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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同道


大海的边缘,  切开了一道口子。

        一双手从裂缝中钻出来,随即,  一个人从虚空的缝隙中跳出来,  现身于这个世界。

        贺长生上岸后,拂了拂衣服,随后,  他摊开手。

        随着他的动作,袖子里面钻出两张纸人,  一只拿着一本小手册,  一只拿着毛笔。

        贺长生打开小手册,  用毛笔在上面做了记号。

        “好了,这样就不会搞错时间了。”

        贺长生按照林见说的,  每一天都做好笔记,就不会搞错时间了。

        看到他做的事情,  一个小纸人跳上他的肩膀,  看着他,拱了拱他的脖子。

        这一些纸人,都是贺长生用自己的心魂做成的,  他们不需要会说话,贺长生都能明白他们的想法。

        这个小纸人,  代表了他的傲慢。

        傲慢说:你怎么可以给凡人驯服呢?我真的鄙视你。

        贺长生撇嘴。

        此时,另一只小纸人也跳上他的肩膀,  一脚踢飞傲慢的小纸人。

        情感说:可是你这么做,  很开心。

        “还好吧,  一般吧。”贺长生就是嘴硬。

        小纸人们已经不想要理他了。

        贺长生翻着小手册,  大概算了一下时间,  “快要一年了。”

        他的意思是,  快要回伏羲院了。

        四个小纸人们闻言,兴奋地上蹿下跳。

        这些小纸人们继承了贺长生的很多品质,比如说好逸恶劳,对于它们来说,在伏羲院可以长时间待机,偷懒睡觉,在外面,不仅要担担抬抬,还要时时刻刻哄贺长生开心。

        太难了!

        这种事情交给林见比较好。

        他比较擅长。

        四个小纸人达成了共识。

        他就应该帮我们承担这一份辛苦。

        因为……

        因为!

        因为贺长生在林见小时候去剑林取剑的时候,就为了他,就附身到我们的身上,一路保护他!

        拿了贺长生的好处!必须偿还!

        贺长生伸出手,食指一弹,将纸人弹飞。

        小纸人差点掉到海面上,它立刻躺平,让微风吹拂,它顺着风,回到了贺长生的身上。

        喂!要湿了。

        “不可以调侃我。”贺长生眯起眼睛,威胁道。

        四个小纸人立刻集合,随后一起钻进他的衣袖里。

        在它们安静后,贺长生抬起头,看着天色。

        天空阴暗,黑云飘浮,无边无际。

        从某种意义上,深渊和人世间也无差,乌漆麻黑,混沌纠缠,也是无边无际。

        天道不仁。

        凶兽也不仁。

        天道和凶兽,才是同道中人。

        贺长生拿出另一本本子。

        他打开本子,里面只有一张纸张,纸张是神州的地图,以及几块可以移动的木头。这几块木头,有点像是唐稚世界的七巧板,可以组成很多形状,形状一旦组成,就会指着神州上的某个地方。引导的地方,就是虚空之境的门扉所在处。

        这是一件稀奇的宝贝,经过于颐的帮忙,贺长生在伏羲院的宝库中找到。

        贺长生的手灵巧地摆动,不一会儿,就得出来一个精准的位置。

        黄泉彼岸。

        那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啊,不仅是深渊裂缝的附近,居然还藏有虚空之境的门扉。

        贺长生将本子收起来,然后仰望着天空。

        天雷滚滚,暴雨将至。

        贺长生飞于高空中,在衣服沾上雨滴之前,就落到了地板上。

        他的金屡祥云靴落到地板上,绣着宫粉紫荆花的衣角被风吹起,金丝缝边的衣袍垂落。贺长生打开扇子,扇面上的桃花栩栩如生,似乎正在阳光下开放。

        贺长生站稳后,抬起眼。

        他竟然落在一片彼岸花中,红色的铺满一地,细而长的河流,卷着掉落的花瓣,冲刷而下。

        贺长生缓缓收起扇子,打开地图,往某个方向走去。

        彩色缤纷的花在小孩灵巧的手中,成为了花环。

        小孩郑重地将花环戴到蚩之的头上,然后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拉远打量他。

        “嘿嘿,好看。”小孩看起来很满意。

        蚩之无聊地撑着脑袋,盘腿坐在草地上。

        “漂亮!”小孩兴高采烈地伸出手,转圈圈,“等我以后当新娘子,我也要戴漂亮的花环。”

