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梦中思饥

王紫坐在棺材里，沉默不语地抽着烟，烟雾弥漫中，她宛如雕像一样，目光直愣着，一副若有所思又失魂落魄的样子。

        烟的味道像极了润灵丹的味道！

        须臾，王紫在指间掐灭抽了一半的烟，然后问王小明道：“有什么吃的吗？爷饿了！”

        王小明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柜子，拿出一罐流食，柜子里还有几个空的流食罐，以及鼻饲用的导管。

        王小明直接将那罐流食扔给王紫，王紫单手接过，拧开罐子，仰头喝了起来。

        流食，不仅可以提供给植物人生物机体的生命活动所需的营养，还可以维持因进入虚拟世界而身体陷入无意识的人的新陈代谢。

        王紫咕咚咕咚地吞咽着流食，这时，王小明手里拿着一个算盘，一边走过来，一边噼里啪啦地拨拉着算盘珠子，道：“棺材一天五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就是……”

        王小明将算盘摆在王紫面前，道：“麻烦交一下房租。”

        王紫所躺的棺材，是小时候，王小明带着王紫出去给一个有钱人家哭丧，结果，把那老头给哭活了，那家人为表感谢，就把那口名贵的棺材送给他们，本来是要摆在店里卖的，但没人买，为了不使棺材空置，王小明就以五十一天的价格租给王紫，正好那时王紫无家可归，就住了进去。

        王紫司空见惯地道：“先记在爷的帐上。”

        王紫一边说着，一边把喝完的流食罐递给王小明，然后从棺材里出来，谁知，身体不听使唤，踉跄着一头倒插在地上，半晌，才一点一点爬了起来。

        这时，王紫忽然瞥见墙上的镜子里映出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影。一头简短的黑发，刘海参差擦过眉梢，下方是一双冷漠的眼睛，五官同样是冷淡的，即便是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这张脸也显得极度苍白。

        一身橘黄色工装服，边沿已经磨得发白，有几处破损着。

        双手手指纤长，指骨关节略显凸出，显得这双手十分有力，四肢修长，身材是那种经千锤百炼之后的精瘦；胸部微微隆起，颈下平坦，虽不明显，但仍然可以分辨出这是一个女人，而且是年龄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妙龄女子，脸上毫无风霜沧桑之感，有的只是冷到极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甚至还带点阴森恐怖的气息。

        镜中人正是王紫。

        而在梦中，那名与王紫相貌一模一样的姬乐仙域的霓裳仙子——芣苢，却是个感觉上跟王紫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幽柔别致的女子。

        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王紫并没有想成为芣苢那种女子的闲情逸致，更没有想上一个男人的野心。

        环顾地下室，四周的墙壁及天花板上，一张叠着一张地贴着鬼画符一般的黄符。

        这些黄符是王紫和王小明一起贴上去的，用的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发霉馒头加水调成的浆糊，以掩盖地下室墙壁和天花板上的血迹。地下室以前是个凶杀现场，因为“闹鬼”没人敢住，才便宜了他们。

        除此以外，房间里一片杂乱，像个杂货铺，只有靠近门口的那块地方整洁一些，放着一张桌子，用来接待客人。

        地下室一角，用木板隔出来一个空间，是王小明的房间。

        王紫住在棺材里，是王小明的一个房客。

        而王紫是一个一无所有，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打工人。

        既然如此，王紫为何会做这样一个完全脱离现实的梦呢？

        一阵苦思冥想之后，王紫得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结论，那就是，她今年也二十了，正值年少青春、如饥似渴的年纪，体内的激素会促使她寻找一个异性，如果身体无法得到满足，大脑就会制造出虚幻来迷惑身体，也就是梦。

        简而言之，王紫大概率是想男人想疯了！

        这样想着，王紫回过了头，只见王小明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目光盯着棺材。

        棺材边沿上，放着王紫只抽了一半就被掐灭的烟。

        王紫若有所思的望着王小明。

        王小明。

        男人。

        刹那间，王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哕”一声，将刚才那罐流食，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

        见状，王小明怪叫几声，连忙跑过去将地下室唯一的一扇小窗打开，又拿出清洁工具，一脸不情愿地处理王紫的呕吐物。

        王小明一边清洁，一边像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地骂道：“哎呀，你怎么回事，吃了不了就别硬吃，现在好了，又全吐了，哎呀你看看你，弄得这里全是……”

