦在了后宫之外,只剩下几个侍女跟随。青若先下了车,伸手扶高徵下来。高徵没松开青若的手,青若也就由她握着。

        看着高堂邃宇的宫殿,青若暗暗伤感,国破时她年纪尚小,对这些已毫无记忆。

        “母后。”高徵一进去径直奔向独孤元贞。

        “深更半夜的,不在公主府歇着,跑来宫里做什么?”独孤元贞欣慰地看着女儿,语气却是十分严厉,不愿她卷进腥风血雨。

        “女儿担心您。”高徵坐在独孤元贞身旁。“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独孤元贞刚流产不久,身体本就还虚弱,又折腾了一夜,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妃嫔们也瞧了出来,但谁也不想离开。

        “只是有些累了。”独孤元贞注意到高徵身后的青若,衣裙贵重,面容清秀,大抵就是女儿的新宠了。她原以为会是个妖媚的女子,但却截然相反,素雅得不像是高徵会喜欢的类型。

        青若随侍女们一起行过礼,默默站到了一旁。她听过皇后与高澈通|奸的传闻,误会皇后是浮浪之人,但看眼前端庄温润的女人,淫|乱两字似乎与她沾不上边。

        “她们在这里做什么?”高徵看着妃嫔们,语气不善。

        “阿徵,不得无礼。”独孤元贞从青若身上移开目光。

        “皇后娘娘今日乏了,诸位娘娘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来请安。”高徵用词是恭敬了许多,但态度没有一丝改变。

        妃嫔们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独孤元贞正要开口,贤妃先站起了身:“妾身们多有打扰,娘娘早些休息,妾身先告退了。”高徵不是善茬,留下也是受人冷眼挤兑。有贤妃带头,其他人也只能陆续起身告辞。

        “陛下定然吉人天相,诸位妹妹回去也都安心歇着吧。”独孤元贞不再挽留,她实在累了,现在外面有霍青的人层层护卫,想来不会出乱子。

        静德宫终于恢复清静,高徵见无外人,低声道:“母后,父皇他……”

        独孤元贞面色凝重,摇了摇头。高徵心下了然,眼眶泛了红。

        “新君立了六弟吗?”独孤青越来公主府那天,她也在场。

        “嗯。”提起高澈,独孤元贞的心头颤了颤,她斥责过高徵不该对弟弟动心,她自己却在今夜与庶子抛却人伦。

        青若一听,脑袋嗡嗡作响,政变之事高徵并未和她说多少。原来她的仇人马上就要坐拥江山,她却困在公主府,做高徵的禁脔,不知何年何月能报仇雪恨。

        高徵看独孤元贞的脸色越发惨白,也不再多说。“母后,儿臣扶您去歇息,剩下的事明日再说。”

        青若也主动上前来,与高徵一左一右扶着独孤元贞。

        “你就是青若?”独孤元贞问。

        “奴婢正是。”

        高徵笑了笑,似在大方的告诉母亲,这就是她的心上人。反倒是青若,原本落落大方,在看见高徵的反应后,不自觉低下了头,怕高徵炙热融化掉她封冻的心。

        昨夜长安城里的杀戮声惊动了全城,皇帝死讯传出,无人不知皇帝死得蹊跷。

        斛律重准备好了诏书,但前来上朝的官员寥寥无几。左等右等,快到了中午,右列武官来了七八成,左列文官不足两成。并非朝臣忠心高轩,而是谁也不知道手握重兵的常山王高庸会作何反应。朝臣们不敢贸然站队,只好称病避而不出。

        眼看正午将至,老宦官刘荣用眼神征询斛律重,不知诏书该不该宣读。

        “刘公公,宣诏。”斛律重已经不耐烦。

        刘荣高声宣读皇帝遗照,命高澈于灵柩前继位。高澈穿了丧服从殿门外走进来,跪在地毯上接了圣旨。

        高澈站起身,斛律重正欲率先下拜,只听外面传来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独孤元贞一身素缟,淡扫蛾眉,云鬓上插了两支素银发簪,只带了个年纪不大的宦官来。

        高轩在世时,独孤元贞从未踏入过朝堂,她与高澈的传闻还未平息,今日原本也不该来此露面。“斛律大将军,百官缺席者众多,不如稍等片刻。”

        “太后娘娘,眼看正午将至,还是不要再拖延。”斛律重已改口称呼太后。

        “斛律大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独孤元贞另有顾虑,高澈出身低微,皇位来的不正当,更该在继位的步骤上合乎礼法,庄严盛大,让世人心有敬畏。

