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征服之道

五一放假前一天下午，袁九桢收拾好东西，背起包拿起钥匙准点下班。走进车库，拐弯时她看到远处有一个黑影，看着像是一个人，猫着腰蜷缩着，看不太清楚。

        她无意管闲事，都坐在车上了，车灯一扫而过，那个背影被亮光照得转过身来，她定睛一看，居然是许岐。许岐眯着眼看了看这边，从蹲着的姿势站起来，袁九桢心道一声不好，连忙发车，打算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赶紧回家。

        许岐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俯下身敲敲她的玻璃，袁九桢没办法，只能按下车窗。她发现许岐左脸颧骨下面有点发青，她佯装看不到，问他：“怎么了？怎么还不回家？”

        许岐破天荒地没有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他微微一笑，对她说：“袁老师，放假快乐。”说完，他就直起身来，给她让开位置，示意她走了。

        他单肩背着书包，校服敞开，里面的衬衣领子一边翻在外面，一边塞进里面，她看见他的白球鞋脏兮兮的，他一只手背在后面，另一只手在看起来很乖地给她招手道别。

        袁九桢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似地又按下车窗，问他：“你脸上怎么了？”

        许岐摸了摸脸，嘻嘻一笑：“被人打的。”他看起来没有继续要往下说的意思，这个男孩，不想被人知道的，是绝对不会开口的。袁九桢点了点头，玻璃车窗慢慢上升，隔绝了内外的空气和许岐的目光。

        她转弯开出车库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许岐又坐在了地上，低着头打电话。

        许岐拨通了孟潮的电话：“哪儿呢？”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孟潮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杂乱，他说：“在学校呢，不是还得上晚自习？”

        过了片刻，孟潮那头安静下来，许岐问他：“你躲哪儿了？”

        “厕所里。”孟潮在隔间里，声音清晰地撞到墙壁上，又弹回来。“找我干嘛呢？怎么了？”

        “我胳膊可能断了，你来帮我一下。”

        孟潮吃了一惊，他思忖了片刻，马上说道：“行，你腿没事儿吧？没事的话自己出来在校门口等我。”

        “腿没事，还是以前折的那条胳膊，可能有点麻烦。”许岐的声音听上去恹恹的。

        “我马上到。”孟潮边说边挂了电话往外走，回到教室抄起书包就走，他同桌一把抓住他的书包：“干嘛去？还上晚自习呢！”

        孟潮往回拽书包，给她使个眼色：“我有点事先走了，老班问起来帮我打个掩护，实在不行就让他给我打电话，或者给我爸打也行。快放手，我必须得走了！”

        他心急火燎地出了门，打了个车直奔许岐学校，天色将晚，他远远看到许岐坐在路边的花坛旁，低着头，一条胳膊无力地摆在一边。

        孟潮走过去，踢了踢他：“嗳，我来了。”

        许岐抬起头，他刘海有点长了，快要遮住眼睛，他面孔煞白，下巴看着更尖了，孟潮看见许岐脸上那块淤青，火一下从心底里烧起来：“谁打的？”

        许岐右手撑着地吃力地要站起来，他赶紧上前扶住他，招手拦下一辆车，把他扶进去。坐在车上，两人都不说话，孟潮按着火又问他：“谁打的？”

        他忍了一忍，还是没忍住，说：“是不是许景添？”许岐不回答，孟潮那一股邪火终于窜了出来，他一句比一句声高：“怎么又是他？一个婊/子生的下贱东西，还敢打你？什么玩意儿啊？凭他也敢来打你？我要是他，我根本都没脸往你眼前凑。我说许岐，你也真是够可以的，三番两次被打成这样，你自己不丢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孟潮的火几乎要冲出天灵盖了，他在车上坐立难安，一边心疼许岐，一边整个人气得都要升天。

        许岐就像凝固了一样，一言不发，司机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本来想搭几句话茬，最后还是偃旗息鼓了。

        到了医院，片子拍出来，果然还是原来折断的那里，不过好在程度比较轻，复位以后打了石膏，许岐就坚持要回家。孟潮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跳着脚骂起来。

        他不顾许岐的阻拦，给他妈打电话：“喂，妈，我今晚就不回来了，直接来许岐这儿了，放假想和许岐住一阵子。”