        王紫浑身一阵战栗，好似有无数只虫在身上蠢动，抬手“啪啪”打了自己几巴掌，才勉强镇静下来，头重脚轻地走到棺材旁，身形重重地倒在棺材里。

        不一会儿，王小明清洁了呕吐物，走过来倚着棺材望着里面的王紫，碎碎念道：“你说你，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要是这桩生意谈成了，有的是高级营养食……”

        “记在爷的账上。”王紫无力地打断王小明的话。

        王小明作罢，沉默了一会儿，掏出烟来，递一根给王紫，道：“来，抽根烟醒醒神。”

        王紫一条手臂搭在脸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爷不想抽……”语气停顿一下，又直言道：“抽了心脏怦怦直跳，喘不上气来，心口难受！”

        听到这话，王小明兀自点上一根烟，顺手将烟盒和打火机放在棺材边沿，道：“你植物人躺了一年，不可能一醒来就活蹦乱跳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正说完，“梆梆梆”响起一阵敲门声，王小明旋即压低声音吩咐王紫道：“别吱声！”说着，王小明便去开门。

        只见王小明先将门开一条细缝，透过门缝神秘兮兮地沉声道：“暗号？”门外立刻传来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声音：“123，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闻言，王小明才开了门。

        一个中年女人走进店里，王小明热情地招呼道：“问姻缘婚嫁丧娶择良日一百起价，看风水驱邪镇宅保平安二百起价，寻医问药请先出示病例，其他服务一律面议！”

        中年女人往昏暗的店里扫了一眼，王小明似乎看到了一线商机，指着棺材道：“此乃镇店之宝！”

        王小明一边介绍，一边按下棺材旁一台老式收音机的按键，一段刺耳而又断断续续的悲乐立即回荡在狭小的店中。合着音乐，王小明煽情地道：“她幼年父母双亡，她正值花季人生一片光明，又遭雷劈，她，太惨了……”王小明的声音，与那破收音机的声音一道戛然而止，店中一片死寂。

        停了一下，王小明突兀地道：“您献献爱心，多少捐点？”

        见此情景，中年女人却是冷眼道：“五十一天干不干？”

        王小明一摘眼镜，道：“啥？”

        中年女人掏出一张工作证，道：“38号精神病医院，你替我干几天？”

        王小明擦了擦镜片，道：“八十！”

        中年女人冷笑一声，道：“你不干我找别人了？”

        “干干干！”王小明一把夺过工作证。

        须臾，那中年女人走了，王小明走过去敲了敲棺材，道：“哎，别在棺材里抽烟啊！”片刻王小明也走了。

        王紫躺在棺材里，昏昏沉沉了睡了过去。

        但没睡一会儿，王紫又给饿醒了，睁开沉重的眼皮，缓缓地从棺材里坐起身来。

        这时，王紫看见王小明落在棺材边沿的烟，她的目光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抓起烟盒贴身装在外衣里面的口袋，她的手隔着衣服按在烟盒上，仿佛是东施效颦一般，一阵心跳加速，脸上火辣辣的烧得皮肤发疼。

        缓了片刻，王紫才从棺材里出来，出门觅食。

        少顷，王紫从幽暗的地下室走了出来，只见大地上林立着犹如化学结构式一般的建筑物，在阳光照耀之下，仿佛一棵棵奇光异彩的神树。

        抬头望去，建筑物中层区域空中架着桥，桥呈管道状，仿若血管一样，连通着建筑物。

        建筑物与桥，皆以一种特殊的玻璃搭建而成，兼具发电的功能。

        以桥为界限，下方光照微弱，上方光照强烈，而“神树”之下，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则是深渊、地下暗流、矿洞以及废弃的建筑物，这里是无人区。

        王小明的店正开在无人区。

        “神树”出现的时间仅有短短的几年，仿佛是一下子从原始时代跨越到文明时代。

        而桥隔开的不仅仅是光，还有文明。

        桥下的区域住着跟不上时代而掉队的人，这里是中立地带，也是大型劳务市场，各行各业的人在此交易，鱼龙混杂，是自由无度的乐园，而桥上的人偶尔也会来此。

        王紫刚到中立地带，就被一伙人盯上，为首那人斯斯文文的样子，但细看他身上佩戴之物，以及皮肤上的疤痕，就知道，他绝非善类。

        那人不怀好意地上前一搭王紫肩膀，佯装亲热地道：“哎呦，这不是王紫吗？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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