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得罪了潭城地头吴家，孟晚情不敢在此地久留，匆匆忙忙便又朝西行。

        二人交替驾车，这让孟晚情稍微轻松了些，但车厢内憋闷且颠簸，轮到她休息时，她多数都会选择坐在外边，看看沿路的风景。

        路上无聊，孟晚情便想办法给自己找乐子，这会子她正吹着草叶玩，是从路边草丛里摘的那种细长叶子，摘了一大把，换着吹。

        一旁的燕长思听着身侧的人将叶子吹出些乱七八糟的音，别说着调了，单单只是吹出声音而已，也亏他能玩得这么起劲。虽然吹得难听，但总比之前的沉默来得要好——不知为何，燕长思总觉得孟青有些难以搭话。

        明明也不算是个难接近的人，可多日来的接触，让燕长思感觉到了一层屏障，对方似乎有意藏起真心。

        具体来说，孟青不会好奇他的事，更不会向他说出自己的事，他们就像不经意间产生了交集的陌路人般，客气且保持着距离。

        对孟晚情来说，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人本质上都是过客，她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她从没停止过回去的念想，是以某些被她判断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不会在意。就好比燕长思的过去，她觉得自己不需要知道少年的身世，反正将这少年送至柳神医处，她大概就不会与他有关系了，这样也好，她无意在这边倾注过多的情感，免得以后离去时割舍不掉。

        可对燕长思来说，孟青是参与了他人生剧变时刻的人，更何况他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孟青救人之举的热诚，与他性情中的冷淡，矛盾得让燕长思感到异样。明明愿意救下素不相识的他，明明会给乞儿施予食物，明明会积极地去调查幼童失踪事件……可为什么，却是个惯于藏起真心的人呢？

        许是因对恩人的在意，心思细敏的燕长思虽感受到了对方的不愿深交，却还是忍不住多加试探。

        孟晚情玩够了叶子，便将它们抛向了车外，随口嘟囔了一句，“不好吹……”她明明记得以前看过有人吹这种叶子能吹出调的，怎么她就吹不出一点对的调呢？换了好多片叶子都不好使。

        见状，燕长思开口道：“孟兄若想吹叶笛，不妨试试薄一点的树叶，那种比较易吹。”

        没想到自己随口抱怨的话被对方当真，孟晚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绝：“不了，我本来就不会吹叶笛。”刚才她也不过是玩玩罢了。

        燕长思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道：“若是孟兄有兴趣，我可以教你。”

        孟晚情闻言愣了愣。

        “可以吗？”她此时本就无聊，对于用叶子吹出调子这件事也很感兴趣，从前没有人教她，现在听人这么提议，她有些心动。

        燕长思点点头。随后抬头去看路旁的叶子，打算找一个合适的品种。

        少年轻功一起一落，就踩到了道旁的一棵树杈上，在上面挑拣了一会，又轻功飞回行进中的马车上，将手中的一片绿叶交给了孟晚情。

        燕长思先是演示了一番，而后又很细心地为孟晚情讲解了一下其中诀窍，成功让她吹出了第一个准确的音调。之后的成曲，便需要多练习了，接下来的一路，孟晚情都在与叶子作斗争，吹得她有些气短，嘴皮也有些起热，然后等她第一次吹成一小段调子时，她兴奋地叫了起来：“我会了欸！”

        燕长思见她高兴，也笑了笑：“孟兄学得快。”

        孟晚情谢道：“多谢燕兄，是燕兄教得好。”

        她这会子有些累，会了也就不练了，拿着叶子把玩，心情算是愉悦。

        燕长思有在注意着她的神情，觉得现下是个好时机，便问道：“不知孟兄是何时下的山？在外行了多久？”

        孟晚情微怔。这问题问倒她了。所谓世外高人的师父都是胡扯，谎言一旦说出口，就需要千百个谎来圆。这也是她为何不愿与人深交的理由之一，解释来源太麻烦了。

        “九月中下的山，算至今日，已有两个多月了。”她选了个比穿越那日再前些的日子，好隐去她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匪夷状况。

        “孟兄此前有了解过天下之事吗？”

        孟晚情默了默，斟酌回道：“不曾。我与师父一直隐居山中不问世事。”

        燕长思了然点头：“想来也是。我见孟兄对许多事不知，便猜测是这种情况。”

        孟晚情不知对方为何突然聊起这个话题，心中奇怪。

        燕长思又道：“那孟兄此番下山游历，预计多久？”

        “随心所至，无归期限。”

        “如此……”燕长思若有所思般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后又提到：“不知孟兄以前都玩些什么？同在山中住，我在想我们之间会不会有相似之处？”他的父亲似乎出于某种原因不便下山，而他也从小在深山中长大，交不到朋友，许多时候都是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玩，自他七岁后随母亲下山，他就有些好奇别的同龄人，都在玩些什么。

        然而孟晚情不喜欢谈论“以前”的事，当即僵硬了些语气，言语中透露出拒绝之意，“无非就是在山间嬉耍，没什么不同。”

        又是这样。

        燕长思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似乎一谈到她自己，就总是模糊言辞，不肯多说。并非不能体谅对方许是有难言之隐，只是她不肯说的原因，似乎与此无关。

        燕长思其实不太懂得如何与人交朋友，他接触的人太少了，幼时头一次下山，见到赵灵毓时都不敢同她说话，直到后来习惯了，才没那么拘谨。

        孟青算是他结交的第二个年纪相仿的同伴，从前在碧霞山庄，与他玩得要好的，也就赵灵毓而已。虽说孟青于他有恩，可到底年纪相仿，甚至还小于他，燕长思与他相处时，更多的，还是想与他结为朋友。

        只是孟晚情并不这么想。

        且不说她心理年龄与身体年龄不符，她也不会往一个迟早要分别的人身上消耗过多情感，习惯了成年社交的她，觉得保持客气就好。

        说起来燕长思有一处好，就是莫名懂得分寸，就像此时她不想多说，他便不再多问。她从初时起就觉得了，这个少年教养好到没话说，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算是将他放到京城的贵公子中，也不会违和，一点都不像是从山里出来的孩子。当然，当孟晚情看到他家一密室的金银财宝时，也不会认为他是个普通的山里孩子。不过因为她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就不会多问。

        燕长思神色有些黯淡，相处多日，他仍是没能了解面前人多一点——若是不知恩人需求，他要怎么还恩？

        孟青总说此事不急，可天下之大，往后他该去哪里寻人？孟青可忘，但他绝不能忘，这是做人之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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