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大队卫生院的赤脚医生白立胜给赵长命冲了一碗红糖水，给他灌了下去。

        还给他打了一针退烧针。

        这东西精贵，要不是杏花大队是个人口多的大队，还真找不出退烧针。

        这孩子太累了现在已经睡了过去。

        白立胜也是要干农活的，平日卫生院都不怎么开门，张建华还是从地里把人找出来的。

        林二河他们已经让他打发去找赵大根和钱桂香了。

        “长命怎么样。”张建华问道。

        白立胜瘪嘴摇头：“他是胎里带的弱，平日好好养着还觉不出来，这现在赵家什么情况，俩老的养他们，我最多让他别发烧了，以后怎么样我拿不准。”

        救得了急救不了命啊。

        长命，长命，这名字啊，起得太大，这孩子担不住。

        赵家的事传的乱七八糟的，白立胜虽然觉得赵长命肯定是说谎了，但是赵大丫也不是好的。

        好歹是赵家老两口养他们长大，还让她上了初中。

        整个村里有多少丫头能上完初中？

        不说别的，这上初中住校，每个星期可都要背着粮食去上课，这几年粮食都精贵啊，更别说因为她找对象这事把家都给搅分了，赵大根钱桂香两口子对她真不赖。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她那个孩子真是让赵长命给撞没了，总不至于现在拉拔以往对她不好的二叔三叔家，不管这老两口吧？

        没有这样的道理！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当他们乡下人就是傻的？

        也就是周守军这样的，没经过事的楞头小子能被唬住。

        现在赵大丫出息了，村里人也懒得管这些。

        更别说他们大队以前就是一帮小姓人家组成的，不同根不同源。

        虽然现在不讲究这些了。

        赵大根能从大队长位置上下来暗地里不少人高兴呢。

        只是没想到张建华回乡了直接顶了位置。

        张建华挠挠头，这孩子还那么小。

        “长命！哎呦！我的长命哎！”钱桂香哭喊着冲进卫生院，看到躺在简易木床上的赵长命，钱桂香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钱桂香想要往赵长命的身上扑，白立胜和张建华赶紧把人拉住。

        “婶子，长命刚睡过去，可不能被吵醒了。”

        打了退烧针得好好休息。

        他看过了这孩子身上有炎症。

        要是不赶紧把烧降下来，他这瘦弱的身子肯定撑不住。

        白立胜这么一说，钱桂香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人也不往赵长命身上扑了。

        就是趴在床边看着赵长命哭。

        张建华默默给她拿了个马扎，把人搀上去坐着。

        “大队长啊，实在麻烦你了，我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回事。”

        钱桂香哽咽着，说句话就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这大队长带着人把自个孙子背下来，这是耽误了自己干活，这份情他们一家得记着。

        “人没事就好。”张建华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他只能干巴巴地回道。

        白立胜一看赶紧把山上来了黑狗，队长见事不对劲，跟上上了山，这才把长命背下来的事说了。

        他也没添油加醋，说这话就是让钱桂香知道长命还是有福气的，万事宽心。

        白立胜虽然只是个半路出家的赤脚医生，但他知道这病人和病人家属的心情是很重要的，对于赵长命这种慢性病尤其重要。

        听了白立胜的话钱桂香果然不哭了。

        “白大夫，这治病多少钱，我这就给你。”

        她自个顺了顺自己的胸口。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粗布手帕。

        手帕上还绣着个红灿灿的五角星。

        有些粗糙但洗的很干净，手帕里包着一点钱。

        赵家平时就孙子一个人在家，她跟老头商量着把钱和票都放在身上，他们在身上缝了几个隐蔽的口袋，这手帕包着的只是其中一份。

        卫生院也不是干白工的，药都是公家的。

        “退烧针有点贵，要五块钱。”白立胜没说红糖水的事。

        钱桂香哪能看不出啊，这碗还放在边上呢。

        她塞给白立胜五块五分钱。

        白立胜不好跟他争只能是收了。

        没过多久赵大根也来了，他整个人黑瘦黑瘦的，面皮皱着已经分不清是皮肤太黑还是没洗干净脸。

        他后背有些弯但还是尽量挺直。

        “大根叔。”

        “白大夫，大队长，我这谢谢你搭把手了。”赵大根虽然在跟他们说话，眼神却没离开躺在床上的赵长命。

        “叔，没事。”张建华摆摆手说。

        “白大夫我得问问，我这孙子身体怎么样啊？”

        赵大根犹豫着问。

        “这回要是烧能退了，以后得更精心地养着。”白立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委婉地说道。