        蚩之闻言,立刻冷哼。

        “如果蚩之愿意对我好好的,小鱼长大后,也可以考虑当你的新娘子哦。”小孩将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回到他的面前。

        “拜托,你是男的啊!”蚩之觉得自己应对不了这个小孩了。

        “小鱼以后要当新娘子。”小孩还在快乐地转圈圈。

        依照他脑子有问题的程度,蚩之怀疑他到底能不能长大。

        “还是说,蚩之已经有新娘子了?”小鱼问他。

        “没有。”蚩之老实也回答,“凡人的生命短暂,而且为了持续霸占这个世间,所以才会做结合、生育那种无所谓的事情。我们的种族不一样,我们有悠长的生命,并且种族的个体几乎对彼此都不友好,没有血缘的说法。就算真的有血缘关系的,在某种情况下也会斗得你死我活,到那时候,根本不会管对方是不是自己的亲人,照样残杀无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越是结合,生育的小孩越多,对自己的威胁越大。因而,我们的种族,天生就排斥结合,也不想要生育新的生命。”

        “哦哦,那蚩之没有新娘子。”他只听懂了没有两个字的意思。

        蚩之翻白眼。

        “如果蚩之娶小鱼为新娘子,我会一辈子都好好照顾你的。”小鱼摸了一下他的脸。

        蚩之说:“罢了。”

        这个小孩的脑子有问题啊!他为什么要说那么多他听不懂的话?

        小鱼收回手,去旁边拔草去了。

        蚩之想了一下,突然变出了一根黑色的羽毛,到他的面前晃了晃。

        小鱼抬头看他。

        “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鱼摇头。

        “凶兽活下来的岁月长久,力量不断积累,但是我们的身体无法承受所有的力量,所以会把部分的力量凝聚到一些羽毛中。一根羽毛,可以助修道人获得成千上百年的功力。总而言之,是很珍贵的东西。”

        小鱼眨巴眼睛看着他。

        “哼,如果你跪下来求我,我也可以送给你,起码可以让你聪明点,活久一点。”蚩之很得意。

        小鱼眯起眼睛看他。

        蚩之还在得意,小鱼伸出手,将戴在他头上的花环收走了。

        蚩之:“???”

        “蚩之原来不是好兽啊。”小鱼明白了,他摇摇头,准备走了。

        “喂!”蚩之想要解释,他连忙伸出手,拉住小鱼的衣角,就在他想要说点什么挽留他的时候,一阵风吹来。

        风中有某种熟悉的味道。

        蚩之皱眉,随后他放开小鱼的衣角,一下子站了起来。

        “蚩之?”小鱼仰头看他。

        蚩之突然冷了表情,说:“嗯,你今天先回家吧。”

        有客人来了。

        折扇打开的声音响起,风卷着掉落的花瓣,不停地往这个方向吹。靴子踩在花上,来人比漫山遍野的花更加美艳。他微微带笑,金色的耳环摇摇晃晃。

        “哇。”小鱼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这个世间还有这样的仙子。

        “真是没有想到啊,你得到了可以在这个世间自由行动的身体,却没有到处去游玩,反而自愿困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和一个小孩玩过家家。新郎官,游戏人员再加我一人如何?”

