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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时笺与「海」保持着通话迎来了2018年。

        收到他说的这句话,时笺心中更加笃定——新的一年会一切顺利。

        那些不好的、糟糕的东西,就让它们彻底地留在过去吧。

        姚乐安和褚芸两个人去综体看学校的跨年晚会了,江唯唯近日谈了恋爱,正是甜蜜期,寝室里只有时笺一个人,但她并不觉得孤单。

        “新年快乐!”宿舍楼底下的紫操发出人群欢呼声,伴随着时笺轻快的祝福声。

        “新年快乐,阿午。”她听到他低沉回应。

        时笺跑到外面的阳台上,她抬头,第一次在北京的天空中看到星星。一闪一闪的,很明亮。

        底下是人潮涌动,都在庆祝零点的到来,时笺的心跳同样欢腾而热烈。

        “你知道你在我心里像是什么吗?”她忽然提起。

        “像什么?”此时星光遥远而温柔。

        “大海。很包容,也很神秘。”

        说这话的时候时笺眯起眼笑了:“小时候爸爸带我去海边看过海,我喜欢在海边听潮起潮落的声音,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精神很舒缓。”

        “他还会带我捡贝壳,教我辨认各种各样的海鸟。那时候晚风吹过,夕阳落下来,景色真的好美。”

        那是小时候的时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致,晚霞拂过的天空透着橘色光芒,海边的欢声笑语和着潮声不断,她和爸爸互相追逐着奔跑在岸边,不小心扑通一声摔在柔软的地上,半边脸沾了沙子。

        时笺呆呆地懵在原地,爸爸弯下腰,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变成小花猫啦?”

        爸爸搀起她粉嘟嘟的小胳膊,伸过宽大手掌,将时笺脸上的沙砾一点点仔细抹干净。

        “好了。”光线笼住他的半边脸庞,爸爸笑得很温柔,拍拍她的脑袋,“去玩吧。”

        时笺撒娇说走不动了,于是爸爸说他要当菠菜大力士水手,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夕阳拂过海岸线,将他们两个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这一幕仿佛定格的老照片般在脑海中重映,时笺顿了顿,抿唇:“可惜……我已经很久没去过海边了。”

        「海」安静地听她描绘往事,半晌低沉开口:“以后总有机会再去。”

        “嗯。”

        他们又讲了许多的话,时笺敞开心扉,分享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都是记忆碎片,有欢乐,也有苦涩,回忆像一部旧电影,又仿似一条河缓缓流淌。

        时笺唏嘘地说:“爸爸还在世的时候,其实姑妈是待我很好的。”

        也是在嫁给袁志诚之后,时夏兰的性格才逐渐变了。生活的一地鸡毛拖垮了她,磨去内心的柔软和善良,她慢慢变成一个时笺完全不认识的模样了。

        在袁志诚出事以后,时夏兰从他的手机里找到了时笺现有的联系方式,在电话里歇斯底里的叫喊差点吓坏了她。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真敢把你亲姑父送去坐牢?!他怎么你了你要这样对我们,要这样对我,啊?!你这个丧门星,把爸爸害死了,现在又来连累亲姑姑,大哥就该在你那个没脸没皮的娘跑了之后直接把你扔掉——”

        那天晚上时笺哭着给「海」打电话,他哄她好久。时笺第二天早上起来仍心中忐忑,害怕姑妈情绪过激之下再做出什么事。

        “不过她后来再也没有找过我。”时笺抱紧栏杆,觉得冬夜的风吹得眼眶有些发潮,“似乎好像认识你之后,我的生活突然变得好起来了……就算遇到什么困难,也都能够克服。”

        「海」在那头笑起来:“是吗?”

        “能给你带来这样的感觉我很高兴。”他温柔地说。

        此刻夜幕四合,喧嚣步入尾声。操场上人潮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围坐在紫操上谈天说地。

        说期许,说未来。遥远的吉他声和着民谣悠悠传来,有人在弹唱。

        loving  strangers

        爱上陌生人

        loving  strangers

        爱上陌生人

        it’s  just  the  start  of  the  winter

        那是冬天起始的季节

        and  i’m  all  alone

        我独自一人

        but  i’ve  got  my  eye  right  on  you

        但所有的目光全都在你身上

        give

        给我一枚硬币

        and  i""ll  take  you  to  the  moon

        我将带你去往月球

        now  give  me  a  beer

        现在请给我一杯啤酒

        and  i’ll  kiss  you  so  foolishly

        我将像个傻瓜一样吻你

        “我们说好了对吗?”时笺在无上静谧之中俯瞰下方渺小的人影,向他确认,“我毕业那天,你会来接我。”

        「海」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嗯,说好了。”

        他们向彼此道了晚安。时笺回过身,拉上阳台的门,只留出一丝缝隙,恰好足够乐声偷偷钻进来。

        她爬上自己的小床,抱着软绵绵的被子陷入踏实香甜的梦乡。

        -

        冬去春来,园子褪去银装素裹,树木抽枝发芽。

        马上迎来毕业季,很多人都为找工作发愁不已,但是时笺却格外游刃有余。

        她不太想做上镜记者,还是偏向撰稿,例如去报社做深度记者,或者去公众号当编辑。她也已经拿到几个满意的offer。有些同学们大四还在马不停蹄地面试实习,而时笺可以过得相对从容一些。