        许岐盯着他打电话，孟潮没说两句就不耐烦了：“没事，能有什么问题！我俩都快十八了，不是八岁！”

        他妈那头说了些什么，孟潮瞥了一眼许岐，欲盖弥彰地说：“挺好的，没问题，许岐好着呢……”话没说完，就被许岐夺过了手机：“…大姨，我没事儿，就是想着放假了想和孟潮一起玩玩…不用了大姨，我不去了，没事。好的，你放一百个心吧，我会看着他的。”

        孟潮听着听着瞪起眼睛，他做出口型：“怎么又扯到我了？！”

        许岐充眼不闻，继续说道：“嗯嗯，等放暑假吧，放暑假我过去，别担心，我挺好的。”

        终于聊完电话，他把手机往孟潮怀里一扔，“累死我了。”

        孟潮坐直身子，严肃地说：“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又和他杠上了？”

        许岐懒洋洋地说：“没什么，只不过有一天在学校里碰到了，他把我叫过去的。”他看了一眼孟潮，又可怜兮兮地说：“我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能怎么办呢，只能挨打呗。”

        孟潮做出一副欲吐的样子：“得了吧，你少在我这装相，一肚子坏水，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子肯定也被你整得够惨。”

        许岐默了默，说道：“我确实没还手，不过，我当时掐着点给许文谦打了电话，还没打完许景添就过来了，我把手机放口袋里了，许文谦应该都听到了。”

        孟潮一想就明白过来：“我/操，可真有你的，不过，你这是图啥啊。”

        “你知道男人最讨厌女人什么样吗？”

        孟潮一脑门子雾水：“又关这个什么事儿？”

        许岐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男人最讨厌女人死缠烂打，纠缠不清，不知进退。”

        “要扳倒许景添那个妈，自然是把她放在岌岌可危的状态下。”许岐沉静地说：“她和许文谦其实没什么感情基础，许文谦愧对我和我妈，现在她手里唯一的筹码只有许景添。要让他们彻底滚蛋，分不到许文谦一丁点财产，就只能让许景添和他妈变得面目可憎。”

        孟潮真的服气了。

        “我没还手，一是因为本来就要放给许文谦听的，当然不能还手，二来，这也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当然是显得我柔弱又楚楚可怜啊。”

        孟潮快要晕倒了：“这算什么机会啊！”

        “你懂什么。”许岐清嗤一声：“只要显出来一点温顺、可怜，摆出来一副为了父爱能够努力忍受的傻/逼样儿，像只刚出生的小猫，这就够了，爱做救世主的男人总会上钩的。”

        “他不是对你和小姨很愧疚吗？还用得着这些？”

        许岐冷静道：“那不一样，你太高看他的品格了，愧疚这种东西是会随着时间消散的，我妈死了快三年了，我得经常提醒着他，让他时时刻刻知道我一个因为他而没了妈的孩子能有多可怜，又是怎么样被他的私生子欺负的。”

        孟潮叹了口气：“我说，明明你来我们家，我们一起过日子就很好，我爸妈对你多好啊，你非得一个人住，就是做样子给你爸看呢吧？你这不算死缠烂打吗？”

        “这当然不是一回事，到那种地步他就疲了，经常性的刺激是会造成麻木与习惯的，到了那一步，他就怕了，只会躲着，眼不见心不烦，怎么可能还会上钩。”

        孟潮无语：“你一个人得有八百个心眼子，但我怎么觉得还是那么不靠谱呢。”

        许岐顿了一顿，哼了一声：“我免费给你上一课，你可听好了。无论什么人，只要是男人，本能就是征服，不管是征服女人还是子女还是别的，都是一样的，如果你优秀，那就最好，毕竟也算是一笔好投资，如果不那么优秀，那就表现得温顺一点，最好再来一些恰到好处的孝心与一点点怨恨，但是——最重要的就是要表现得很需要他，优秀温顺且对他有所企求的孩子，永远受一个‘父亲’本能的欢迎，许文谦那种头脑简单的人，经常会输给自己的本能。”

        孟潮瞠目结舌：“这……这真的至于吗？”

        许岐冷漠地说：“你当然不需要，你们家的爱都是真的，跟我完全不一样。”

        孟潮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有时候，真话会显得比假话更加残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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