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今因病头好秃
陆新禾大学毕业就没有继续读书，陈诺也没有。
陈诺去了帝都，干一份文职的工作，陆新禾不是很清楚，关于陈诺的消息总是要历经千回百转才很残缺不全地被她了解到，高中的同学都没有了联系，她也没有和陈诺共同的好友，大概周朴算一个，也渐渐没有了来往。
陆新禾通过校招进了星城本地的一家公司，她的工作能力很出众，又很能吃苦，还豁得出去，递烟倒酒的姿态都恰到好处，奉承人也很有一套，理所当然混得风生水起。
工作一年陆新禾就当了组长，再一年被升了主管，毕业的第三个年头她当上副经理，她已经五年没有见过陈诺。
旁人只知道她在外面混得好，年纪轻轻也算小有成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年纪轻轻沾满一身恶习，整日与形形色|色的人周旋，就像在泥潭里打滚，棱角早被磨平，一颗心也已老态龙钟。
虽然攒了不少钱，陆新禾依旧过着最简单的生活，说好听点叫极简主义，通俗点叫活得糙。陆新禾想买套房，也跟着中介去看过几套，最后也没有打定主意要买，想的是自己一个人住，住哪里都一样。
亲戚里有要给陆新禾相亲的，陆新禾一概不搭理，这时候生意场上的高情商就完全失灵了，陆新禾一点面子都不肯给。她整日忙工作，也没什么其他爱好，闲下来的时间都用来补觉，从没想过谈恋爱的事。有知道她性取向的同事也提过给她介绍对象，陆新禾只说工作忙，还没有这个打算。
手下的几个新人都很怕陆新禾，陆新禾很严厉，骂人的时候也不留情面，有一次还把来实习的应届生说哭了，到底也没有去安慰人家。
盛妮是新来的实习生，偶尔上班摸鱼，一开始用网页看小说，看了几次没被发现，逐渐大胆起来。她正聚精会神地看b站，察觉到后面有个人影的时候胆都吓没了，手忙脚乱关掉页面，一回头陆新禾黑着脸站在身后，抿着唇不说话。
盛妮害怕极了，因为据说陆经理不说话的时候说明情况很严重或者她很生气。“下次不会了……”盛妮像个犯错的小学生站起来绞着手指，嗫嚅着说，声音小得像蚊子。
“把刚刚那个页面调出来。”陆新禾开口。“什么？”盛妮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陆新禾一眼又飞快低下头。
“把你刚刚在看的页面调出来。”陆新禾又说了一遍。盛妮苦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以为陆新禾要把她上班摸鱼的事情拉出来示众。
旁边有从工位探头看热闹的同事，陆新禾往那边瞪了一眼，所有脑袋就收回去了。盛妮不情不愿地把自己刚看的b站调出来，小声说：“是这个吗？”
“你刚刚看的视频。”陆新禾少有地耐心。盛妮战战兢兢点进历史视频的第一个，陆新禾突然说：“去帮我倒杯咖啡。”于是她莫名其妙地去倒咖啡，余光看见陆经理坐进她的工位。
陆新禾看着封面的那个女孩心脏漏跳了一拍，呼吸也停了一瞬，然后掩面笑起来，笑得肩膀止不住抖动。
这不是陈诺又是谁呢？自己几百天收不到她的消息，守着几张照片几个音频捱日子，她倒好，开通了视频账号，还有近十万粉丝。
盛妮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诡异的场景，惊慌失措地想怕不是自己把陆经理气哭了。很快陆新禾使劲搓了搓脸站起来，接过盛妮的咖啡说了一句“好好工作”就走了，表情有点奇怪。
陆新禾就像一只撞见石子山的海獭，或者钻进一整罐每日坚果的松鼠，回到办公室她也顾不上其他，下载了b站输入“我今因病头好秃”。
不知道陈诺为什么取这么个网名，陆新禾想不明白，因为从陈诺的视频封面来看她的头发明明很茂盛。
