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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游走


齐王府内,这段日子林涵湘一直带着莫云姝盘账。为着王府采买管事泄露齐王病情一事,皇帝甚至斥责了林涵湘,认为她管家不力。

        林涵湘让皇帝屏退左右,才委屈诉道,“府中的账簿一直是妾身同莫侧妃一道管着的。我们一早便发现了府中管事有贪墨公帐、中饱私囊之行为,只是这负责采买的白管事是跟随殿下的老人了,妾身已向殿下提起过此事,殿下也已敲打过他,未想他竟是不知感恩而变本加厉。”

        白管事,这个姓氏又是齐王身边的老人,皇帝想都不用想便知他必然是齐王母家白氏送来的人。齐王亲近母家,若是他要保住白管事,林涵湘确实也不便插手。皇帝却是不满林涵湘不能规劝齐王,“望儿虽是心软,却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一次劝说不成难道你就放弃了。唐时有魏征直谏触怒太宗,长孙皇后顶着太宗的怒气直言相劝,才不使太宗怒杀魏征。便是从前朕偶尔有想得不周到之处,你母亲也是直言规劝。夫妻一体,你当有此心才是。”

        林涵湘颔首,十分赞同皇帝所言的模样,“陛下所言甚是,妾身必当铭记于心。”她认下过失,反倒笑着为萧望开解道,“殿下心内其实也很后悔当初轻易放过了他。殿下一直信重他,既是看在他出自白氏,亦是有多年的情份在,早已不将他看作是普通的奴仆了。白管事不能坚守忠心,最伤心的人终究还是殿下。妾身亦时常劝慰殿下,毋需为了一个奴婢伤了自身。”

        皇帝再听她之言,便不再责怪她,反而觉得次子太过优柔,“你说的很对,你有此为他之心,朕也就放心了。”皇帝顿了顿又问道,“听闻镇平伯给了老四一张治疗时疫的药方,是你向老四引荐的镇平伯?”

        林涵湘微微垂首,镇定从容地回道,“殿下不忍四弟相求,妾身亦怜悯四弟与弟妹之间的感情,遂请舅舅出面相帮。”镇平伯的药方如今已在疫病所被广而用之,治疗的效果十分显著。皇帝嘉赏了何陵,心里却为他的多事而感到不满。这一番虽是萧斐主动来求,是因为成流云在疫病所未受善待,却未必不是萧望有意在他面前提起何陵。而萧望会提起,也未必不是林涵湘刻意引导。

        皇帝思考了许多,既觉得林涵湘与萧望能同心同德是合他期望的,但是又不愿他们去插手不该管的事情。按说何陵是受他旨意才回京,是为查验当初那份脉案的真假,既然他完成了使命,便该离京了,但因他自身身子孱弱便耽搁了下来。皇帝并不欲让何陵再多盛名,镇平伯只需要安享太平富贵的日子便可,这也是皇帝当年的承诺。

        皇帝是这般想着,但他的儿子们都不能顺他心意。何陵的药方在疫病所传开后,太子也出面请何陵为太子妃安胎。

        何陵小心翼翼的口吻询问萧旻,“长安不能使殿下安心吗?”

        萧旻拱手作礼,做足了谦逊的架势,“何太医医术高明,先时太子妃饮食不振也多赖何太医为她调理脾胃。只是本宫与太子妃皆是头一回做父母,难免更操心几分,想请您再为她看一看胎象如何,还望您勿怪。”

        何陵心觉蹊跷奇怪,太子妃既无任何不妥之处,太子又何必还要多事。待他的手指搭上方乔馨的手腕时,却听她柔声问道,“本宫听说经验丰富的医者能在孩子未出世时便能确定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知伯爷可能做到?”

        何陵不防太子夫妻竟是做此打算,倒是好笑。他沉声听了一阵脉音,对上方乔馨期盼又谨慎的眼神,实话说道,“依臣的经验来看,娘娘此胎应是男孩。”

        方乔馨眼中绽出光亮,激动地与萧旻对视一眼。萧旻谨慎地问道,“您有几成的把握?”

