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周三, 游乐园门口依然排起了长队。
排队的人时不时侧目，看向队伍中间的一个中年男人。
倒不是说中年人在这里很少见，而是这男的不仅穿了身黑衣服，还带了个黑色的遮阳帽, 还有黑墨镜和口罩, 整个人捂得跟个逃犯一样。
旁边编剧忍不住捂脸，“导演, 您有必要穿成这样吗？”
于导张牙舞爪给她比划,“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咱们这次是悄悄来观察一下，悄悄的。”
编剧叹气, 心说就以您这张脸的知名度, 走在大街上恐怕都没人认出来。
来的这人正是于导，也是之前想跟游乐园借僵尸群演的人。
这个导演名叫于辉，知名度倒也没有编剧说的那么低。毕竟当了十多年导演了, 拍了七八部戏, 每部都在及格线以上。在影视爱好者圈子里也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只不过于导长相平平, 又很少出境, 认识他脸的人不多。
昨天, 他和游乐园打电话想借群演, 没成想那个园长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导演本来想放弃，但要放弃这些群演, 就相当于放弃了他最后一场大戏, 他想了又想, 还是决定再努努力。
当然, 在此之前, 他想先来看看，这个游乐园的群演是不是真那么好，别到时候人借来了，拍出来效果还不如三流网大，那可就完蛋。
所以今天于导特意找了编剧，来游乐园观察一下。
两人都是从机场下来直奔游乐园，饭都没吃。编剧去旁边的小吃摊买了两人的早饭。
游乐园门口，直到尧光大学，这段一直以来荒芜的土地上，目前已经初见繁华景象。
摆摊卖小吃的全天不缺，还有一些卖花的、卖小饰品的也不少。尧光的学生们买一些小东西，已经习惯了来这里。
而这一切，全是沾了游乐园的光。不知等日后游乐园规模越发扩大，这里又该是怎样的景象。
几口将早餐吃完，于导两人也排到了售票小屋门口。
周末活动过去，售票小屋又恢复了阿飘的样子。
“你好，两张票……”编剧正说着，就感觉导演大力把她挤开，整个人都要从售票窗口钻进去了。
于导不管这些，他热切道：“美女，你有进娱乐圈的想法吗？这是我的名片，我是个导演，有个角色挺适合你，请你务必考虑一下！”
赤旌今天走恶女风，画着黑色的嘴唇，看起来特有距离感，闻言眼皮都不抬，冷漠道：“没想法，不要名片。”
导演扒着窗户，身子往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别啊美女！这个角色真的特别适合你！我保证你能一炮而红！”
赤旌一挥手，导演就觉得和掌心接触的窗台越来越滑，整个人出溜下来。
后面的人赶紧补位，压根不知道他在干嘛。
编剧赶紧拉着他跑了。
售票小屋里，红僵抱着铁盆吃血肠，看着导演跑走，“娘，是爹吗？”
赤旌深吸一口气，拳头硬了再硬，不行，打不过这货……最后硬邦邦道：“是你孙子。”
红僵最近吃得好，又有阴气补充修炼，脑子机灵许多，闻言还笑道：“娘，开玩笑。”
赤旌翻个白眼，心说我开你大爷。
于导检票进门，倒是想起自己来意了，拉了个看上去是熟客的男人问道：“请问，这个游乐园哪里能看见僵尸？”
男人乐道：“第一次来？想看僵尸啊，你沿着这条路往南走，看见一片荒坟的时候就停下，等凑够一波游客，剧情开始就能看见僵尸了。”
于导晕头转向想往南，忽然听到园中一阵喧闹，他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女npc吊着威压高高飞起，对着下面的游客就是一个大招。
于导忍不住就叫了一声好，这个女演员可以啊！要知道吊着威压做动作，是很考验人的核心力量，是属于力与美的结合。现如今的年轻演员，能做到这一步的都不多。
然而，就这样一个演技高又敬业的演员，竟然在这里当npc……于导忍不住又要去掏名片。
却见那个npc竟然直接向他飞过来。
编剧抱头逃开，忍不住喊：“导演快跑，李小姐要抓你了！”
导演还在欣赏李小姐的飞行姿态呢，就听见一声冷哼，李小姐的袖子在他秃脑门上扑了一下，然后脖子一凉，被画了一道红色印记。
于导一整个懵住，摸摸脖子，一手的红颜料，这是干啥？
旁边游客提醒他：“你快扑街啊！否则一会儿就被黑影抓走了！”
于导：“什么扑街……等等，你们这是要干嘛！别、别抬我……救命啊！”
于导区区一百六十多斤的体重，竟然被一群影子一样的黑衣人抬走了！