        斛律重躬身道:“太后娘娘请。”

        高澈不言不语,静静听着。目光停在独孤元贞丰润柔软的唇瓣上,看着它轻启张合。

        “宝德,你也过来。”独孤元贞没称呼陛下,看见高澈被白布包扎的右手时,皱了皱眉。昨夜匆忙,也不知伤了多深。

        高澈答了声“是”,走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

        武官野心勃勃,文臣老奸巨猾,独孤元贞看高澈任由他们摆布的模样,由不住心酸,除了她,高澈无依无靠。

        “太后娘娘,臣今早接到消息,常山王率兵三十万,后日便可抵达长安。若不速速安定朝政,到时候只怕会收拾不住。”斛律重开门见山,直言眼下危机重重。

        “本宫的兄长还有几日能回朝?”

        斛律重答说:“赵国趁机出兵,大将军被战事绊住了脚,狠心舍了青宁十三州,正率军往回赶,少说也还要三五日。”

        “斛律大将军有何打算吗?”长安区区几万人马,哪里抵挡得住高庸。不能打,只能议。

        “臣已命人毁断乾河上的渡桥,先拖延一阵,与老王爷谈一谈,想必老王爷也不愿见齐兵自相残杀。”斛律重没有十足的把握,从起兵那一刻起,一切都是在赌。

        “本宫已派人去请元丞相,他与先太子有师生之谊,想来也会给本宫面子。宝德继位的确宜早不宜迟,方才是本宫思虑不周。”独孤元贞说了软话,却没改变心意,不遵照礼法仪式,天子就失去了神圣感,难以服众。

        高澈不是他们权宜之计下的棋子,她想让高澈成为万众归心的天子。

        斛律重道:“太后娘娘言重了,臣武夫出身,不善与文臣交际,朝堂之事,劳太后娘娘多费心。”即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浑水也该拉独孤家一起淌。

        “本宫女流之辈,见识浅薄,若有不周,望将军多提点。”独孤元贞微微一笑,似风拂梨花落,斛律重看了也有几分失神。

        “不肯前来的文臣,找人取而代之如何?”高澈突然开口。

        “陛下这是何意?”斛律重问。

        “我朝五品以上官员皆由鲜卑人担任,他们既然称病不来上朝,不如选汉臣中有才有识者,暂代其职,以确保朝堂运转。等何时他们病愈了,再说复职。”高澈心中早有推倒一切重来的心思。

        “异族异心,汉人不值得信赖。”斛律重断然拒绝,他出身边镇,出生入死的同袍皆为鲜卑人,从来不会相信外族人。

        “本宫倒是觉得,或许可以一试。识时务者,该低头也就低了。”独孤元贞清幽的声音自带威严,滟滟秋瞳又柔和明亮,整个人柔中有刚。

        “擢升汉官,要以什么为标准?又该让谁去办?”斛律重态度坚决。

        “陛下、太后娘娘,元丞相到了。”眼看陷入僵局之时,刘荣进来通传。

        “担当此任的人到了。”独孤元贞喜道。

        元伯英进来刚落座,刘荣又来通传:“长广王殿下与一众宗亲到了。”

        高轼深夜收到高澈命人送来的锦盒,里面放的是那柄匕首,旁边还有一小缕头发。

        高轼笑着将那缕发丝在灯上燃了,在家中等到天明,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

        “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轼进来便口呼陛下,后面的宗室子弟也都跟着他称呼高澈为陛下。

        独孤元贞和斛律重都有些意外,但此时来者即是友,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元伯英脸色不大好看,他先前进来,仍旧称高澈为博陵王殿下。

        高轼道:“有一位宗亲元老想见陛下,让臣前来通传。”

        “不知皇叔说得是何人?”高澈意料之外,不知高轼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大将军,卑职有要紧军务要报。”外面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将。

        斛律重站起身,出去片刻,回来时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向独孤元贞使了个眼色。

        “想必是那位宗亲到了,臣恳请陛下屈尊降贵,到城外迎接。”高轼拱手道。

        “是常山王?”斛律重方才收到消息,三十万大军在后,常山王先率三千轻骑到了乾河岸边,与长安城只有一河之隔。

        “正是。”高轼捋了捋胡子,等待高澈答复。

        高澈望向斛律重,假意询问他的意思。

        “尊卑有序,还请常山王入朝觐见。”独孤元贞以为城外已大兵压境,断然不肯让高澈羊入虎口。

        高澈与高轼目光对上,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对独孤元贞道:“长幼亦有序,儿臣还未继承大统,前去恭迎老皇叔也是情理之中。”