好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陆新禾灵机一动打开百度，一个一个字输入“我，今，因”，输到“因”的时候就出来了一句诗，完整的诗句是：“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出自元稹的《酬乐天频梦微之》。
总之陆新禾大概了解了这个故事，就是说白居易做梦梦见元稹，就写了首诗给他聊表思念，这首诗是元稹回给白居易的，说自己也很想念但是从来没梦见过白居易，梦里都是些不相干的人，还说自己生病病得脑袋不好了……虽然知道他们之间是友情，陆新禾还是忍不住想歪。
“陈诺是什么意思呢？”尽管对方可能已经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陆新禾还是从“我今因病头好秃”里听出些许撒娇的意味。她是这么理解的：思念是种病，陈诺因为思念着谁以至于头都秃了。当然有夸大的成分，不过可以理解——陈诺是那种很宝贝头发的人，掉一根头发都心疼，恨不得给自己每根头发都取个名字。有次陆新禾见陈诺洗完头发敷发膜，敷完发膜给头皮抹了遍水，然后给头发中段抹芦荟胶，尾端抹精油，陆新禾整个人看得目瞪口呆，产生了自己和陈诺是两个物种的念头。
很久之后的某个傍晚时分，陆新禾正在厨房做菜，突然想起陈诺网名的事，撂下锅铲跑到沙发边给陈诺阐述自己的推断，问陈诺是不是这么想的，陈诺说，“天呐宝贝，我们隔着十万八千里还能心有灵犀！”然后大大地“啵”了陆新禾一口，亲了陆新禾一脸口水，陆新禾因为刚从厨房跑出来手上有水，举着两只手笑得像个傻子，偏要问：“那你思念的人是谁呢？”
这个视频账号是两年前注册的，更新的频率不算很高，到现在有四十三个视频，粉丝八万出头。陆新禾一个一个点进去看，大部分是穿搭视频，没有讲解也很少露脸，一个视频一个bgm，展示几套衣服，在一个装修得很有艺术气息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秀一下肩膀或者美|腿，偶尔露背，但没有露腰的。
有弹幕说皮肤这么白，一点瑕疵都没有，是抹了粉还是p的，陆新禾马上就点了举报，可惜她等级不够，没举报成功。陆新禾看着视频心里酸溜溜的，看到几万的视频播放量，感觉十分不爽，就是那种自己老婆还没娶回家就先便宜了外人的那种不爽。
陈诺虽然个子不高，但胜在比例好，骨肉匀称，皮肤白体态也很优雅，看这些视频的有冲着学穿搭来的，但大部分还是为了看身材。陆新禾刷到几条下流的评论，气得整晚睡不着觉，于是干脆起来答题，再充个会员，好快点让等级上去，把那几条评论投诉了。
陆新禾从头到尾按顺序把陈诺的视频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她一开始的视频很杂，有护肤的，有分享书单和电影的，甚至还有一个讲收纳技巧的视频。的确是陈诺的风格和她会做的事，但这些视频的播放量都不高，播放量增加是从陈诺发了一个穿搭视频开始，后来她就只发穿搭了，偶尔的偶尔会更新一个简短的vlog。
今天陈诺就更新了vlog，也就是盛妮上班时偷偷看的那个，封面是陈诺围着小熊围裙在厨房煮汤，笑得十分开心。文案很简单，“今天煮土豆蘑菇汤0”。
陆新禾从来没喝过土豆蘑菇汤，想着陈诺变了很多，她从前都不肯进厨房，说做菜麻烦，油烟又很重。怕陆新禾嫌弃她，补充说自己打扫卫生很干净，还能把所有衣服叠成正方形。陆新禾就分工，说以后自己做饭陈诺负责卫生，还夸口自己手艺很好要把陈诺喂得胖乎乎。
点进视频，传来陈诺有点软的嗓音，“今天我要做一个汤。”说着在镜头前一闪而过，调整了相机角度，正对着粉色的电煮锅。