        何陵沉吟片刻道,“九成吧。若是问长安,他也能探出来,但不敢将话说满。因此殿下才想让我来下一个断言吧。”

        萧旻微带羞意地温和一笑,“您不知何太医告诉本宫和太子妃这个好消息时,我二人有多高兴。但何太医素来是个谨慎的性子,我们却是难以按下性子等待,搅扰您的安宁日子,实在对不住。”萧旻自然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请何陵再出山。齐王一党强要将何陵牵扯入他们的阵营中去,惹得皇帝不快,萧旻便请何陵来东宫一趟。落在皇帝的眼中,便是何陵两不相帮的立场。

        这却是林涵湘的请求,萧旻原也担心林涵湘嫁给萧望之后会变更立场,如今倒也稍稍放下心来。

        皇帝似乎是相信了何陵并无意于权柄,也不为讨好哪位皇子,只是出于医者仁心才会有此作为。何陵在他面前也暗示,“臣的弟子还在家中等待臣回去呢。离开南阳时布置的课业也不知他学习得如何了。臣心中确实颇为挂念他。”话中之意便是请辞了。

        皇帝既得他回乡的承诺,倒也不再阻拦他参与进治疗时疫之事了。何陵收拾了行李便前去疫病所投奔徒弟徐常山了。

        徐常山与何长安同出一脉,因为一些旧事,他二人也算受益地取得了皇帝的信任,是皇帝最为倚重的两位太医。何长安因是何宸妃的侄子,更得皇帝看重一些,而他也比徐常山年轻。原本皇帝是想将何长安送去疫病所积攒功劳,无奈他自身身子骨大不如前,太子妃与光王妃又相继有孕,宫里也离不得他,皇帝才将徐常山派了出去。

        何陵到了疫病所便直接去寻了徐常山。此次疫情不算特别严重,因发现及时只将得病之人全部挪来疫病所隔离开来,之后便控制住了疫情。又因有秦王与秦王妃在此处,户部也不敢拖延救命的药材等物,京中的药铺为讨好皇帝更是主动捐出不少,这些百姓也难得能在患疫之时得到这样好的对待,病情大多能好转。

        也是因此,徐常山此时也算不得繁忙,便能抽出空来一个一个细问病人的病情。

        何陵不动声色地站在徐常山身后,见他诊过脉后替病人换了一副药,并解释道,“先前大多情况危急,只让你们都用大锅熬出的汤药。如今秦王殿下仁慈赐下人参,便改用理中汤吧,也更对你的症状。”

        徐常山受过病人的谢意,起身便想往下一人走去,转头却正对上何陵,将他吓了一跳,“师父,您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徒儿好去迎你。”

        何陵面露不满,“迎什么迎?此刻自然仍是以诊病为上,继续你手上的事吧。”

        徐常山恭谨称是,继续去看下一个病人。何陵跟在他身后,并不出声指点他,只等他将所有人都看过一遍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见你这医术可比长安更强一些,皇帝真是看轻你了。”

        徐常山见四下无人,才毫无介怀地一笑,“陛下看重师弟也不全是因为他医术精湛。”徐常山作为自己人,对一些事情也是心知肚明,因此并不曾生出嫉妒之心。

        何陵更加满意地点了点头,“引我去拜见秦王与王妃吧。”

        若说萧斐与成流云在过去一年中因为婚事的算计与成氏的倒台而生出不少隔阂,因此次同甘共苦、风雨不弃,两人感情的进程可谓是一日千里。何陵在门外悄悄偷窥,见萧斐每喂一口药都要先吹凉之后才喂给成流云,还要再问一句“苦不苦”。成流云自然回答“不苦”,萧斐叹道,“我方才试温时尝了一口,这药比先前的药方更苦,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常山故意往其中加了黄连。”

        何陵先还被他们夫妻酸得牙疼,听到这话便出声答道,“药是不能乱加的,常山谨守医者之德,自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还请殿下安心。”

        萧斐亦被何陵吓了一跳,倒是不在意他进来时未有通禀,放下药碗便行一大礼,“原来是镇平伯亲至,救命之恩,我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何陵侧身避过他的礼,亲切地回道,“王妃与百姓都能平安走出疫病所,臣便不算白费心思了。”他看向成流云道,“让臣为王妃探脉吧。”

        萧斐转身让行,何陵探过脉后欣慰地笑了笑,“王妃病气基本已除,再调养数日便大安了。”

        萧斐大喜,再三谢过何陵与徐常山。虽然何陵谦让功劳,萧斐还是私下送出厚礼。何陵接过礼盒打开,见其中放着一尊白玉弥勒佛的雕像,不置可否地笑笑,“我这一点趣味,倒是让你们摸得一清二楚。”

        萧斐却是真心实意,“我知晓伯爷是心地善良之人,才会设法投入防疫之事中。不计较利益得失才会救我爱妻一命。确实有明澈如菩萨心肠。”

        “行了,你说话也太酸了。”何陵喜他并非冷酷之人,见他顺眼,不自觉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我确实未想到,秦王平日里并不起眼,却是难得的颇有担当之人。”

        萧斐畅然一笑,行至今日再无不可释怀,“从前我不能选择谁做我的妻子,但上天怜惜我,阴差阳错还是将她送来我身边,我自然该好好珍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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