        小鱼听到他说话,由一开始的惊艳,变成了愣然。

        蚩之往旁边走了一步,挡住了小孩。

        “贺长生。”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贺长生的扇子放在脸下,笑得狡黠,“小孩,若要找新郎官,可不能找这样的人,名字带忠厚的男人,说不定是最凉薄的。”

        “若名字与命运相反,你才最需要注意啊,贺长生。”蚩之冷嘲热讽,眼睛紧紧盯着他。

        和他相反,贺长生怡然自得,悠然自在。

        小鱼抓住蚩之的袖子,偷偷地探头,想要看一眼贺长生。

        “我喊你滚蛋。”蚩之低声说。

        “若我要抓他,他能跑去哪里?”贺长生觉得好笑。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蚩之顶着一张石东临的脸,说出了相当天真的话。

        贺长生扭了扭脖子,双眼冷酷无情。

        “你知道我的,我有仇必报,你在鬼城对林见做了什么,我记得一清二楚。”

        贺长生话落音,蚩之先动手为强,他冲了过去。

        他的手变成了尖利的爪子,刮过的风让背后的花草树木纷纷折断。

        速度快,动作狠,力量强大。

        贺长生的眼睛一转,精准地捕捉到他的动作,他伸出手,扇子挡住蚩之刺向自己脸庞的手。蚩之一次未得手,并未就此放弃,他对贺长生的攻击不停,完全没有停歇的打算。他们两个人都非世间之物,光论力量之争,确实是此间最适合的对手。

        小鱼在一旁,眼花缭乱,然后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花……”

        何止是花都没有了,这里因为蚩之的攻击,眼前的一切快要变成了一片荒地。

        “花没有了吗?不着急。”贺长生的声音从漫天的攻击中传出。

        不一会儿,小鱼就看着蚩之一下子被踢飞,撞向了遥远的一棵树。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阵风刮过,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仙人就到了他的旁边,折扇压在他的肩膀上。

        蚩之很快就爬了起来,随后,他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贺长生笑吟吟地把折扇从小鱼的肩膀,挪到了他的脖子旁。

        饶是这个小孩子平常奇奇怪怪,也觉得背脊一凉,不敢乱动。

        “是这样的。”贺长生轻飘飘地和他解释,“你面前的这个蚩之呢,曾经把我的人脖子一扭,‘咔嚓’一声杀掉了。很过分是吧?”

        小鱼不敢说话。

        “我们最喜欢同态复仇了,他把我的人脖子一扭,那我也该把他的人脖子一扭,你说对吗?”

        小鱼异常惶恐,想要摇头,但是又不敢动。

        “可笑,你想杀就杀。”蚩之冷笑,“你用什么威胁我?”

        贺长生笑吟吟地伸出手,用折扇摩擦了一下他的脖子,说:“下辈子,不要和奇怪的人搭话。”

        “小鱼不要死!蚩之救我!”他拼命呼救。

        蚩之静默了一会,然后在贺长生的面前跪坐下去。

        这是他们凶兽之间,战败者的姿态。

        对于傲慢的凶兽来说,认输比死更具有侮辱性。

        贺长生眯起眼睛笑了。

        他可真是一个带恶人,看到别人痛不欲生,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敌人,怎么就这么愉快呢。

        “坐吧。”贺长生的扇子从小鱼的脖子旁挪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鱼腿一软,一下子坐在草坪上。

        “叛徒。”蚩之咬牙切齿。

        “说话小心点。”贺长生说,“你知道我的脾气不太好。”

        “那是柳亦行!”如果不是柳亦行,他们早就挣脱了束缚,千年的黑暗,怎么能就此罢休。

        “你知道他是柳亦行,我能不知道吗?”

        “你居然站在伏羲院的那一边!”蚩之其实对这件事情是惊讶的。

        “不,凶兽只为自己。”贺长生淡然说道,“若只能有我一人能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就算是上百的同类,也该为我殉葬。”

        这就是凶兽的生存方式。

        那蚩之没话接了。

        “你跑出来,应该也不是抱着拯救其他同类的伟大想法吧。”贺长生淡淡说道。

        “我管他们去死。”蚩之冷酷无情。

        贺长生从袖子里甩出四张小纸人,纸人们拿着一块布,在草坪上铺好。他们整理好后,贺长生才施施然坐了下去。小鱼的眼珠子嘀咕嘀咕乱转。

        “不要想跑。”贺长生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蚩之,你最好教育一下他。”

