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阿蘅——”小团子抱着一捧竹简，“京辞想学这个。”

        干得漂亮京辞！

        我朝大叔笑笑，“小孩子一饿就想学习，我去给他做点吃的，就不送大叔了。”

        大叔听懂了我的逐客令，识趣地告辞。

        京辞拉着我的手，示意我弯腰。

        我弯下腰，京辞便凑在我耳边，小手拢在嘴边，低声严肃说道：“这个大叔，和那个大叔，不对劲。”

        我也隐约察觉到大叔似乎在套我的话。

        根据人际关系的奖赏机制，如果我不能给出什么好处，大叔不该这么热络。

        我深表赞同，“那怎么办？你保护我？”

        京辞闻言，使劲点头，小手攥成小小两个拳头举在胸前，“给我一条鞭子，我保护阿蘅！”

        我笑眯眯地腹诽：就你这小胳膊小腿，我的弯弓都不一定拉得开吧？保护我的事等过几年再说喽。

        我先自己保护自己。

        我不大会使鞭子，指了指没来得及安置的日杂，“没事，我们有棒槌。”

        京辞抄起棒槌，大力甩了甩，小脸严肃又认真，模样有些滑稽。

        晚上吃鱼香肉丝配白米饭。

        我想起锅烧火，但……时隔几百年再用这简单粗暴的火镰，我心里多少有点犯怵，几次失败后，还是京辞麻利地把火点着了。

        大米经由“高速”之称的甬道，从江南水乡一路北上传播，虽然价格高于粟米，但吃的开心。

        没错，就是家里惯的，我两世富足，没吃过什么苦，很喜欢败家，为人虽然和蔼，但多少有点大小姐脾气。

        胡萝卜木耳和小块猪肉切成细丝，因为辣椒远道而来还有一千三百年的时间，这里暂时用葱蒜代替辛辣。

        乌乌！我的鱼香肉丝，没有了灵魂！

        一顿操作猛如虎，我从大锅中盛盘时，酸辣的香气便在小小厨房里飘散开来，勾来了小馋猫。

        京辞望着锅里喷香的佳肴，咽了咽口水，“这是什么？”

        “鱼香肉丝，是我们的开工饭~”

        “阿蘅好厉害！”小团子丝毫不吝啬夸赞，碧绿的葡萄眼闪烁着星星。

        我见他馋的不行，忍不住打趣道：“小馋猫，你再往前探一点就要掉到锅里去了！”

        对于横扫饥饿这四个字，我一直以为是个比喻性的说法，没想到团子吃饭的确是这样的。

        起初他先礼让我一句，算是走个过场，比如奶声奶气地说：“阿蘅，你先吃。”

        等我一动了筷子，他便抄着自己的小勺横扫饭桌，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团子倚在桌前，身子前倾几乎扑在案上。

        那样子就像一只常年与人抢食的小狗，必须迅速解决掉爪下的食物，并且时刻保持警惕。

        这时代，坐姿以跽坐为主，跪坐在案前吃饭，屁股坐在脚后跟，搁前世还好，但现在的我跪了一会儿，脚就已经麻了。

        虽然很是难受，但必须教会京辞基本礼仪。

        但我又不忍心中途打断憨吃的小饿狼，觉得先喂饱他一段时间，等他心里有底，明白没人和他抢食，吃饭也就不会这么狼吞虎咽了。

        于是我摸摸他的头发，刚想说慢点吃，小饿狼便猛地抬头，眼神戒备地看向我——那是与生俱来、下意识的戒备。

        这种冷冽立马让我想起另一个他来，不由地愣住，抬起的手也僵在半空。

        京辞面色一凝，迅速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神忐忑又哀求，小心翼翼地唤了声：“阿蘅……”

        我心绪复杂。

        大魔王之前，应该过着一种我完全难以想象的童年。

        我柔和地拍拍他金灿灿的脑袋，“没人和你抢，细嚼慢咽，不然胃要难受了。”

        小团子乖巧点头，吃的果真慢了许多。

        饭后消食就交给新物安置和清扫了，我同京辞忙到月上柳梢，才把新家打点妥当。

        他一把敲燃火镰，锅中升腾着白茫茫的热气。

        今日，已经是捡他的第七天，团子身上的结痂已经陆陆续续脱落。

        西域的绿洲，水贵比黄金。

        京辞之前又是奴隶，洗澡的事，几辈子才混来一次，还是为了坐上马车为人替死。

        所以当他茫然看着水桶的时候，我也不是很惊讶。

        我没给小孩子洗过澡，但给猫猫狗狗清洗过，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个时代共浴是禁忌，书云：“君臣同川而浴，极为简慢。”即野蛮；还有更严重的呢，“父子同川而浴”则与禽兽无异。