        赵大根当了好几年的大队长，知道白立胜这话里有话，估计这回长命要是退不了烧以后就危险了。

        “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县城看。总是能有法子的。”赵大根闭了闭眼坚定地说道。

        白立胜在心里叹了口气。

        张建华不能丢下队里的活太久，略微站了站就走了。

        钱桂香和赵大根守了三个多小时，赵长命的烧终于退了下去。

        两人这才稍微放下心，不好一直在卫生室里待着，赵大根背上赵长命回家了。

        他们分了家，赵老二和老三都搬出去住了。

        这两人宁愿不要宅子也要分出去，赵大根干脆就随了他们的意思。

        整个赵家的老房子就空了下来。

        赵大根刚把赵长命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一直闭着眼睛和睡着一样的赵长命突然睁开了眼睛。

        “长命你醒了？饿不饿啊？身上还难受吗？”钱桂香给他掖好被子轻声问。

        就怕再有什么事刺激到赵长命。

        赵长命木木地摇摇头，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裤兜，摸到那大大的人参赵长命才确定他没有做梦。

        从他闭眼躺在山上开始，他意识就有些模糊，赵长命还以为自己模模糊糊听到的狗叫声都是临死前的幻觉。

        自己躺在山上等死的时候，有一只黑狗救了他，还给他塞了一个东西。

        摸着有点像是人参。

        他从小吃药，以前村里给人看病的白爷爷是中医，平日会上山采药，他在白爷爷那里听说过，人参长得就是和小人一样。

        “长命你这样，让你奶和我怎么过。”赵大根看他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是看出来了，长命是不想活了！

        老婆子编藤箱的手艺很不错，因为赵大丫的事村里其他老人不乐意跟她凑在一块干活，老婆子干脆就窝在一个角落自己闷头编筐子，一天能挣上五六个公分。

        而自己还算壮实，他是跟着壮年男人一块下地干活的，要是有建水库的大活他也乐意去干。

        张建华是个公平的同志，不会因为他们赵家名声差，就由着记分员给他们穿小鞋。

        这家里是一日好过一日了，长命怎么就想不开呢？

        这不是挖他和老婆子的心吗？

        “你就是不为了自个，为了我和你奶你也得好好活着！”

        赵大根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几个儿子不孝顺要分家的时候他没哭，为队里掏心掏肺被一脚踹了他也没哭，养出了个白眼狼搅家精把他们老两口的名声都给弄没了，他也没哭。

        可自家这好容易养大的孩子想去死，这让他和老婆子这老骨头怎么承受的住啊！

        赵长命手脚软绵绵的，但是他的眼神慢慢亮了起来。

        他摸着口袋里的人参默默地想，就连山上的狗都想要救自己，他怎么能让爷爷奶奶这么伤心！

        既然老天都不收他，他一定得好好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证明，他根本没有说谎。

        他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姐姐到底怎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他怎么能死呢？！

        赵长命枯瘦的身体中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

        他想要活！

        他想要活下去！

        “爷奶，我往后一定不这样了。”他扭过头舔了舔干涩地嘴唇坚定地说。

        赵长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奶，我饿了，想吃烤地瓜。”

        家里好像就剩下些地瓜和玉米棒槌了。

        “哎！好好好，这才对啊，我这就去给烤。”钱桂香高兴地出去做饭。

        赵大根看他不像是在装，眼睛里也有神了，心放下了大半，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你只管好好躺着休息，有什么事你爷和奶给你撑着呢。”

        赵长命笑着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成年人巴掌大的人参。

        “这？！”赵大根被唬了一跳，“长命啊，这是从哪里来的？！”

        人老成精，赵大根还是认识人参的，只是这么大这么壮的人参他根本没见过。

        “咳咳，救我的，那只黑狗给我的。”赵长命断断续续地说。

        赵大根赶紧看向四周，发现就他们爷俩两人。

        赵大根趴在床边压低声音说：“长命啊，这种事以后你可不敢跟旁人说，我和你奶知道就行了。”

        现在都不讲究封建迷信的事了。

        但是赵大根是相信自己孙子的，大丫那丫头十句话有两句是真的就不孬，他不相信长命会撒谎。

        但这和鬼一样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事可不敢胡说。

        这也是为啥赵大根愣是让赵长命认下是他说胡话了。

        就怕有人上了心那这事来举报他们村子。

        “嗯，爷，我知道。”赵长命抿了抿嘴，不论多不甘心他嘴上还是应承下来。

        赵大根满意地点点头拿着人参兴奋地说：“我就说了咱们长命有福气，这福气不就来了！这人参我给你一点点煮了吃，你身子早晚能好起来的。”

        可惜听林二河那小子说，他们上了山看见长命之后那大黑狗就不见了。

        他们也没机会谢谢人家。

        就算那黑狗是妖怪，这个恩人他赵大根也认了。

        只是赵大根没想到，自家恩人大半夜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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