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豆花儿的李奶奶②

瑞生从混沌中醒来，就看见朋友的母亲正伤心地抱着朋友的尸体痛哭流涕，瑞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父亲迎面掌掴了一巴掌。

        父亲是个木匠，长年累月的工作经验让他的肌肉非常发达，这一巴掌下去，让瑞生刚清醒过来的脑子又瞬间变得意识模糊，双眼发黑。

        瑞生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嘴角似乎破了，流出血来，旁边还有人劝说父亲的声音。

        “算了算了，孩子也是不懂事，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好一会儿，瑞生才又重新睁开了眼睛，看见自己的父亲满脸怒容地站在自己面前，母亲则紧紧地把自己给护在了怀里。

        周围的人群都渐渐散去，朋友的母亲背着儿子已经凉透的尸体，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走回了家里。

        “我们也回去吧，算了吧。”李奶奶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小声说道。

        丈夫瞥了瑞生一眼，沉默着转过了头，也挪着沉重的脚步回家了。

        即使回到家里，家里的气氛也并不好，瑞生受了凉，又喝了酒，半夜发起了高烧，李奶奶出去给瑞生买药，恰巧碰见朋友的母亲在寿衣店置办。

        李奶奶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对方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继续跟寿衣店的老板说着话。

        匆匆点过头就当作打过招呼，李奶奶就去了医馆买药，手里拎着几副药包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碰见朋友的母亲站在路中间，李奶奶刚想停下来跟她说话，但是想到家里还发着烧的瑞生，李奶奶还是匆匆略过了对方往家里走。

        刚走几步，就听见对方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们如此骄纵你们的儿子，害人终会害己，望你们家今后好自为之。”

        没有一位母亲乐意听到自己的儿子被这样说，李奶奶刚想反驳，转念一想，对方的儿子已经没了，便没有跟她计较太多，眼下还是儿子要紧。

        家里的孩子都已经睡去，丈夫因为失望，自是不肯搭理瑞生，李奶奶不舍得吵醒其他孩子，只好自己到院子里烧了柴，把买回来的药煎了给瑞生一点点地喂下去。

        瑞生刚喝进去第一口，因为药太苦吐了出来，把被子弄得脏兮兮的，李奶奶怕瑞生着凉，连忙换了被子，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了，李奶奶就拿了自己的被子来给瑞生盖上，还往药里放了很多糖，瑞生这才愿意把药喝下去。

        忙活到了半夜，李奶奶还得把瑞生弄湿的被子给洗了晾好，折腾着便到了半夜。

        豆腐坊开门比较早，李奶奶刚睡下没多久便要起身跟女儿去豆腐坊工作了，上工前还把瑞生的药煎好了，交代了大儿子在瑞生醒来后喂下去。

        今天巷子里特别安静，就连过来豆腐坊买豆腐的街坊都是小小声的跟李奶奶说着话。

        “今天怎么回事？巷子里怎么这么安静？”大女儿在李奶奶的耳边悄声问道。

        李奶奶摇摇头，手上的动作却是非常麻利地给街坊装好了豆腐。

        街坊从李奶奶手里接过豆腐，小声跟他们说道：“今天老王家办丧事，规矩大家都懂得，所以巷子里这么安静。”

        老王家正是昨天跟瑞生一起逃课喝酒的半大小伙家，老王家里男人去的早，家里就剩老王媳妇支撑着，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结果跟瑞生逃课又去喝了酒，现在还丢了命。

        过去参加葬礼的人很多，来来回回的，巷子里也飘满了黄纸，四四方方的，像极了李奶奶卖的豆腐块。

        看着这些黄纸飘啊飘，李奶奶心里也不太舒服，让女儿从抽屉里拿了些钱，用白纸包着，去给老王家送一趟。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间下起了雨，今天的豆腐也没卖出去几块，大女儿还没有回来，李奶奶就等着她回来再收摊。

        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李奶奶心里也开始莫名烦躁起来，接着便开始胡思乱想，瑞生的烧退了没有，儿子有没有给瑞生喂药，丈夫愿意理会瑞生没有。

        想了很多无关的事情，雨幕中也慢慢跑过来一个人影，正是大女儿，她手里还拿着用白纸包着的钱。

        “怎么又拿回来了？不是让你给老王家送过去吗？”李奶奶问道。

        白纸被大女儿一直抓在手里，但也还是打湿了一点边沿，李奶奶把湿了的白纸扔掉，把钱币上面的水渍擦干，然后又重新拿出一张白纸包上，递给了女儿。

        “拿去吧，给老王家送去。”

        大女儿摇头，说：“妈，人家不要，说瑞生害的她儿子没了，这钱她收了就是对她儿子的不尊重，她还说冤有头债有主，让瑞生以后小心着些。”

        话音刚落，天上突然轰隆一声，劈了道闪电下来，李奶奶手里抓着钱币，表情有些恼怒，但是转念一想，人家儿子已经没了，就不打算计较太多了。

        随手把钱币扔回了抽屉里面，李奶奶让女儿去拿毛巾擦头发，天上响了几声雷，路上的黄纸也被弄得湿漉漉的，粘上了泥。

        过路的行人举着雨伞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些黄纸，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踩到它们，黄纸立刻变得支离破碎。

        大女儿擦好了头发，跟李奶奶一起站在门口看着这场大雨。

        “妈，看样子，今天的客人也不会多，咱们把豆腐坊关了门，回去吃饭吧，爸和哥应该也回家了。”

        李奶奶看了一下地上的黄纸，不知道在想什么，听了女儿的话以后，点头道：“也好，收了吧。”

        母女俩人沉默着收了豆腐，又把大门锁好。

        今天出门的时候她们没有带雨伞，就拿了一件外套披在头上挡雨，巷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吧嗒吧嗒的走路声，还有雨滴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

        脚踩在路上的时候，大女儿特意避开了黄纸，不让自己踩到它们，李奶奶却毫不在意，一脚一脚的，从这些黄纸上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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