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一
“怎么样，没错吧！”
“太带感了哥，简直就跟原著描写的一模一样，浪荡不羁行侠仗义，偏偏还有一颗沉得住的心。相信我，这部电影绝对大卖。”
一身绀色却在外面笼了一层空色薄纱，腰间系着的宫绦坠着个青流苏。小公子未及加冠，三千墨色用一根水色细绸堪堪绑住，眉眼淡淡的，但整个人又有说不出的轻狂。
这人姓周名玉，本是著名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奈何对演员这个职业心生向往，放弃了读博的机会，进入娱乐圈。
“小周，快来，到你拍定妆照了。”喊周玉的人是这部电影的导演亓素，算不上顶尖导演，但绝对有实力有人脉。
“来了来了。”周玉拿起一柄金属感极重的剑便快步走去。
“不对。”还没正式开拍，导演就叫停了。
“怎么了，亓叔，哪里不合适吗？”周玉疑惑道。
“小周，你回去看原作了吗？”亓素正色问。
“看了啊，要不我把我笔记拿来给您瞧瞧，那册实体书上面可被我画得密密麻麻了。”
“小周你跟我过来，枫黎你先拍。”亓素回头，看向一位浑身黑衣的男演员。
周玉跟着亓素来到摄影棚的休息室。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一个闲置的杂物间，除了两张沙发一个桌子，多余的连一瓶水都没给。
“小周你看，你现在这身衣服是剧中男主莫安悔出场的第一套衣服。按情节说，仙山被毁，即使他看得再开，悲伤也总该有的。要是按人物形象和年龄来说，十八岁的小少年，身上那股轻狂是摁不住的。你现在姿态是够轻逸，但轻狂地太过内敛，表情略有沉闷，整个状态不大对。”
“额，，”周玉明显愣了，“可我现在浑身上下全是蓝的，不应该更多的注重放荡不羁的感觉吗？毕竟莫安悔下山之后是个十足的逍遥公子。”
“这就是你没把握点了，这身衣服虽然外面的轻纱是空色，蓝色若有若无，但袍子的绀色比较沉，如何带动这个颜色，如何让人物活起来，就要从每一个细节注意。”
“嗯。那我是先不拍这套还是怎么弄？亓叔。”
“别人先拍，你去换那身带竹柏暗纹的白衣，这个状态穿那身很好，记得告诉造型师配颜色鲜亮点的发带和宫绦换个白净点的妆。”
很快，周玉换好衣服从换衣间走出，看着试衣镜中的自己，轻逸淡雅，实在想不明白蓝衣的莫安悔究竟是什么感觉。
化妆期间，周玉无聊的刷着短视频。
“这，，这太美了吧！”猛地晃动身子，一道长长的眼线笔痕留在了周玉脸上。
顾不上其他，周玉赶紧阮御茗，一位有名的京剧正旦。
不出三分钟，一通电话就打过来了。
“周哥，快点陪我去找一趟这个人。虽然我们二人的唱法不是一派，但此人无论唱腔、身段还是神情，都超过了我。这样的角儿，说什么也得弄回来。”
“阮老师嘞，您这团里清闲，可我现在可忙着拍戏呢。这一时半会肯定走不了，您忍心看到我被网上骂耍大牌吗？再说了，真人都没见上一面呢，您怎么知道那是不是个好请的主。”
“。。。”电话那头沉默了。
“小周，去吧。”听到周阮二人通话的亓素说了句。
这次换周玉惊了。
“不是哎，亓叔，咱这戏还拍吗？可别说您要换主演啊。”
“不是换主演，小周。咱这剧具体开拍时间还没到呢，再说你这个主角人物还没理解透，我着什么急拍，在这的这些个演员，都是要进行一个多月集训的，内容八成你的经纪人都让你学了，教的比我这精细多了，把你困在这就有些浪费时间了。不如让你走，只要开机时你能把莫安悔理解透就行。”
“谢谢了亓导。”电话那头大声喊道。
“好吧好吧，我卸个妆换个衣服就陪你去，我给你发个定位，一个小时之后来接我哈。”
“没问题！”
在对视频发布者无数次追问下阮御茗终于知道该如何去找那位了。
“嘿，周哥！”阮御茗看到摄影棚边站的周玉。
“哎呦，角儿嘞！您这着急忙慌地让我陪你去找人，可这去哪找啊？”周玉抬头，满不在意地问。
“哎哎哎，这会我可问明白了，三水县。这拍视频的人啊就是三水县居民，那个角儿是那县戏团新去的人。”阮御茗声音明显顿了顿，“刚刚去就唱了这么一折，还被发到了网上，现在不少行当里的人已经注意到这个人才了，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难得啊，这阮小公子也知道人心不古了啊。”
周玉利落地上了车然后咣几一下躺在了后座。
“哎哎哎！哥，千万躺稳了哈，不然我这一脚油门，您那张俊脸就不一定搁哪了。”
“少废话，快走，到了叫我！”
三水县距离刚刚的拍摄地也就两三百公里，一上高速，阮御茗就牟足了劲踩油门，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
看着这个破破烂烂的剧院，阮御茗是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位角儿为什么要在这唱，要是去了首都，别的不说，进一个板板正正的团就只唱虞姬这一折就足够过上滋润的小日子了，哪用得在这小地方唱。
晃醒了周玉，二人一起走进剧院，七拐八拐就来到了排练室。
“哥，您帮帮我。”阮御茗眨着眼睛看向周玉。
