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天色朦胧，赵大根推着车，目光盯着前方。

        清晨小道上除了他们一家没什么人。

        “狗同志你要不要出来透透气？”赵大根问。

        大黑狗旺财从被窝钻出来，先给小孩盖好被子，他才跳下车。

        动作轻巧地落在地上。

        旺财抖抖身体，乌黑发亮的毛毛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在晨光下闪着光泽。

        “汪汪汪汪汪！”憋死我了，今天天气真好！

        路边荒草干枯，迎面的冷风吹过，旺财深深吸了一口气。

        钱桂香挎着个大篮子帮着老头子看路后头，就怕后头突然来了人，发现这边有只壮硕的大黑狗。

        旺财下山没多久，看什么都稀奇。

        要从杏花大队到省城得先经过安和公社到县城，再走大路到长宁省省城。

        这些年安和公社一直组织青壮修水库和修路。

        他们现在走的路是除了草平整过的，能让四个人一起通过，压得很结实。

        除非下大暴雨不然这小路就够用了。

        大黑狗走着很轻松，跟走山路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活脱脱的就是一只小土包子。

        赵大根也不知道这周围都是草有啥好看的。

        天不下雨，粮食不好好长，倒是杂草长得不差。

        赵长命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的眼睛随着旺财的动作移动，眼中满是笑意。

        “狗同志，快到路口了，你先上来，待会有民兵检查！”钱桂香一直看着路呢，差不多要到去公社的路口了。冬天农活少，巡逻的民兵会来的勤些。

        旺财听话地跳上车钻进被子。

        结果他身体是进去了，毛绒绒的大尾巴却落在了被子外头。

        赵长命赶紧扯过被脚仔细将旺财的尾巴藏好。

        经过路口他们这大包小包还推这个大推车的人很是吸引目光。

        民兵排长周诚见了，自个先上前打了个招呼：“同志这是要去哪儿啊？干啥去？介绍信？”

        他们这里的民兵有不少从部队里退下来的军人，还有不少大队的青壮。

        杏花大队刘家的刘四德正好也在。

        他一眼就认出赵大根。

        刘四德的脸色刷的就黑了。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这俩老货还真要带着赵长命这个病秧子去省城？！

        刘四德快步跟上了周诚。

        前年赵大丫说亲的时候，赵家和刘家的长辈让他们相过亲。

        刘四德没看上瘦巴巴的赵大丫。

        等赵大丫当上了工人，刘四德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那时候赵大丫已经结婚了。

        嫁的还是省城的干部。

        他是拍马都追不上。

        去年赵大丫回杏花大队的时候，刘四德忍不住去看了。

        才过了一年刘四德那女人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白净了，也胖了不少，穿着列宁装，整个人都在发光。

        刘四德更后悔了。

        他就是这么一看，心里就有了赵大丫。

        他想着就算赵大丫嫁人了，她还是会回娘家的，自己每年好歹能见她几面，生活能有个盼头。

        可惜，赵长命这个狗杂种害得大丫流了产。

        大丫心善不想要追究，可她放了话往后不会回来了。

        这就生生断了他唯一的念想。

        刘四德心里恨啊！

        他恨这个狗崽子怎么这么狠心，连自己姐姐都下得去手！

        连带着，刘四德也恨上了虐待赵大丫的赵大根和钱桂香。

        要不是这两个老货偏心，赵长命这个病秧子怎么能有这个胆子？！

        前几天他听说那病秧子自己上了山，发了高烧，大队里的人都说赵长命活不了几天了。

        结果他等来等去也没等到赵长命死。

        倒是听他娘说，赵大根去县城借了钱要带着赵长命去省城看病！

        本来刘四德也没当真，杏花大队就每个当真的，钱桂香和赵大根哪有钱看病啊？还是去省城看病？真是白日做梦。

        没想到今天大清早的就遇上了。

        现在刘四德看出来了，这俩老货是铁了心要救赵长命这个病秧子！

        他们去了省城要是碰上大丫怎么办？

        大丫肯定会特别难受。

        她嫁出去那么久，娘家没个人去看，赵长命生了病，这两老货就砸锅卖铁地去省城。

        想到这些刘四德的一张脸就憋得通红！

        他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在大队里有大排长压着，刘四德根本找不到机会替大丫出一口气。

        正好这俩人撞到他手里了！

        这边赵大根已经将介绍信给了周诚。

        “我孙子长命身子不好了，我想着带他去省城看病。”赵大根苦着一张脸说道。

        他面上的沟壑很深，让他显得格外苍老。

        被这么个老人看着周诚虽然没放松检查，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发酸。

        介绍信上写了，赵大根和钱桂香带了攒下来的鸡蛋和口粮。

        家里养的老母鸡被钱桂香宰了，做成了鸡汤放到了木头水壶里，

        路上辛苦，赵大根和钱桂香都尽量想给狗同志和长命吃点好的。

        周诚把每个筐子和包袱都打开看了，又让他们把口袋都扯出来。

        他们拿的都是些被褥水壶啥的平时要用的东西，还有一小袋鸡蛋和粮食。

        这东西真不算多，怎么也算不上投机倒把。

        刘四德可不像是周诚，他上前冷着脸说：“排长这被子里也能藏东西。我给揭了看看。”

        说完他也不等周诚反应，直接就要伸手去抓推车上的被子！

        他倒不是知道被子里有什么东西。

        赵家老两口过的什么日子，整个杏花大队都知道。

        这俩老货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分了家之后赵长命病了好几回，去了几次县城，赵大根又是个不会钻营的，傻的冒泡，当了那么多年的大队长根本没攒下什么钱！

        刘四德就是看现在天冷，赵长命现在也就只有半条命了。

        他把被子掀了，冷风一吹，这病秧子肯定得受罪！

        这样不就能给大丫出一口气了？

        反正就算赵长命吹了风出了什么事。

        那也跟他没有关系！

        只能怪赵长命身体太差！

        赵大根一把按住了刘四德的手。

        赵大根是干惯了农活的老农，哪怕瘦得手上就剩一层皮了，他手上的力气也不比刘四德这个青壮差多少。

        周诚看了刘四德一眼，他觉得今天这位刘同志有点着急啊。

        “刘小四！我们老赵家哪里对不起你了，刚才我跟老头子可是跟周排长说了，长命身体弱，你们要是想要检查伸手摸一摸就行了，咋还能上手掀被子！”

        虽然面上钱桂香说得理直气壮。

        可心里赵大根和钱桂香慌着呢，他们还想着这个周排长看着就很好说话。

        说不定不会检查被子。

        他们提前跟狗同志说好了，要是有人检查被子就让长命装咳嗽，长命本来就弱，旁人看了还真能掀被子不成？

        要是民兵坚持要检查，他们就尽量只让人摸一摸，让黑狗和长命挤在一块，要是混不过去，就让狗同志赶紧跑。

        现在散养狗可不是什么犯法的事。

        最多他们就说怕把狗留在家里让人偷打了吃。

        只要狗同志跑得够远不被逮住就成。

        没想到碰上了这个刘四德！

        赵大根和钱桂香早就知道，刘四德对大丫是什么心思，但凡长眼睛的还能看不出来？

        赵大丫一共回家两回，刘四德那眼睛都要长到大丫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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