陆新禾把进度条拉回去暂停，发现这是个开放式厨房，油烟机都没装，厨具也少得可怜，那个粉色的电煮锅也很小，看来陈诺根本就不怎么用厨房，自己还是高估了她。
果不其然，陆新禾噙着笑看陈诺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土豆，放在案板上，想了想又回去冰箱拿了一粒青椒，然后又去拿了一个鸡蛋，好笑地想她连用哪些食材都没想好。
接下来准备食材的过程陈诺开了倍速，陆新禾看她几乎把冰箱里所有能用上的食材都拿出来了，不太熟练地切好，然后把小锅添上水煮开。“我们先煮最难煮熟的食材。”陈诺说，然后把切成块的土豆倒进锅里，倒完土豆陈诺说，“我想把土豆煮成土豆泥。”
陆新禾笑倒在床上，这的确是陈诺会有的想法，一本正经地傻气。视频又是倍速，快进到小锅里的水快被煮干，陈诺加了水，拿一个大勺子把煮烂的土豆压碎。然后陈诺放了平菇青椒和一颗搅拌好的鸡蛋进去，倒了盐和酱油，说：“再煮一会儿就好啦。”
看着似乎也找不出错来，但陆新禾仿佛能想象到这碗黑暗料理的味道，有飘过的弹幕说这是在炒笨蛋人设吗？陆新禾心想还真不是，陈诺肯定是很信任自己的厨艺了才会发出来。
“这就是我今天的晚饭啦。”陈诺说，直接把小锅端走了。视频传来“啪嗒啪嗒”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过了会陈诺来拿相机，小熊围裙解掉了，她穿着一套白色的睡衣，很规矩的衬衫款式，长袖，应该开了空调。
陈诺解下套在手腕上的皮筋，头往后仰三两下扎好一个高丸子头，然后往屏幕前凑了凑，整理了一下头发。陆新禾迅速截屏，可惜还是没截到，“没关系，”她想，“待会儿再看一遍的时候截。”
陈诺好像哪里都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她身上那股小孩子气的味道少了，现在更……性感？如果必须找一个词形容的话。
接下来就是陈诺喝汤的画面，陆新禾点了暂停，打了一条弹幕，“没有主食吗？”，可惜她等级太低，弹幕也没发出去。
陈诺皱了皱眉头，点评说：“有点奇怪，但是还可以，很健康。”她对自己劳动成果的包容度向来是很高的。陆新禾再一次笑岔气——陈诺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笑着笑着把眼泪笑出来了——她真的好想她啊。
陆新禾用力把眼泪蹭掉，看陈诺喝汤。土豆蘑菇汤的确是不太好喝的样子，陈诺小口品尝，吃得很慢，这回倒是没开倍速。
镜头正对着陈诺的脖子和胸口，她戴了一条回形针款式的锁骨链，右边锁骨下面露出一颗小痣，陆新禾记得那颗小痣，她知道衣领下面还有一颗更大一些的痣，在胸口的位置。
陆新禾没能看到陈诺把汤喝完，吃了一会儿陈诺就说了拜拜，“这次的视频就到这里啦，下次再见！”
“这些人闲得无聊吗？”陆新禾看到左下角六人正在同时观看的标志，不理解地说，“这种视频有什么好看的？”
陈诺是自己谈了四年不小心弄丢的女朋友，看自己前女友的视频当然很好理解，可是网络上这些人根本不认识陈诺，居然还来看她这么蠢的做汤的视频，陆新禾真的不理解。
评论还没有很多，陆新禾一条条看了，有什么“美女贴贴”，“握丨操好可爱”，还有好几个喊老婆的，才知道这么多人觊觎自己的女孩，很委屈，怪陈诺为什么要发vlog，可是一想陈诺要是不发视频自己现在也看不到她，就默默把这点委屈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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