        千年之后的我跑过温泉去过汗蒸，显然也不待这些过于苛刻，但前世的我被大魔头按在流香渠中之时，为人的底线都要崩盘了。

        我沉着地摸了摸下巴，养孩子不易，谁叫我是他妈妈呢？

        “小宝，把衣服脱了，坐进桶里。”我淡定开口。

        发展心理学认为：

        2-3岁，宝宝已经有了性别意识，虽然这种性别认识更趋向于简单和表面。

        3-4岁，他们很多则认为性别可改变。

        性别意识，要从娃娃抓起。

        我不知道京辞之前有没有接受过性别的启蒙，现在看来，他尚且没有太强的性别意识和边界意识，我让他脱，他很快就脱了个干净，彼时我还是没敢正眼面对，于是转身去拿皂荚和香露。

        不是我矫情，毕竟这是我前夫，就算是幼年版，到底也有心结。

        水声哗啦，我听见他轻轻坐进了浴桶之中。

        我过来时往水里洒了好多好多花瓣，温热的水一直漫上他的肩膀。

        我见他很是享受地眯起眸子，便也不急着给他清洗，捞起金发随意地束了起来。

        “怪不得阿蘅每天都要洗澡，好舒服。”他咕噜着，抬起胳膊拉住我的手，小脑袋在我手腕上蹭了蹭。

        我捏了捏他粉嘟嘟的脸颊，“我教你一次，以后小宝自己洗好不好？”

        粘人精闻言立马摇头，浅色的眉蹙起，“不要！”

        嗯？

        不要啊喂！

        “为什么？”我可不想天天领这份窘迫的差事。

        碧色的眼眸委屈地垂了下来，可怜巴巴地嘟着小嘴，他奶声奶气地嗫嚅道：“京辞怕水。”

        我：“……”

        他这个模样，好像如果我不在浴桶前盯着，他这个小可怜就随时有落水的危险一样。

        可我加的水也不深啊。

        但转念一想，五岁诶，自己洗澡的确有点早了吧？

        嗯……是这样吗？

        “好吧。”我屈服了，“但是宝贝啊，中原这边，共浴或者洗澡时旁边站人是不好的，等你长大了要自己洗澡，好不好？”

        葡萄眼立马变成弯弯的月牙，他咧嘴一笑：“好！”

        性别意识的培养意义深远，重担正落在我肩头，我时刻提醒自己见缝插针。

        “京辞知不知道，为什么男女有别呀？”我教他抹皂角，泡沫绵软柔和。

        京辞点点头，“好看的是女子，不好看的是男子。”

        我噗嗤一笑，“也有好看的男子，也有长相普通的女子，不能这么区分呀。”我说，“因为男女身体构造不同，就像你，和我。”

        碧眸眨了眨，澄净透亮，“哦。”

        “京辞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京辞不假思索：“女孩子。”他又想了一下，突然改口：“京辞是小男子汉。”

        好家伙，小团子竟然放弃了对美貌的自我肯定。

        我扬起一泼水花送到他肩头，打去那堆泡沫，笑道：“对，京辞是男宝宝。”

        小团子洗澡不是很熟练，扑腾的水花大片大片飞向我衣裙，给他洗完澡，我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我用长巾给他擦了擦，裹住金灿灿的湿发。

        我教他绞干头发，暮日斜阳，白色长巾映衬的那些金发盈盈灿灿，丝绸一般，漂亮无比。

        毛发光泽，根据我养小动物的经验来看，说明我这个饲养员做的挺不错。

        额前的碎发扶上去，他露出的眉尚且存着年幼的浅淡，却已然有了刀裁入鬓影子。

        我哄了他两句就去清洗了，这个没有洗衣机的时代，再大件的衣服也得手洗。

        好想念我宿舍的洗衣机。

        临睡前，我又去检查门锁和窗锁，抽出一串铃铛系在把手上。

        我和团子靠着枕头，借着床头昏黄的烛灯，我给他看人体绘本。

        这是我自己画的，布帛上只画了个大概。

        年幼的两性，成年的两性，用他听得懂的词句讲述性别差异和发育特征。

        京辞是异族，又金发碧眼，边境富商就有好这口的。

        我培养他的隐私和安全意识，告诉他：“衣服裤子遮盖的地方不可以给别人摸，除非郎中检查身体。”

        小团子时不时问我一句天真的问题，看来是把我的话放进心里了。

        希望他以后别再坚信什么“只要是从大王妃身体里出来的孩子就是嫡子”这样的荒唐话，我这算不算是变相的救了大王妃一命？

        他终于困倦了，窝在枕头和我构成的小三角之间睡着了，小手搭在我的肚子上。

        因为我告诉他，小宝宝就是从女子肚中孕育的，他似乎在找自己的归所。

        我顺着他的金毛，正准备吹吸蜡烛，却耳尖地听到门上铃铛晃动的声音。

        绝不是风，因为窗子上的铃铛还是安安静静的。

        我心中警铃大作，神经立马紧绷起来，伸手去摸床头挂着的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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