而游乐园人心冷漠，见他被抬走，竟然没人上前搭救，还纷纷笑起来，空气里充满着快活的气氛。
于导算是赶上了，这也是游乐园新产生的项目之一。
本来游乐园虽然要求游客配合，比如说被李小姐「割喉」就要扑到之类的，但这纯纯是自由心证，君子协议，你要是不听也没办法。
但自从这周开始，游乐园多了一群黑影子，由一个光头大汉率领，只要有人违反游乐园规定，就会被黑影抬走做惩罚。
于导就这么被抬到黑暗房里，被飞来飞去的水球击打十分钟，才被「释放」。
等再出来的于导，整个像是被蹂那个躏了一通，帽子和墨镜全没了，少数的几根头发凄惨的耷拉下来。
编剧甚至对这位秃头中年男子产生了怜悯……
被放出来的于导，对整个游乐园充满了迷惑不解和畏惧，连走路都不敢走路中央，只能小心翼翼靠在路两边，坚决减少和npc产生交集的机会……
就这，他甚至还看见这样一幕：两个年轻女孩坐在路边休息，拿着手机讨论着什么「不要男妈妈」，路过一个光头大汉不知为何勃然大怒，扒开肚脐就掏出一个黑色影子娃娃。
于导当时吓得，险些以为自己见了鬼！
却见那俩年轻女孩在惊讶过后，兴奋的拿出手机拍照，惊呼「特别表演」！
于导觉得，这个游乐园的游客也不是很正常。
终于，在经历了被路边的妈妈桑拉进粉色小屋、被一个紫衣服美人拉去五星厕所楼，顺便上了此生最舒适的一个厕所之后……于导终于找到了僵尸场景所在。
看见那片荒坟的于导，简直比看见祖坟还开心。
场景前面已经等着十几个游客，看见于导和编剧过来，他们都松了口气：“来了来了，人到齐了，快开始吧！”
于导他们刚站定，场景就响起了几声铃铛声，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从白雾中迈步出来，开始向游客们讲解规则和剧情。
僵尸场景的剧情很简单，大意就是游客们是误闯封印之地的普通人，无意中唤醒了坟墓里的僵尸王，僵尸王召唤出僵尸们追逐游客，而游客们则要在场景中寻找神奇植物和相关道具，等打败僵尸王封印全部僵尸之后，游客获胜，游戏结束。
但被僵尸咬到的人会被传染成僵尸，如果所有游客都被咬到，那么游戏同样结束，游客失败。
于导从来没玩过这样的游戏，跟着其他游客一起跑来跑去走剧情，累得气喘吁吁，心里还在盘算：这游乐园的道具布景也很不错，不知道背后是哪个高人，能不能挖到剧组来……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剧情终于进展到后期，僵尸王召唤出大批僵尸，开始追击游客。
于导就等这一刻呢，眼睛瞪得老大，惊讶发现，这些僵尸竟然真的从土里钻出来的！
这得是多敬业的演员啊，于导都被他们感动了，这样的演员，他一定要给他们一个上大荧幕的机会！
于导擦擦被感动出来的泪水，就听编剧狂喊：“导演快躲开啊啊啊！”
导演疑惑回头，噗一声，被一堆僵尸埋了……
等游戏结束之后，于导捂着腰，随手拉过一个挂着胸章的工作人员，“你们园长在哪里？”
顾望这几天生活还是比较平静的，唯一的烦恼就是，他好像又缺少人手了……
本来游乐园都开发完了，但现在面积扩张，又有一大片土地被白雾封锁起来等待开发。
他觉得自己好像走入了一个人手短缺——土地不够的轮回。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小鬼带着于导来了。
于导没想到，偌大一个游乐园的园长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这张脸，就是放进娱乐圈都够看啊，他下意识就想掏名片，被编剧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事情说了一下。
顾望听闻他的来意，本想和昨天电话里一样，直接拒绝。
然而就在那一刻，他在于导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一闪而逝的气息。那气息很快不见踪影，要不是他最近感知增强，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于是，顾望出口的话一变，“想要群演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得亲自看着。你想要什么要的画面可以跟我说，但不能过问群演的细节。”
问了也不会告诉你，这些群演都不是人。
于导连连点头，“这是自然。”不用他们管还省事儿了呢！
第二天下午，顾望带着隐身的红僵来到位于深山老林的剧组。