说来也怪，阮家在首都也算是数得上的政要人家，可偏偏生了个儿子不善交谈不通世故，小时候就天天在戏园子里泡着，稍微大了点就跟着唱戏的师父学戏曲去了，完全脱离了政治圈。这不，该到说话的时候了，就怂了。
周玉也是从小就知道阮御茗性子的，礼貌地敲了敲未关的门，道:“在下周玉、阮御茗，请问上午那折《霸王别姬》唱虞姬的角儿在吗？”
“看看看看，人家就是不一样，才上了一次台，就有人来找了。”
“是啊，谁让人家厉害呢。”
在众多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的声音中，一声清亮的“我在！”令人听得尤为真切。
个头不高，人瘦瘦的，一袭贴身白色中衣将这个人的身段体现的刚刚好，又因排练室人多地小，空气闷热，刘海已经软塌塌的贴在了额头上，两颊的红晕几乎到了眼尾。
“在下何瑾。”穿过几位演员，走近道。
饶是周玉也没想到这虞姬的扮演者竟是一位如此年轻的男子，但阮御茗却认为寻常，毕竟自己也是一位男旦，而且早些年间几位有名的旦角都是男的。
紧接着，一位高挑的人儿上前拍了拍何瑾:“小何，快去排练，明天上午的戏你们还没排过，我去和他们聊。”
这一开口，却是将两个人都吓到了。
这身行头是位老生没错啊，可这声音就算再中性也能听出来是女音啊！
“二位一看就是不远迢迢来到这里的，不妨先去隔壁接待室稍作休息，容我换身衣裳然后陪二位聊聊。”
“别，，，别，我们是来找这位何瑾何先生的，就想交个朋友，聊两句就走。”阮御茗一看这形式不对啊，怎么变成和这位聊了，赶忙出声。
“是是是，我知道你们是来找他的，可他的排练任务还很急呢，您就先到隔壁喝口茶，等他排完了下班再聊也不急啊。”
“那有劳您了。”周玉赶忙拉住还要说话的阮御茗，向隔壁走去。
其实，有这样一个能撑起场子的旦角哪家剧场都不会轻易放人，再者人家本就是工作时间，叨扰一下就已经冒失，再缠人不走就有些死缠烂打的意思了，不论是对周阮二人还是初来乍到的何瑾都不是好事。
从容地进入房间，熟练地泡茶。
“二位请。”
两个玻璃杯中倒了刚刚好八分满的茶水，色浓气香，看得出来，这个不是来糊弄他俩的。
“不知先生…”
“姓宋名雩风，叫我小宋就好。”
“宋先生的茶回甘浓郁，不是剧团的吧？”
“周先生，您二位的来意我知道，二位身份我也知道。茶自然不是剧团的，相信我的诚意二位应该也能感受到。”
“您是团长吗？”阮御茗有些疑惑。
“让您见笑了，将这个剧团经营到如此，实在是失职。咱敞开了说，这何瑾啊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论身段还是唱功都算得上顶尖儿，您二位来这无非就是想让他去首都唱。这我是赞成的，毕竟以他的条件这个小地方配不上他，但是我们这个剧团还要开的开，刚刚因为他有了起色，您二位不忍心这关门吧。所以，我的条件也很简单，我支持何瑾的意愿，只要他想去，我二话不说放人，但是您二位必须让我这团开的下去。”
“这好说，这好说。”阮御茗一看团长放人，就满口答应下来。
“这条件我们尽量满足，不知可否让我们与何瑾先生谈谈，毕竟他的意愿最重要。”周玉也不傻，放人归放人，人家跟不跟他走还是一回事，而且怎么能让一个剧团开下，这也是个大问题。
“二位来的不巧，我们剧团周四休息，今天才周一，不知可否等上两天，我做东，我们四人一起吃个饭，聊一聊。”宋雩风不卑不亢。
“那我们就等上两天，到时候，，”
宋雩风拿出一张名片，接道：“我们电话联系，还请二位给个联系方式。”
阮御茗也掏出名片“他的就省了吧，不方便。”
“了解，了解。”
走出剧团，天已经暗了下来。
“哥，怎么办？”
“开车，导航，找酒店住下，然后去买套换洗衣服。”
在县里转了两个来小时，终于置办好了需要的东西，也找好了酒店，二人来到一处小餐馆门口。正值夏日，坐在门口，晚风与风扇的风交错，也是一番快意。
“老板，两份馄饨，一份不要香菜不要香油，再来四个肉火烧。”看到阮御茗来回的擦着桌面，周玉熟练的点菜。
“哎呦，我说您就甭擦了，够干净了，尝尝这路边摊，不输那几千一顿的酒店。”
“哥，这么熟练，怕不是经常吃吧。钱阿姨怎么放心你经常吃路边摊的？”
“别提了，她不让我吃就罢了，我那小助理也被她带的不让我吃，我馋这个馋了好多天了。你别看这地方简陋，但是有烟火气啊，吃得总比那些冷冰冰的服务员端上来的香。”
“二位，两碗馄饨，四个肉火烧，您慢用，辣子和醋在这里，随意加。”
“好嘞，您忙吧。”
“快尝尝，这个小摊人不少，味道应该很不错。”
阮御茗谨慎地尝了一口馄饨汤。
“哥，好吃！”看向周玉的眼里仿佛有了星星。
“快吃，等下可以打包一份回去当宵夜。”
“馄饨就算了……额……这个肉火烧可以多买几个，很香嘞。”
阮御茗狼吞虎咽，周玉慢条斯理。
“老板，再拿三个肉火烧带走，一起结账。”
“两碗馄饨十六，七个肉火烧二十一，一共三十七，左边微信，右边支付宝。”
……“微信收款三十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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