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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杀人灭口


一时间,满室静谧。

        就冲着苏暮莞仍唤他“姝儿”,林云疏判断自个儿的身份定是没有泄露的。

        如此想着,心里稍安。

        他捋了捋额前乌发,有些委屈道:“姐姐,姝儿是何处做得不妥帖?”

        苏暮莞叹气,黛眉紧蹙,

        “若今日那张樱丢的是匕首或是其他利器,你也这样护在我身前,那就不是万灵膏能治好的伤,兴许命都没了。你可知晓?”

        闻此,林云疏无语凝噎地笑了,“姐姐,你收留姝儿就是天大的福分,这本是我该做的。”

        岂料苏暮莞冷声道:“你和我同是女子,命不分贵贱。今后,不许再这样轻视自己。更不能……为了护我命都不要!”

        语气里半分生气半分关切,不由他再反驳。

        林云疏身子微微一顿,他当时不过是自认是个男子就该挡在前面,未曾顾及身份,更不会认为白天所做的事有多么惊险。

        可苏暮莞并不知道这些,她是真心实意在关心他。这一份善心越发令他动容。

        “我先走了,你好好歇息。”苏暮莞阖上门,兀自离开。

        夜又静了下来。

        林云疏坐在窗前久久无法言语,夜风浸着雨后的湿意拂在脸上,鼻息中残留她身上清新淡雅的香气。

        他轻解衣带,上榻,看着床边的三足凳,依稀仍见女人端坐着朝他笑,三分妩媚,七分纯真。

        侧卧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蓦地想到诗圣提过他与这本书的机缘,难道正是因为苏暮莞会是他二十多年来唯一动心的女子,才来到书中?

        他断不可能为了她留下来。

        虽然那个家也没什么好留恋,可这个小世界到底只是一本书而已,他总不能为了这个荒谬的世界而放弃心心念念的事业。

        这厢的苏暮莞也未曾入睡。

        白天张樱的话在脑中回荡,杜南亭卑劣的嘴脸时断时续地闪现,她怎么也拂之不去。

        算起来他们相识六载,她怎么就一点也没看出他是这样两面三刀,虚与委蛇,颠倒是非之人呢?

        如今张樱也是当局者迷,即便她说再多也无用。思及此,她愤愤不平地想着,也要想个法子让张樱也窥见杜南亭另一副模样,死了心才好。

        她把头枕在玉枕上,侧卧着看向窗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有些开始怀疑自己识人断物的目光,从而想到林云疏的所作所为。

        这样将她护在身后的好姐妹,总归不会是坏人。

        可转念想到林云疏与李叔之间的怪异气氛,仍旧有些不安。

        她懊恼地叹气,已是今日第五回叹息了,可怎么也无法获得想要的答案。

        明日,明日定要去找谢濯问个明白。

        这么想着便稍稍安心,昏沉睡去,一夜无梦。

        奈何第二天,晋王府派人来请他们去量体裁衣,想去静安伯府打听消息的计划又落了空。

        这一日天清气朗,张府的书斋里,张侍郎和杜南亭相对而坐,中间隔着茶榻。

        杜南亭提起已呼呼作响的水壶替张侍郎沏茶。

        张侍郎轻敲桌子,神色并不好看。

        听他提起张樱前些日子跑到馥郁堂受了气,杜南亭用食指揉了揉眉心,无奈地笑道:“小婿只是不想瞒着阿樱,才将过往这些事告诉她,不想她到馥郁堂去为我抱不平,小婿今生绝不会负她。”

        一番话说得荡气回肠,好像这辈子都要为张樱马首是瞻。

        张侍郎听了很满意,拂去茶面的绿沫,道:“她被我宠坏了,做事有些鲁莽,性子也不大好,你今后不能惯着。”

        话是这么说,可杜南亭向来在察言观色上游刃有余,连连摆手道:“岳父大人,阿樱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敏感,需得好好呵护。”

        张侍郎低头吹气,似是想到什么,笑容转瞬即逝。

        “樱儿说,那个女人被苏家收留了。”

        杜南亭轻嗤一声,“无关紧要的人,让她去吧。”

        张侍郎放下茶杯,正襟危坐,“此事非同小可,那女的可是很早就撞见过我与你密谋……”

        后面的话没说。

        杜南亭那些杯盏的手悬在半空,只好放下,没有吱声。

        王姝应该是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当时不放心,他才哄着要她走。可她却又舍不得,总是迟迟不离开。

        情急之下,张侍郎派了人轰走她。没想到会被苏暮莞留在苏宅,成了馥郁堂的绣娘。

        看张侍郎那张脸越发阴沉晦暗,他心里虽是有了答案,却假装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对面之人。

        “斩草除根才好。”张侍郎抿一口茶,面色不改。

        杜南亭手中的茶杯险些落地。

        万万没料到他会要取他人之性命。

        然而,他们之间的事一旦泄露,不仅张侍郎官位不保,他也会被除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小婿明白。只是,不如割了她舌头?”他凑过去,声音压得极低。

        “割了舌头她还有手,一样可以写。那不如割了双手?”张侍郎冷眼看着他,笑他妇人之仁。

        杜南亭暗道,他倒是巴不得那外室死了,只是面对张侍郎,他还需收敛些。让他以为自己养了一头羊,好过一头狼。

        他摸了摸头,憨憨一笑,“小婿都听岳父的。”

        张侍郎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太老实才被那女的牵着鼻子走。今后你要多学习,不然怎么在官场生存。”