剧组所在地虽然偏僻，但并不是无人区。山下还是有村落的，也就是副导演偷羊的地方咳咳……
顾望没在山下停留，直接上山来到剧组里。
红僵则被他安顿在剧组外的林子中，这大兄弟的名词就是听话、好养活，只要给点吃的让他在哪都行。
然而还没等顾望查看剧组的异常，外面导演助理就跑过来，跟于导说道：“有个老乡上来了，说咱们剧组有人买了一桶豆油，没给钱。”
于导皱眉：“找找是谁买的油，赶紧把钱给人家。”
助理为难道：“刚才在群里问了，没人买豆油。而且，咱们上下山不易，都是结伴走的，大家互相佐证，这一天多没人下山。”
助理见遇到脸色难看，小声道：“之前副导演偷羊那事儿闹得挺大，是不是这些老乡对咱们不满意啊？”
导演觉得也不是不可能，叹气道：“你去把钱给人家，回来我报销。”
导演助理赶紧跑出去。
然而过了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欲哭无泪道：“那老乡说，他还得拿着空桶回去，我上哪给他找个油桶啊！”
他觉得这些山民有些过分，偷羊的是副导演，又不是他们，还没完了是吧？
这时，旁观许久的顾望忽然道：“导演，不如出去看看吧，可能有误会。”
导演点点头，跟顾望一块儿出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一个口音浓重的大嗓门说道：“就是你们剧组的人买嘞豆油，嗦好嘞让我今儿来拿钱，还有空桶嘞！”
于导赶紧拨开人群，笑着道：“老乡，实在对不住，剧组人多眼杂的，您那空桶我们一不小心搞丢了，您看一共多少钱，我们赔给你。”
那山民看他一眼，气呼呼道：“你们山外人不实诚，以为我来骗钱！”
于导赔笑，“哪有的事儿，您看我们确实找不到空桶了，这……”
顾望冲他一摆手，问那山民：“去买豆油的人长什么样？你说说看，我们给你找出来。”
那山民觉得有道理，比比划划说道：“是个年轻男人，头发乱蓬蓬，身上衣服也烂烂的，腿又细又长……”
他说着，剧组人就开始嘀咕，他们剧组哪有这样的人啊？连剧里的角色都没有这个装扮的好不好！
唯有顾望听他说完，却又问道：“你们有闻到豆油的味道吗？”
剧组人都疑惑：“什么豆油味道？豆油什么味道？”
说实话，剧组其实挺乱的，不止他们剧组，是所有剧组都乱，而且道具多，乱七八糟什么味道都有。
然而不说还没人注意，顾望一提起来，好些鼻子灵的都意识到了。
“说起来，我今早上起来确实闻到一股子油味儿……”
“我也……我还以为是盒饭的味道。”
场务忍不住道：“盒饭哪可能是这个味道啊，再说了，咱们盒饭我都收拾好好的，连垃圾都会带到山下去，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味道不散。”
察觉到有异常，众人都坐不住，一个两个耸着鼻子，去找那豆油味儿到底是哪里传来的。
看的那山民都惊了，山外的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
然而众人找了一圈，最后还是场记小妹找到了味道源头，那竟然是一把扫帚……
于导拿起扫帚，发现黏黏糊糊的，这扫帚浑身上下裹满了豆油。
随着扫帚被拿起来，墙角有个东西咕噜噜滚出来，正是那山民的空油桶。
山风吹过，众人心中都闪过一丝寒意，想起山民的描述：头发乱蓬蓬的，腿又细又长……这特么不就是扫帚的长相吗！
于导脸色铁青，“这扫帚是哪里来的？”
常务茫然：“不、不是剧组的人买的吗？我在剧组后门捡到，拿进来的啊？”
负责采买的人立刻道：“我不是我没有，我没买这个。我采购的东西都是去大超市买的，你看看这把扫帚，是用草扎的，现在大超市哪有这样的扫帚，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了。”
这话一说，众人都打了个寒战。
顾望倒是赞同这句话，这确实是个老物件来着，而且是个付丧神。
所谓付丧神，是成了精的老物件统称。再具体划分，这件也可以称之为扫帚妖。
顾望有些遗憾，毕竟扫帚妖对游乐园的作用貌似不大。
但又转念一想，游乐园现在的卫生是他雇人打扫的，每周来两天。毕竟他园内的设施虽然都是幻境，但垃圾还是真实存在的。
有了扫帚妖之后，这两天也可以省了。就是不知道，这位付丧神愿不愿意跟他走。
见众人都不敢动，顾望捡起空油桶，还给一直等待的山民，又在扫帚上贴了一张纸符，道：“这个交给我处理吧。”
于导问他：“真能处理？”
顾望：“不是什么大事。”
于导松口气，“都怪刘辉，干什么不行跑去偷羊，少了一个副导演，剧组真的乱了不少。”
顾望还疑惑了一下，“什么偷羊？”
