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意外跟丢了人后，原本平平无奇的超市显露出它狰狞的原貌。

        来来往往的购物者有老有少，然而上至八旬老人下到垂髫幼童，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或踱步，或蹦跳，乍一看生活气息浓郁，十分平常。如果关望津能够控制住自己，不把眼睛往路人的脸上挪的话。

        毕竟在他的视角里，所有路人脸上都蒙着一团马赛克，画面惊悚且诡异。

        在大型超市迷路了怎么办？

        小孩的正确做法，是站在原地等待粗心的家长领回，作为成年人，关望津迈开步子，在人群中搜寻目标。

        楚无咎身高一米八左右，偏瘦，今天出门穿的白色衬衫，气质外貌都出挑，应该不难找。

        关望津忽然在薯片货架前捕捉到熟悉的身影，胸有成竹地上前开口道：“在超市里别乱跑，我刚才……”

        “认错人了吧，兄弟？”一口流利的东北话倾泻而出。

        关望津：“……”

        “不好意思，我脸盲，认错了。”

        东北大哥理解地在他的帅脸上逡巡片刻，“小伙子人长得挺精神，可惜眼神不大好。”

        不是所有人都理解“脸盲”的概念，关望津没有试图解释，歉然点头后绷着帅脸离开。尴尬的阴影漂浮在他头顶上空，几乎凝成实质。

        他推着购物车，如同步行在只有他自己的荒原。

        所以该死的，人究竟跑哪里去了？这个念头浮现出来时他迷惑一瞬，纠结这到底时雏鸟情节还是一个成年男人独立能力的倒退。

        “雪茶，你看那边～”室友惊喜的尾音荡漾开小小的波浪。

        苏雪茶很给面子地侧目，目光中出现一名很惹眼的男子，他看起来很高，一米八五朝上，穿着最简单不过的黑色t恤，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质。

        她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哦，很帅。是你喜欢的类型。”

        室友目光灼灼。

        “……”，苏雪茶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

        室友双手合十，“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就拜托你了，茶茶。”

        三分钟之后，受人所托的苏雪茶站在关望津面前，笑容可掬地对他展示微信二维码，“加个微信吗，帅哥？”

        她今天下午有约会，客观来说是一场恶战，于是早起画了全妆，搞了头发。只不过恰好被被室友拉来逛超市，顺便帮她向一眼看中的帅哥要联系方式。

        面对这样的漂亮女孩，无论怎么喜笑颜开都不过分，可是关望津却脸色巨变，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暗暗绷紧，悄无声息地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陌生女人站在他面前，容貌清晰可见。精心描画过的雾蒙蒙的眉，琼鼻红唇，飞翘睫毛上的亮片在光线下仿若闪光，美得耀眼。

        太可怕了。

        满世界马赛克中出现了一张高清脸，恍若白日见鬼。

        “操，怎么是你？”苏雪茶近视度数比起楚无咎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清关望津的脸后，眉头迅速拧巴在一起，露出一个格外厌恶的表情，“出门没看黄历，真是晦气。”

        ？？？

        一句话没来得及说的关望津：“……你认识我？”

        问句的尾音在苏雪茶逃也似的脚步声中被高跟鞋碾碎，在空气中毫无存在地漂浮一会儿，坠入地面尘归尘土归土。

        算了，当我没问。

        走出三米开外，苏雪茶迷迷瞪瞪地回想起来：关望津不是人在西城？她又强忍不适，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符合霸总身份的廉价黑t套在那男人身上。

        ……怎么看都似乎是认错了。

        可是那张讨人嫌的脸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苏雪茶被闻讯赶来的室友拉住胳膊，“怎么了宝宝？那倒霉男的骂你了？老远看到你们俩好像吵起来了！”

        二十一世纪从人堆里找出几个不近视的人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室友其实也没看清楚，模模糊糊好像从苏雪茶的肢体动作上捕捉到一丝嫌弃和抗拒。

        天菜帅哥瞬间降级为“倒霉男的”。

        “那个，对不起啊宝宝，我……”没要到联系方式。

        苏雪茶没好意思说自己好像认错了人，不仅把室友的“终生大计”破坏了，还因此把无辜的路人男性大骂一通。

        好在室友的爱散的比沙子还快，不用风吹就散落天涯，“害，说什么对不起，不就一不长眼的男的嘛！”

        室友一通骂骂咧咧、指指点点，不知脑补了什么，心疼地看着苏雪茶，试图结束这个不太让人愉快的话题：“我们雪茶受苦了。待会儿姐姐请你和奶茶，去那家店员小哥哥超帅的奶茶店……”

        你的世界是离不开帅哥吗？

        —

        一转眼，关望津不见了。

        楚无咎沿原路返回，好不容易在零食区抓住在每个货架前用眼神扫射路人的高个男人，无语一瞬。

        关望津的眼神好像想把每一个将零食从货架上扒拉下来的人都戳死。

        在目睹关望津吧一个白衣男子战略性逼退后，楚无咎终于上前制止，很是无奈道：

        “你干嘛在这耽误人超市老板做生意？”