        “乖乖坐好。”蚩之没有好气,“刚才让你跑,你又不跑快点,现在跑个屁啊。”

        贺长生打开扇子,摇了一摇,说:“交代一下,你是怎么回到世间的吧。”

        蚩之略微抬头,想了一想。

        若说贺长生是全靠自己,找到了深渊缝隙的薄弱处,然后用自己的力量,一下子冲出深渊。

        蚩之则是被感召。

        石东临这一生,只有两次凝视深渊。

        第一次,被无所事事的的好几只凶恶凶兽吓退。

        第二次,则是带着交易而来。

        他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和魂魄,换取凶兽的力量

        石东临要做什么,不在凶兽的考虑之中。

        他第一次凝视深渊,就被吓到,大部分的凶兽对他都没有兴趣。但是蚩之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要我的力量,我想要重回世间,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别的。”蚩之淡然说道。

        “你没有要那种,帮我们打开深渊,让所有凶兽重回大地,之类的承诺?”贺长生问他。

        蚩之说:“你别蠢了。”

        贺长生说:“我看蠢的是谁。”

        “深渊是一个空间,永远存在,特性是与深渊产生越深厚的关系,就会成为深渊之物,越难逃脱。不管我们逃到这个人世间的哪个地方,深渊只要打开一条和世间的裂缝,我们总会被打回去。身为一个空间,深渊和其他的空间一样,永远在这个世间留有门扉,这也是你能逃走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也是我们很容易被召回去的原因。”蚩之说,“深渊的第二个特点就是,门扉永不紧锁,每到了一定的周期,就会开门。平常时候,深渊是从外吸收东西,只有门扉开的时候,是往外推东西,这也是我们几百年可以现身短短一段时间的原因。”

        他们对于深渊,比任何生物都清楚明白。

        “凶兽这种生物是毁灭之物,我们一旦降落世间,非我们主观意愿,周围的生物的生命都会因为我们而枯萎。我和你之所为可以接触生命之物,是因为我们委身于人体。”

        这就是,伏羲院的人从不考虑和他们对话商量的原因。

        无他,凡人和凶兽的族群的关系,就是你死我活。

        “所以,深渊永远都不会关闭,也很难开启。”

        “很难,却不是不可以。”贺长生接话。

        蚩之笑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同样是凶兽的他们,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伏羲院的阵法,其实存在可以完全关闭或者打开深渊的可能性。”蚩之说。

        “但是不可能。”贺长生接话。

        “伏羲院的阵法注定了只有凡人可以使用,神不可违抗天,人只要愿意受苦受难,就可以逆天而行。”

        “但是人的力量有限制,不管是怎么样的天才。就算他们想要完全打开或者关闭深渊,阵法再进一步,就是神魂俱灭。逆天之力量,神拥有,却不可以使用阵法。使用阵法之人,有逆天之方法,却没有逆天之力量。”

        “这就是伏羲院和凶兽,耗了千百年,甚至会是千万年的理由。”

        “嗯。”对话到这里,贺长生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蚩之问他。

        “你就是个被利用的蠢材。”贺长生明白了这一点。蚩之完全不了解石东临想要做什么,面对合作,同处于一个身体的凶兽,他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蚩之咬牙切齿,怒道:“我忍你很久了?”

        “为了什么?”贺长生不解。

        蚩之狠狠地伸出手,拔了一把草,说:“当年司空闻人封印深渊的时候,我们好不容易终于一心联合,想要阻止她,你那时候在做什么?”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贺长生回忆了一下,“大概是睡觉吧,那时候我正好找到了一个可以看见阳光流下的位置,看着阳光倾泻,还挺好睡的。”

        “柳亦行那一次呢?”蚩之继续追责。

        “那一次人和凶兽都太多了。”贺长生说,“我不想被你们熏到,走了一段路,就回去了。”

        “不说远的,灵澈那次呢?”

