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偶遇

颂和元年起，宫里就有“谢春宴”的惯例。一来是感谢上苍，保佑子民，以求天下太平，五谷丰登，二则更是宴请那些久居深闺大院的重臣家眷进宫叙旧以联络感情。

        久而久之，众人也心领神会，所谓“谢春宴”，不过是由些未出阁的深闺小姐表演才艺，皇后娘娘出面打赏，而后赐婚的戏码。

        到了颂和三年，更是只宴请三品及以上官员家眷及皇子、公主。

        沈昭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明明才重生不久，竟又要嫁于人妇，这让她如何甘心。

        想着想着又入了梦，这回到了一处大殿，四周陈设无比熟悉，沈昭昭一愣，这不是她身前所居住的坤德殿么。这回没有黑漆漆的雾气环绕，她终于瞧清楚了来人。

        那人背对着她，墨玉般流畅的长发由丝带束起，精壮白皙的后背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其中一处伤痕尤为明显，疤痕狭长狰狞，长约数寸，她走进瞧了瞧，这痕迹倒不像是刀伤。

        “主上，您吩咐的事已然办妥了，”屋外有声音响起。

        那男人也不起身，只是淡淡答：“退下吧。”

        坤德殿雕梁绣户，富丽堂皇。偌大的房间里除了眼前的男人并无其人，她望着那人背影，竟有一丝化不开的孤独寂寥之感。

        画面一转，她听闻有人议论。

        一男子说：“主子如此在意身后的疤痕，何不去了再说。”

        另一人则道：“你个匹夫知道个什么，主子这是在睹物思人罢了。”

        “切，”原先男子不屑道，“不过是一处伤痕，这名头不会是你杜撰的吧。”

        “你知道什么，”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多亏她耳尖，听清了后面一句，“主子他心里，藏着一个姑娘”

        一夜安稳。

        一大早，沈昭昭就被吉祥拉起来穿扮，她伸伸懒腰，道：“‘谢春宴‘不是明日吗，你这一大早折腾什么？”

        吉祥早对自家小姐这般懒散行径习以为常，低声道：“我的好小姐啊，今日个但凡是有点心思的官勋贵族小姐，都出门采购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去了。我听闻凝露坊可是来了一匹好货，您要是再不去，什么好东西都捞不着了。”

        听她这么一说，沈昭昭倒是来了精神：“想来也是，这明儿个京城里的青年才俊可是犹如这大街上的白菜，都摞到一处去了，可不是挑那姑爷的好时机。”

        吉祥手上不停，嘴里接着吐槽："所以啊，小姐，您可多上点心吧，莫不要让那有心之人比了下去。“

        有心之人？

        她刚要问个清楚，如意一路小跑来传话：”秦小姐正在沈府大厅，估计是来找您一块出门的。“

        如此一来，她随意寻了一件衣服，径直出了门。

        “阿娘，女儿请早安，”她一屁股坐下，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身旁的苏沐瑶瞧她这不知礼数的模样，早已是嫌弃了千百遍。

        沈母心中微微叹息，由得外人在也不好说些什么：”昭昭，慢点吃。你今儿个同素素，还有你阿姐一块，上街挑些首饰，明儿个就是‘谢春宴‘了，是得好好置备。“

        ”阿娘，“沈昭昭停了筷子，”你瞧瞧我屋里那些珠宝首饰，哪里还放得下，买了不也是浪费。“

        笑话，这缺漂亮衣服、漂亮首饰的想必不是她吧。

        果然，一旁的苏沐瑶一听她这般说，立马接了话：”话不是这么说的，表妹生的貌美，倘若能有上等的首饰点缀，自然更是光彩夺人。“

        ”哦，“她假装惊讶，”难不成，表姐要同我一块去那宴会。“

        这下她属实是舒服了。就算苏沐瑶进宫这事早已是板上钉钉，倘若能给她这位满是心眼的表姐添堵，那也是好的。

        ”那是自然，“倒是沈母先出来解围，毕竟沐瑶是她的亲侄女，再怎么说也该为她的婚事操操心。

        片刻，沈昭昭笑吟吟开口：”原来如此，那就出发吧。“

        三人上了马车，往着长安街走。

        苏沐瑶今日着了一袭莲青色长裙，浑身上下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饶是见惯了美人的秦素也忍不住称赞道：”苏姑娘真是出水芙蓉，顾盼生姿呢。“

        ”哪里的话，秦姑娘谬赞了，沐瑶之姿哪里比得上两位妹妹。“

        沈昭昭忍不住挑眉：”表姐你就别谦虚了，如此清丽之姿，不知要迷倒多少有情郎呢。“

        ”休要胡说，“苏沐瑶面上微恼，心中别提有多得意了。

        三人谈笑间，谁都不曾注意到远处疾驰而来的骏马。

        等到车夫惊呼出声时，只见一白衣男子从天而降，眉目如画，衣冠胜雪，温润如玉。

        只见其足尖轻点，便上了马。电光火石间，伏马勒绳，一气呵成，终于将骏马制服。

        沈昭昭起身下车，心跳如擂鼓般，缓了缓心神，才向那位男子行了一礼：”多谢世子殿下出手相助。“

        李固安望了酒楼一眼，随即笑道：”昭昭没事吧，要是你这回出了什么事，云初非要揍我一顿不可。“

        ”哪敢，“沈昭昭面露笑意，”就阿哥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比得过世子。“

        她突然想起昨晚阿哥来她的房间，来回踱步半晌，一言不发。

        她看得心烦，忍不住怒道：”阿哥，你到底有什么事。“

        踌躇良久，沈云初才缓缓开口：”我想了好几万，那宫里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妹妹，实在不行，你就嫁给楚期罢了。“

        这楚期便是李固安的字。

        她虽被哥哥这番良苦用心所感动，但实在是不敢恭维这馊主意。要是她没记错的话，李固安早就与那董阁老的宝贝孙女，京城第一才女董姝怡情投意合。这般毁人姻缘，是显她命太硬吗。

        沈昭昭道：“改日昭昭再和阿哥一块来道谢。”

        李固安摸了摸她的发，眼间满是慈爱：“昭昭要当心啊。”

        李固安走后，沈昭昭上了马车，显然车内二人早已平复下来。

        倒是秦素先开了口：“方才那位，可是北静王世子。”

        沈昭昭点头。

        “果然是这京城里三杰之一，这气度这风范，怪不得要引得世家小姐们一个个往上赶。”

        “赶也没用，”沈昭昭朝着秦素，这话却像是说给另一个人，“董阁老可是开国功臣，三朝元老，他的孙女更是京城第一才女，谁敢如此不识相。”

        这话虽难听，不过事实如此。以苏沐瑶的家世背景，倘若真动了那啥心思，便就只能做个妾室。

        果然，此话一出，眼前的女子神色便黯淡了下去。

        沈昭昭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眼，眉宇之间皆是藏不住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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