        听到熟悉的声音，关望津转过头去，还是那张熟悉的马赛克脸，可落入他眸中，仿佛是天使降临，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刹那间，一切一米八白衣男子都在他眼中黯然失色，只留下站在他面前，衣着简朴的楚无咎。

        关望津都快哭了，“你终于来了。”

        “我刚才认错了好几个人，还有一个女生上来劈头盖脸痛骂我……”

        好委屈。

        “好了，我们去结账，别在这傻站着。”楚无咎对他的脸盲属性彻底无语。要知道他刚才盯着的那位大哥，年纪起码四十朝上，还有一个圆润的啤酒肚和稀疏的发顶。

        除了白色衣服，和他有半毛钱相似吗？

        关望津，好家伙，你还有脸在这委屈。

        不过他是怎么人嫌狗憎到女孩子上来骂他一通的？

        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关望津若有所觉，问：“你是在看我吗？”

        楚无咎自然地收回目光，“没有。”

        结账后二人驱车回家，此次购买的生活用品和零食储备大概够两个星期，购物袋全程由关望津拎。作为吃白饭的，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

        关望津提着袋子，亦步亦趋跟着楚无咎等电梯，像一个平平无奇的保镖，或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家庭煮夫。

        电梯门开那一瞬间，四个人，三声惊叫。

        “无咎哥哥！”来自惊喜的苏雪茶。

        “倒霉男的？”看关望津特别不顺眼的室友。

        “那个女人！”这是委屈想要告状的关望津。

        气氛沉默了一瞬。

        楚无咎在这样异常尴尬的氛围中，自然而然地和苏雪茶问好，“小雪回来了。最近学校没课吗？”

        “大三实习，课安排的很少，我就回这里住了。好久没看见无咎哥哥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呀？”

        “还不错。”楚无咎走进电梯，关望津却愣在后面没动。

        楚无咎：？

        苏雪茶声音温柔无比，和超市中对他破口大骂的女人截然不同。关望津把她的脸从头到尾看一遍，还是雾眉和亮片睫毛，一副全副武装马上要去party打仗的脸，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苏雪茶的室友被他这一眼气疯了，“看什么看，渣男，我们雪茶是你能看的吗！？”

        “渣男？”楚无咎转头。

        苏雪茶：……光顾着看奶茶店帅哥做手摇奶茶，忘记解释了呢。

        “咚”的一声巨响，四个购物袋齐齐坠地，关望津大步迈进电梯，额角冒出汗水，“不是，你听我解释。”

        锅从天上来！

        如果他是对着苏雪茶或是她的室友解释，画面可能不会像现在尴尬。楚无咎觉得有点丢脸。

        苏雪茶甜美的笑容有一点绷不住了。她在背后捏紧拳头，强撑着开口：“无咎哥哥，这是……？”

        哪个野男人跑来作怪，想要撬走北城大学第一高岭之花！？

        果然没有骂错人。刚才在超市就应该给这男的一拳……

        她咬牙恨恨想。

        楚无咎游离在他们微妙的氛围之外，泰然自若，“他是和我合租的室友。”

        虽然房子是楚无咎全款买的，但说是室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住他家的人一月一换，每个人刚进门连身份证都没有，解释起来格外麻烦，就只好统一叫做室友了。

        室友？纵使心思百转千回，也不妨碍苏雪茶淑女笑，“是这样啊。哥哥，你男朋友不介意你和别的男生合租吗？”

        挑衅的目光从关望津身上扫过，再不着痕迹地转回楚无咎清冷俊秀的面庞。

        无咎哥哥今天也是最帅的。长着渣男霸总脸的混蛋男人怎么配得上我们无咎哥哥啊。苏雪茶心想。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后，关望津表情僵硬了。

        楚无咎头顶问号，“我没有男朋友啊。”

        天可怜见，他虽然是纯0，但命里缺1，二十多年来保持着清白之身，从来没谈过恋爱。

        “之前看到哥哥和一个很帅的男生在外面吃饭，我还以为……”苏雪茶及时停止，不好意思道，“看来是我误会了。”

        很快，电梯上升至八楼。

        苏雪茶和室友拎着购物袋进了楚无咎对门。门一关上，室友星星眼道：“楚老师好帅耶……”

        苏雪茶深以为然，赞同点头。

        室友接着道：“不过你怎么叫他哥哥啊？听起来茶茶的。”

        苏雪茶捧脸，而后正色道：“因为他是我异父异母的亲生哥哥。”

        舍友：“？”

        搞不懂你们混乱的关系。

        另一边，楚无咎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掏出钥匙。他微笑着转过头：“所以你进电梯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那四个袋子拎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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