        贺长生思考了一下,没有想到什么,“睡过去了吧。”

        因为他没有记忆。

        “懒惰、脾气差、傲慢、孤僻、鸡毛、爱美、自私!”蚩之说,“我知道凶兽没有一个好东西,你是第一名!”

        又一个贺长生七宗罪。

        贺长生沉默了一会,然后提醒他,“但是当年与神作战,我战功斐然。”

        蚩之看着他,说:“那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你的实力大不如前,你为了依附在凡人的身体里,牺牲了太多。你如此,还敢和我们作对,下一次深渊开,你的身体就会被撕开。”

        贺长生闻言,开口问:“你现在是在威胁我?”

        “呵。”蚩之冷笑,随后动了动脚,准备坐下。

        “跪好。”贺长生可是盯着他。

        蚩之满脸屈辱,重新跪坐回去。

        贺长生用扇子点了点小鱼的脑袋。

        小鱼感觉脑袋一寒。

        “你还想怎么样?”蚩之受够了,“你直接说吧。”

        “为我立下誓言。”贺长生说,“你永远不能伤害林见。”

        这很公平,一换一。

        蚩之沉默,随后告诉他:“他现在是伏羲院的掌门。”

        如果以前让他发这样的誓,是很简单的。但是当林见成为了伏羲院的掌门,这一切的意义都变了。

        “那好吧。”贺长生站了起来,随后拍了拍小鱼的肩膀,让他走,“这个小孩活下来了,但是蚩之……”

        你要死了。

        死了的东西,就无法伤害林见。

        小鱼懵懵懂懂地站起来。

        蚩之随意地挥手,让他走。

        有了蚩之的允许,他才跑了。跑之前,他还回了几次头,但是蚩之没有空搭理他了。

        贺长生在活动手脚。

        就在贺长生考虑要怎么撕掉面前的凶兽的时候,蚩之突然站起来,抬起手。

        贺长生一脸疑惑。

        “我蚩之,在此立下誓愿,永远不会伤害林见。”蚩之一字一句说道。

        “石东临。”贺长生没有好气。

        “不必如此无奈。”石东临笑着说,“刚才的誓言确实是蚩之立下的,我和他商量,他已经同意了,所以今天,我们可不可以不战?”

        和贺长生打架,损害太大了,石东临想要尽量避免和他的冲突。

        “深渊开启在即,你也不想在那之前受伤的吧。”虽然贺长的实力在蚩之之上,但是两人若是死斗,贺长生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贺长生打开扇子,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眼睛转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坐下吧。”石东临坐下了,“虽然周围的花草已经被毁了,太阳还是很好的。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要和你聊聊,尤其是知道了,你其实就是凶兽本身后。东方告诉我的……”

        但他说到东方的时候,语气有一点点不对劲。

        他隐藏得很好,贺长生也并不在意,所以就这样过去了。

        “凶兽,告诉我,你是想要救这个世间吗?”石东临问他,“虽然在我看来,你似乎并没有救世的倾向。”

        “先回答我吧,石东临,你想要做什么?”贺长生问他,“因为在我看来,你也没有多少灭世的倾向。”

        石东临闻言,抬起头,看着天空。

        “你那天在深渊,看到了什么?”贺长生问他。

        “凶兽让我看见的是无边的深渊。”石东临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以及在深渊下,一个又一个死去的伏羲院掌门。他们的死亡换取的只是片刻的平静,以及世人对他们永远的不理解。”

        仿佛是无止尽的循环,永远结束不了的宿命。

        “然后呢?”

        “我很害怕,我很愤怒。”

        贺长生告诉他:“你如果害怕,可以逃走,方景新不会按着你的头,硬要你为他们牺牲。”

        石东临看着贺长生,笑了笑,没有答话。

        贺长生没有办法逼迫一个人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你还记得,你我当初的论道吗?”石东临说。

        “多多少少吧。”贺长生回忆了一下,只想到了林见破掉了炼成阵的事情。他的小林见,真是了不起。

        “你当初因为顾及有其他人,并没有说出实话。”石东临说,“让我真心再问你一次,你要为多数人,牺牲少数人,你要为重要的人,牺牲无谓的人吗?”