        杜南亭连忙举起茶杯,“小婿以茶代酒,敬岳父一杯。”

        是夜,从抚仙湖到苏宅的路上,一辆马车压在宽阔的青石路上“嘎吱”作响。

        空旷冷清的街巷上,屋檐下的光晕,隐隐照亮方寸之地。

        苏暮莞坐在马车里,手中摆弄一个精致荷包。素色的缎子,祥云纹样,上面有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

        荷包是绣娘做的,纹样和花是林云疏所绣,精巧耐看,她拿在手越看越喜欢。

        前些日子盐商薛家长女上门,她便今日带着林云疏去塌房验货,整理一匹上乘的料子制衣。先前薛家的女眷住在瓜州,今年才上京,她寻思着若是笼络了薛家,又是一笔大生意,馥郁堂的周转不成问题。

        忙了一天,她越想越兴奋,反不觉得累。

        而林云疏已有些倦意,兴致寥寥地靠在车壁,姿势可说不上雅观。余光撇到苏暮莞看向他,又只好撑着身子坐直。

        “姝儿你好好歇息,不必管我。”苏暮莞将荷包挂好,笑意盈盈。

        她对自己要求极高,却并不苛求旁人。

        林云疏索性歪在角落阖上了眼。

        须臾,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林云疏惊得往前一栽,幸而苏暮莞一手扶住车内的扶手,一只手拉住他,才没有跌撞出马车去。

        苏暮莞掀开车窗的垂帘,马车停在旧巷子口,并未到苏宅。应是出了意外,才突然停下。

        林云疏掀开帘栊,询问事由。

        驾车的小五下车查看一番道,“姑娘,是底部的横梁卡住了。路上有个坑,方才我也没仔细瞧,后面的轮子卡在深坑里了。”

        林云疏下车看了一眼,顿时觉着有些不对。前前后后道路平坦,怎么这里突然多了些坑?

        这时,突然从巷子口尽头冲出来几个戴面具的黑衣人。

        依稀喊着:“抓那个高大一点的。”

        这是来抓他的?

        屋顶的离影是晋王手中忠心耿耿的暗卫,此刻蛰伏暗处见到他有危险,刀已出鞘,只等一个手势。

        林云疏步步后退,犹豫着该不该召唤离影。按理说,他先前已知会谢濯派人跟着她们,谨防杜南亭杀外室灭口,只要等候片刻就会有援军。

        可眼下,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周围的黑衣人涌上来想要抓着林云疏就跑,苏暮莞赶紧撵上他,将他拉到马车后边。

        小五将马车內的木凳仍向黑衣人,勉强阻拦了片刻。

        看到黑衣人手持的剑发出阵阵寒光,苏暮莞额头隐隐冒出汗珠,她一个弱女子,加上毫无武功的小五,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林云疏将她拉到身后,朝黑衣人道:“既然你们要抓的是我,跟你们走便是。”

        “你疯了!”苏暮莞急得心慌意乱。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这么听话,却又疑心有诈,过了须臾一个胆子大的径直上来拽住林云疏。

        暗处的离影迟迟不见主人召唤,一跃而下,跳到马车前挡住黑衣人。

        好巧不巧,偏偏此时谢濯从侧面带着三个随从赶过来。

        就是那一瞬间,火把的光亮自苏暮莞眼角一闪而过,是谢濯带着随从赶到,大喝一声:“上,抓活的。”

        黑衣人没想到后面居然会有官家的人,一下子慌了神。林云疏趁机折断拽他的黑衣人的手,又夺去他手中的刀。战战兢兢地躲到苏暮莞身后。

        黑衣人的身手不差,但谢濯手下的人都是人中翘楚,没有一个好惹的,三下五除二便将他们拿下。

        谢濯夜视力极强,他一来便瞥见马车的离影,看他纵身一跃逃走,也并未追赶,只是奇怪为何此处会有晋王暗卫。

        眼下,比起被黑衣人抓住,林云疏反而更担心谢濯会不会发现他。看着谢濯正处理挣扎的黑衣人,他迅速躲在苏暮莞后面。

        没想到弄巧成拙,苏暮莞却扶着他走到谢濯跟前,“谢大人,幸好你今夜当值,否则我和姝儿性命难保。”

        谢濯看了眼苏暮莞身后的人,眼神突然一凛。

        那夜审问时隔得远,独处一室未敢细看,眼下借着月光定睛一看,心里骇了一跳。

        这人……

        很不对劲。

        太过熟悉。

        他不是没见过晋王扮作女子戏弄奸臣,眼前之人虽易容,周身的气息根本掩饰不住。

        方才离开的正是晋王的影卫。

        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谢濯眸色越发深沉。

        林云疏默默垂头不语,脑中思绪飞转。

        福娘不过看一眼猜到是他,何况眼前的谢濯,识人无数,又与晋王情同手足,怎么可能不起疑。上一次在馥郁堂是他做了万全准备,眼下慌乱时刻他定是露出破绽。

        系统就是个大忽悠,在上一个小世界,等他顺利融入剧情便开始隐遁,靠他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这回又是如此。

        就像现在,任他怎么呼唤系统提供一瓶「云山雾罩喷雾」阻止谢濯认出他,毫无回应。

        洞若观火的大理寺卿,完全无视苏暮莞迷惑不解的目光,上前走到林云疏跟前,声音低沉:“林清晏?”

        林云疏,表字清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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