        “臣护卫陛下前去。”斛律重在朝堂上憋屈了一早上,此时血气上涌,不想再忍,明面上谈一场,若不成就真刀真枪的战场上见。

        独孤元贞还想阻拦,高澈岔开话道:“母后不是有事要托付给元丞相吗?儿臣与皇叔和斛律大将军先去商议迎接老皇叔一事。”

        高澈等人一走,元伯英颤颤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臣忠于齐室,绝无二心。今日避而不朝,实乃另有隐情。请娘娘另立旁人,博陵王非君主人选。”

        “元丞相快快请起,为何出此言?”独孤元贞扶起瘦骨嶙峋的元伯英。

        “太子之死,实有蹊跷,老臣疑心此事与博陵王殿下有关。”

        独孤元贞愕然,“元丞相慎言,此事非同小可。”

        “老臣确无实证,但恐娘娘受蒙蔽,所以大胆将心中揣测先说出来。太子殿下两次三番受惊致病,最后病重不治而亡,与博陵王殿下都有些干系。第一次在春猎上,第二次在家宴上,第三次是小殿下降生。”

        “家宴上太子因宝德剔薛妃骨受惊不假,但她也是奉先帝之命,不能归咎于她。至于另外两次,又与她何干?”独孤元贞想起太子,悲从中来,声音有些哽咽:“春猎射杀囚犯一事,本宫一直疑心是永安王出的主意。”

        元伯英知道独孤元贞信任高澈,不会把春猎的事怀疑到高澈头上,只好说出另一桩不齿的事。“老臣无意得知,博陵王与太子妃通奸有染。”他命人暗中查了许久,也只抓到高澈这么一个可疑的地方,于是大胆猜测道:“小殿下或许并非早产,而是太子妃与博陵王通|奸所怀,怕奸情败露,改了脉案,而后两人合谋害死太子殿下。”

        说完元伯英自己也叹息了一声,的确没有什么说服力。他年近七旬,见过无数的人,高澈给他的感觉始终是假庸碌,真狡诈,他也说不上是为何,又苦于没有证据。原本还能慢慢查证,不想风云巨变,高澈摇身一变即将登上皇位。

        “元丞相,你与本宫不是街巷里嚼舌根的闲人,这些艳谈先置后,眼前的内忧外患才是要紧事。至于小殿下的身世,本宫自会查明。”独孤元贞的手紧紧攥拳,置在膝上微微发抖,在元伯英面前却也只显露出怒气。

        元伯英羞臊不已,他已年过七旬,说出这些话来也觉得难堪,于是就此打住,只是还不甘心问道:“皇后娘娘,新君之位就非博陵王不可了吗?”

        “非她不可。”独孤元贞的语气不容置疑。“元丞相,莫要再迟疑不决,如此下去,国将不国。”

        “只盼是老臣多疑。”元伯英拢袖拱手:“娘娘有何事吩咐老臣?”

        独孤元贞将擢升汉臣的事讲给元伯英,元伯英先是震惊,继而是喜悦,他心中早有改革文官的想法。但无奈皇帝崇鲜卑轻汉民,宁可任用不通文墨的鲜卑子弟,也不给汉人升至高官的机会。他虽是鲜卑人,却也是文官之首,自然希望有才学的人为官,一改重武抑文的风气。“臣定尽力而为,皇后娘娘圣明。”

        “选贤举能暂先是次要,先凑齐文武官员,稳定内政,让博陵王早日承继大统。”独孤元贞尽力不去想她和高澈的纠葛,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和元伯英议事。

        回静德宫,在窗棂下愣了半晌神,就听宫女禀报:“娘娘,博陵王殿下求见。”

        “说本宫身体不适,让她回去。”

        宫女出去了片刻,回来又说:“殿下说她来与娘娘辞别,今夜她要出城去。”

        独孤元贞皱起眉头,今夜就要前去?一想到此去万分凶险,她又心软了。“让她进来。”

        高澈悄声进来,看独孤元贞郁郁沉沉,小声关怀:“母后,哪里不舒服?”

        “无妨。”看见高澈,独孤元贞又无话可说,心口一阵一阵闷疼,似有人在锤凿。

        “斛律大将军不愿惊动太多人,所以打算天一黑,就率兵与儿臣前去。母后不必担心,老皇叔只带了三千轻骑等在乾河对岸。”高澈看出独孤元贞的异样,却不知因由。

        独孤元贞心中稍稍松快,看来常山王也没有玉石俱焚的心思,不冷不热的嘱咐说:“你一切小心。”

        “是,儿臣告退。”高澈装的楚楚可怜,故意背过身要走,假装不想让独孤元贞看见她落泪。

        “回来。”独孤元贞脸上的冰霜果然有所消融,抬手想为高澈拭泪,却又缩了回去。“既然害怕,为何还要逞强?”

