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江照影自来熟地在房间内踱步，不时点评几句。

        “这房子不错啊，有一百多平了吧？”

        “虽然不在市中心，但也不算差，配套设施一应俱全。”

        “哇塞，家电也是全新的，姜祎，你住在这儿一个月租金要多少？”

        姜祎没有理会江照影的聒噪，默默解下围裙。

        转过身，江照影已经坐在她的位置上，开始用她的碗筷吃饭。

        姜祎蹙眉：看来这副碗筷要扔了。

        但她没有立刻下逐客令，又取了一副碗筷，转而在白宛常坐的位置坐下。

        江照影吃得很专注，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儿一碗饭就少了一半，可即便如此，她的吃相依旧很斯文，别说吧唧嘴了，几乎连大声的咀嚼音都听不到，一看便知家教良好。

        抛开感情不谈，江照影确实无可挑剔，她虽然是富二代，却不沾染二代中常见的“恶习”，不抽烟、不酗酒也不泡吧，在大四那会儿就开始捣鼓创业，现在已经是业内首屈一指的游戏公会的掌舵人，在外人眼中，称得上“年少有为”。

        可江照影的金玉其外，却掩盖不了败絮其中。

        大学毕业后，姜祎为了支持江照影创业，心甘情愿放弃稳定的工作，扎起围裙摇身一变成了江照影的“贤内助”，刚开始的生活确实是幸福的，有钱、有地位，也有爱人在身边，可姜祎万万没想到，一个人在蜜罐里浸泡久了，虽然“幸福”，也差不多“废”了。

        从冷战升级到接连不断的争吵，江照影眼中的嫌弃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不加掩饰。

        口头禅也从“宝宝”、“亲爱的”、“辛苦了”变成“喂”、“你”、“烦不烦”。

        在江照影眼中，姜祎逐渐变成一个除了家务事外什么都一窍不通，几乎丧失自理能力，只晓得依附她的可怜虫。

        每个午夜，江照影回到家，看见在沙发上等自己到睡着的姜祎，都会无来由地一阵火大。

        现在的她，需要的不再是一个“贤内助”了，而是一个能够听懂她的雄心和抱负的“知心人”，一朵能够宽慰她心中燥热和不满的“解语花”。

        姜祎？还是算了吧。

        或许曾经她是她的知心人，也是她的解语花，可现在早就不是了。

        扪心自问，她真的想要这种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吗？

        不，她不想，她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很多未征服的冒险，很多未见识的人，怎么甘心画地为牢，委顿在这小小的、不足挂齿的“家”？

        曾几何时，江照影无比庆幸，她和姜祎并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这使得她的背叛来得更加轻松且毫无障碍。

        分手那天，江照影甚至懒得掩饰出轨的事实，她掏出一张卡，里面有这些年她和姜祎共同存下的“家庭基金”，外加一句“我们分手吧，你今晚搬出去”。

        姜祎没有哭闹，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很快将所有行李打包好，这些年的青春、欢愉、爱恨和泪水，到头来只化作两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像一场残酷又绚丽的梦，终究还是醒了。

        姜祎走了，除了两箱行李，什么都没有带走。

        仍记得，那晚的雨下得格外大，姜祎拖着行李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没有钱，也没有容身之地的她，只好把自己藏进逼仄的电话亭，给远在老家的外婆拨去电话。

        凌晨两点，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姜祎紧紧握住听筒，哭得毫无尊严。

        第二天，她收到外婆给她打来的一笔钱，银行卡进账的数字首位是“1”，后面有四个“0”，每个“0”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

        从那之后，姜祎便发誓，一定要活得像“人样”。

        漫长的回忆像无穷无尽的梦魇，梦醒了，人却仍陷在里面。

        许是姜祎愣神的时间过于久，久到江照影都不禁慌了神。

        “姜祎，你还好吗？”她问。

        “再好不过。”姜祎平静地笑着，双目一片晶莹。

        她没有哭。

        江照影虽隐隐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讪笑几声，“那就好。”

        “姜祎，那个……我们还是谈谈吧，好么？”

        “嗯，你说。”

        姜祎尝一筷子鱼香肉丝，皱起眉。

        盐放多了。

        “来‘巨石’吧，‘巨石’能给你更好的平台和推广，以你现在的技术和人气，窝在小公会无异于自毁前程。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点头，‘巨石’会为你付清所有违约金，还会给你量身打造一份专属合同。”

        姜祎没想到江照影居然会和她谈“前程”。

        一想到江照影口中的“小公会”，曾是她垫脚都够不上的“天花板”，姜祎就觉得无比可笑。

        不合适的两个人，果然任何方面都不合适。

        “过河拆桥的事我做不来，”姜祎的语气淡淡的，“没兴趣，你找别人吧。”

        “……好吧。”江照影见状，很识趣地没有多劝，毕竟这不是她找姜祎谈话的主要目的。

        “姜祎，曾经我确实有愧于你，辜负了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我愿意用十倍的诚意和耐心，来弥补我的过错，你……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么？”

        一席话说完，江照影突然紧张起来，“上位者”当久了，这种被挑挑拣拣的紧张感就显得尤为新鲜。

        面对此时的姜祎，她完全失掉了初到黛城的“雄心壮志”，自尊心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后，已经低到岌岌可危的位置。

        但在姜祎看来，还是不够低。

        “真的？”姜祎挑眉。

        “真的，比黄金还真。”江照影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身子也绷得笔直。

        “哦。”姜祎笑了笑。

        “那你现在的女朋友怎么办？”

        “你要像当初抛弃我一样，抛弃她吗？”

        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熄灭好不容易燃起的小小火苗。

        她和新欢虽然已经貌合神离，可确实还没有分手。

        毕竟……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追回姜祎，所以……不得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姜祎看着江照影不断变换的脸色，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吃完饭就走吧。”她起身，把只尝了一筷子的鱼香肉丝喂进垃圾桶。

        菜做坏了得扔，人也一样。

        真的要这么结束了吗。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江照影止不住发起抖来，强烈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维持一贯的体面。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姜祎回心转意？

        或许早就不可能了。

        一个声音蓦地冒了出来，愈来愈强烈，直到膨胀至身体的每个角落。

        她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只怪当初瞎了眼，放着这么好的一个人不知道珍惜。

        可是后悔有用吗？

        江照影比谁都清楚，姜祎只要铁了心，就算她跪下苦苦哀求，一样无济于事。

        要是姜祎图她的钱该多好，这样的话，就不会这么难办了啊。

        绝望像浓硫酸渗入心脏，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姜祎！”

        江照影猛地站起身，从背后抱住姜祎。

        手上的触感是那么柔软，那么纤细，令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

        她眷恋地把下巴搁在姜祎瘦削的颈窝，颤抖着说：“别对我这么狠心，我真的知道错了……”

        姜祎果然一怔。

        这是江照影惯用的伎俩，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的。

        可依旧无法立刻推开。

        在这一刻，她的心里盈满了悲哀，为自己，为江照影，更为她们早就结束的感情。

        “姜祎，其实我、我……”

        江照影剧烈地喘息着，终于要把藏在心中多年羞于启齿的秘密公之于众。

        “其实，你也是我的……”

        咔嗒。

        轻微的声响，在姜祎耳中如同惊雷。

        大门被缓缓推开，玄关处走出一个瘦削冷艳的女人，她噙着温暖和煦的笑，视线上移，却在触碰到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时，骤然消失，化作料峭的春寒，再不见一丝温度。

        白宛缓缓眨一下眼，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打扰到你们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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