        贺长生收起扇子,倾听风吹过水面的声音。

        “你知道吗?”贺长生说,“当天空看起来似乎要下雨的时候,部分的农民在诚信祈求雨落下,因为他们想要庄稼灌溉水后,生长得更加茂盛。但是同时,也许在地面上晾晒东西的人,祈祷雨不要落下,不然他们的东西就会毁于所有。然而,不管他们怎么想,要下的雨终会落下,不会下的雨就是不会下。当时间一天天过去,修道者希望积累的时间增加了自己的修行。但是凡人却怨恨时间的飞逝,让自己衰老。不管他们怎么想,时间依旧不会停止。这种,永远都不会一个人或者其他什么生物的意志而转移的东西,叫做天道。就算是神,也要折服于无情的天道,面临天人五衰。”

        “我知道。”石东临比他更懂这些东西。

        “凶兽与天道同道。”贺长生说,“那天你问的答案,我真正的回答是,我不在乎。”

        死多数人,死少数人,世间存活,世界毁灭。

        凶兽不在乎。

        “你想要探测我的良知,想要寻找对立,想要寻找认同,但是,我既非一,也非二。”他之所以身在此处,是为了自己。对贺长生来说,这个世界并不美好,起码没有让他有一种强烈要守护的欲望。但是他也不会故意去毁坏他,因为没有必要。

        石东临看着贺长生,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他说:“原来如此,那我和你确实无话可说。”

        贺长生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来这里,不是找蚩之,也不是找你。事情已经办完了,告辞。”

        石东临目送他离开。

        “原来如此,我的道只有我一个人。”他喃喃自语,语气中有无人能懂的寂寞。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栗。

        事情办完,贺长生在决定好的时间之前,回到了伏羲院。

        林见应该还在闭关,来接他的人只有一个。

        唐稚穿着一身黑衣,消瘦了不少,他看到贺长生,没有像以前一样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只是笑了笑,喊道:“大师兄你回来啦。”

        若是以前,唐稚一定飞扑过去,抱住贺长生的脚,用某种戏谑的音调,说:“大师兄你回来啦!我想死你了!”

        “怎么了?”贺长生走到他的旁边。

        “没事。”唐稚如梦中醒,他故意抬起手,抹着不存在的眼泪,想要用轻快的语调掩盖心情,“前段时间,有一条蛇专门跑到我面前死掉,我非常唏嘘。”

        贺长生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

        唐稚对上贺长生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他低下头,用脚踢了踢地板,眼泪掉下去。

        “为什么要跑到我的面前死掉呢?太坏了,太坏了。”

        贺长生和唐稚来到了后山。

        后山多了一个坟墓,面对太阳升起的方向,可以看到每日的晨曦。

        唐稚当着贺长生的面,愤恨地踩了几脚坟墓。

        贺长生拍了拍铺好的毯子,让唐稚一起坐下。

        唐稚走过去,在贺长生的旁边坐下,双手抱着膝盖。

        “大师兄,对你来说,几十年的生命,和几百年的生命,都没有区别吧。”唐稚闷闷说道。

        “嗯。”这是实话。

        “其实我是……”唐稚张开嘴巴,却有表达不出来的话。

        贺长生问他:“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你回来晚了,我挫骨扬灰都做了。”唐稚说。

        贺长生看着他。

        “鬼城也没有消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死彻底了,还是没有。”唐稚该做的都做了,因而当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才如此无力。

        若是东方溯光在此,大概会说,没有必要吧。他既然敢做,就应该想好了后果。

        就像他当初,决定为了自己的自由,毁灭了一座城。

        现在,他为了一个自由的可能性,葬送了生命。

        既然一切都有所预料,那么承受后果的时候,也不需要过于悔恨。

        那个人有时候真是凉薄到了某种极致。

        他们两个人坐着,又看见一轮沉下山头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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