        “他们是外人,不想被他们低看。”高澈用手背拭去眼泪,暗暗探看独孤元贞的神情。一手攥着衣角,如同小时候做错事。

        独孤元贞鲜少严厉的和高澈说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母后?”

        “是。”高澈没有犹豫,她并不知道独孤元贞为何生气,只从独孤元贞的反应猜出,这桩事不大不小。

        独孤元贞深吸口气,遣退左右。“宝义之死与你是否有关?”

        高澈一脸狐疑:“母后在说什么?难道宝义哥哥不是病故?”

        独孤元贞平息心中波澜,接着问出第二问题。“你与太子妃是什么关系?”

        “母后是如何得知的?”高澈并无惭色,只有震惊。

        独孤元贞的心已经冷了一半,却听高澈又说:儿臣不得不答应,况且皇位本就该是晏儿的,这样也好。”

        “你所指何事?”独孤元贞听出不对。

        “母后难道不是因纳太子妃一事和儿臣生气?”

        “纳太子妃?”独孤元贞一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如实告诉母后。”

        高澈犹豫了片刻,才说:“斛律大将军要儿臣纳长嫂为妃,再传出话去,说晏儿是儿臣与长嫂私通所生,待日后让晏儿以长子的身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儿臣原本就有意让晏儿继承大统,以全宝义哥哥英年早逝的遗憾,但斛律大将军不信,非要儿臣纳长嫂为妃,承认晏儿是儿臣的骨肉。”

        “荒谬,竟至于用这样下作的手段。”独孤元贞怒不可遏,短短一日间能传到元伯英耳朵里,恐怕不久就会传开。

        “儿臣不在意自己名声如何,只是难过给宝义哥哥蒙了羞。”高澈有恃无恐,断定了无论旁人怎样说,只要她给一个解释,独孤元贞就会深信不疑。

        “昨夜斛律重让斛律信从嘉福门护送你入宫,将青贺青越两兄弟派去最难攻下的玄德门和玄武门,本宫便知他是要斛律家争拥立新君的首功。斛律家此番本就居功至伟,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但人心不足,他竟图谋如此深远。”独孤元贞半生恪守礼法,却也知道在乱世里礼法总是被权力践踏,长叹了一声道:“眼下多事之秋,你唯有顺从,忍辱负重。”

        “儿臣不在意将来把皇位传给侄子还是儿子,可日后有机会,但请母后告诉舅舅,务必小心斛律大将军。”

        独孤元贞点了点头,责备道:“为何不早将此事告诉母后?”

        “儿臣说了,两家必生嫌隙,大齐江山此时还仰仗两位将军同心同德。”

        “此事你知我知,待你帝位稳固,再思量对策。只是纳长嫂为妃,必累你被天下人耻笑。”独孤元贞又可怜起高澈来,自小受着风言风语,长大也没有一刻安宁。

        “毁誉听之由人,儿臣不在乎。”高澈苦笑一下,一字一顿说:“如同儿臣爱慕母后,纵有朝一日千夫所指,也不改不悔。”

        独孤元贞瘦削的肩头一颤,避开高澈炙热的眼神。她不像往日那样长篇大论,只是淡淡说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忘记吧。”

        她失去了教导高澈的资格,她同样做了越轨之事。

        静默了许久,高澈幽幽问:“儿臣可是母后心里的一桩不如意事?”

        “时候不早了,准备出城吧。”独孤元贞不答话,只催促高澈离开。

        “若儿臣也像父皇一样胆大,是不是此生便无此憾?”高澈原本是做戏,却把自己也绕了进去。独孤元贞那一身丧服是禁|欲的象征,但惹得她蠢蠢欲动。独孤元贞越是闪躲,她越急切。回想起那个吻,欲罢不能。

        “宝德,你和他不一样。”

        “母后与儿臣的生母也不一样。”

        独孤元贞别开头不去看高澈,是不一样,她心里也有高澈,可那又怎样?她们也是母子。

        “儿臣只想要母后一句话,母后是不是也动了心?”今日要一句话,来日才能更进一步。

        “退下。”独孤元贞冷下脸,有了怒容。

        高澈不多纠缠,躬身行礼,“儿臣告退。”欲擒故纵的简单把戏,只能引愿者上钩。

        望着高澈背影远去,独孤元贞又怔怔在窗棂下出神。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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