于导叹气，“我们剧组一个副导演，说是想吃羊肉了，跑到山下偷羊，被人老乡抓住当场送进了公安局。”
他当个八卦说完，却发现顾望脸色微微严肃，“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顾望问他：“这个刘辉平时怎么样，有偷东西的习惯吗？”
于导：“没有啊，我要是知道他偷东西，能让他来剧组？他以前就挺正常、挺沉稳一个人。”
顾望点点头。
他本来以为，于导身上那股异常气息来源就是付丧神，现在看来，可能还有其他非人生物。
毕竟付丧神虽然也是妖怪，但因为是老物件成精，付丧神们往往会以家为家，对人类也比较友好。
至少不会做出迷惑人类偷盗的事情。
晚上，顾望在帐篷里休息，那把扫帚在他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个头发乱蓬蓬的男人。
男人挺有眼色，给顾望行礼，“我被废弃多年，这几天才重新被使用，感觉身子又干又脆，这才忍不住去买桶油润一润，感谢阁下为我奔忙。”
要不是顾望把他带走，像他这样作怪的物件，很有可能就被人烧了。
但你让他忍住不去也不行，毕竟付丧神就是需要和人类产生更多交集。
顾望倒是不在意这个，只是问他：“你可见过那个偷羊的刘辉？他是被什么迷惑了吗？”
付丧神：“我不知道他被什么迷惑了，但我知道，他偷的那个羊不一般。”
顾望：“怎么个不一般法？”
付丧神：“那是一只痴龙。”
顾望恍然。
痴龙当然不是真的龙，只是一种附会的名称，就像是人们会把蛇称作小龙一样。
所谓痴龙，乃是神羊的一种，传闻抚摸它的胡子便可产生白色珠子，人吃了以后可以延年益寿。
然而问题是，痴龙虽然是神羊，外表却和普通的羊没有差别，至少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刘辉又为什么去偷它呢？
这时，外面又想起了喧闹声。
顾望看付丧神，付丧神摇摇头，示意：这次是真的和他没关系。
顾望掀开门帘出去，见于导正在破口大骂，抓住一个人问怎么了。
那人知道顾望是于导亲自带回来的，也不瞒他，说道：“不是等着男女主回来拍最后一场戏吗？谁知刚才联系一下，男女主都说不回来了……嗐，这叫什么事！”
于导那边还说：“你问问他们凭什么不回来了！合同都签了，戏没拍完他们说走就走？是我老于给钱给少了？”
导演助理冲着电话说了几句，又回过头小声道：“他们说最后一场戏拖得太长时间，他们已经有别的工作了。”
于导：“屁话！合约是签到五月份的，现在才四月底！你告诉他们，再不回来我告他们去！”
导演助理一脸绝望。
顾望拍拍他肩膀，小声提醒两句。
助理赶紧点头，又拿着电话去联系了。
于导拉着顾望诉苦，从副导演坐牢说到没群演，从没有群演说到男女主不听话……说到最后，他话锋一转，问道：“那个，你们游乐园那几个演员，要不然让他们来我剧组吧？我给他们捧成男女主演！”
顾望：“……”他心说你还是哭吧！
没多久，导演助理回来了，“顾园长，我按照你说的找人打听了一下，男女主果然住院了！是保密性很好的私人医院，具体什么问题不知道。”
于导吓得跳起来，“什么？住院了？怎么回事？！”
继而又觉得不对劲，“住院了怎么不跟我说实话，我还能逼着他们来拍戏不成？瞒着大众也就罢了，瞒着我干什么啊？”
顾望若有所思，“或许，是某些不方便提的病。”
他也是才发现，这剧组的人气色都不好。
正常来讲，在深山老林里拍戏，吃不好睡不好，人气色差点也是难免。
所以刚开始顾望也没在意。
然而，这时一打眼看去，他才发现，整个剧组，有一半人身上都起着红疹。
顾望伸手一抹，开了阴眼。
然后在那些人身上，看到了隐藏极好的病气。
那病气不严重，在之前瞒过了顾望的感知，和于导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但有病气，就说明这些人的病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有东西作怪。
顾望若有所思看向郁郁葱葱的山林。
能让人类病气入体的鬼神，那可真是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顾望：而且这种鬼神也没法弄到游乐园去啊！失望！
（能的，相信我。）
玩梗《背影》，标一下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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