        校园每个学期都有许多丰富多彩的活动。时笺花费近四年的时间很好地融入了集体,在文艺部中担任重要的骨干角色,参与多场大型活动和赛事的举办,甚至还在三月刚入春时参加校园马拉松,跑得酣畅淋漓。

        恋爱分分合合是常事,江唯唯刚交往男朋友又火速失恋,原因是性格实在不合适,期间姚乐安也经历了两次分手,说自己已经看透男人的本质。

        宿舍四人人手两瓶啤酒坐在紫操上对月畅饮,痛骂这些年遇到过的狗男人,放在四年以前时笺还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样。

        ——能交几个真正知心的好友,一起哭一起笑,拥有很多难忘回忆。

        快乐的时候很多。她变得越来越开朗,也愈发自信,学会给予自己积极的鼓励。

        时笺在人际交往中逐渐打开自己,能够当众去勇敢表达个人的观点。哪怕遇到社会地位或者个人禀赋比她更优秀的人,也可以做到不卑不亢。

        她和「海」会保持固定的频率联系。

        时笺最近又采访到了一位书法大家,想请对方给他题一副字。于是某晚通话时问他:“我可不可以知道你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什么?”

        「海」笑起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时笺眨眨眼:“就是想知道嘛。”

        他顿了顿,还是很给面子地回答了:“礼。”

        很优雅的字,符合他绅士周到的调性。

        就像是装满星星的罐子盖掀开了一丝缝隙,一闪一闪发着光,时笺心痒,更加想要窥视其内,但她还是忍住了——把惊喜留到毕业那天再说。

        “噢。”她翘起嘴角。

        「海」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我可不可以也知道你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这下换时笺惊讶了:“你不知道吗?”

        她以为在警局的时候他已得知她的名字,毕竟那时候对过身份。

        “我没有让他们告诉我。”「海」嗓音低磁,“因为没有经过你的允许。”

        “我想等你愿意的时候再听你亲口讲。”他说。

        低低的,像是海潮冲撞上暗礁,而后又顷刻间消散成白色的泡沫。时笺的心跳空了一拍,她张了张嘴,须臾后回过神,干巴巴地说:“最后一个字……信笺的笺。”

        “哦。”

        时笺想了想,补充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我想也许是爸爸远在他乡对家人的思念吧。”

        “嗯。”「海」问,“那阿午呢?”

        “嗯?”

        “阿午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他低缓地出声,“我觉得很特别,很好听。”

        时笺捧着脸蛋,有些害臊地笑起来:“因为我是夏至日正午出生的,所以叫阿午咯。”

        “原来是这样。”

        墙上的时钟到整点,滴答两声,窗外的布谷鸟也应景啼鸣起来,繁阴蔽日的夏天,时笺扭头向外望去,一片热情洋溢的好景致。

        也许知道得多一些也没关系。

        时笺又问:“那你姓什么?”

        「海」说:“宋,你呢?”

        “我啊,就是时间的时。”

        时笺没有告诉他,其实她的名字只有两个字。她也想在见面之前,多保留一丝神秘感。

        时笺偷偷翘起嘴角。

        视线刚刚落在柏油马路两旁的花草上,就听到「海」问她:“你喜欢什么花?”

        “花呀——”时笺跟着畅想起来,描绘,“我喜欢热烈一些的,有活力的,比如向日葵,郁金香,绣球花?颜色比较浓烈,很吸引人的目光,看着都感觉心情也变好了。”

        “那么毕业那天,我带一束郁金香过来,好吗?”「海」低声笑着说,“就当做是我们约定的暗号,这样你就能找到我了。”

        时笺咬住唇,这一刻清晰地感觉到胸腔处的跳动。

        有人等待的感觉有多美好,她是知道的。

        电话紧紧贴在耳边,时笺用力点头,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看不见,翘起唇角,轻声:“好。”

        “是6月20日对吗?”他问。

        正好在她生日前一天,时笺答:“嗯。”她私心提了个小要求,希望更多的人能够看到他送的花:“园子很大,你可以到二校门来吗?我们最后应该会在那里纪念合影。”

        “好。”

        还有一两个月,时笺越发期待能够在毕业那天见到「海」,她一天天地数着日子,撕掉桌上的日历纸,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

        毕业论文马上就要答辩,时笺潜心用功修改,希望为这收获颇丰的四年划上一个圆满句号。

        一段难忘的日子要落幕,另一段光辉未来即将启航。时笺对今后的生活抱以饱满的热忱和希望。

        都会更好的。

        下雨会天晴,旭日会升起,哪怕曾在尘埃里,也能够开出一朵漂漂亮亮的花。

        北京这样的地方,容纳了很多的梦想,想必多她一个也不算多的。

        职业撰稿人,首席资深记者,专业媒体人……院长拨穗的时候,时笺目视前方,双眸映着亮光,宽厚的师长对她和蔼地笑:“毕业快乐,祝愿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

        她相信她会的。

        时笺已经前瞻地找好了朝阳工作单位附近的一处两居室,与一个朋友合租。她的东西全部收拾完毕,整理在桌面和床铺下方的区域。

        在学院分别的时候很多同学已经忍不住哭了,对于母校深厚的感情,对于同窗四年相处离别的不舍,此时蔚然映刻心头。

        姚乐安拉着褚芸,一边抹泪一边找到时笺:“唯唯在哪里?我们一起合照吧!”

        时笺眼尾也有些红,四个人在学院门口合影,又跑去新清华学堂和大礼堂。

        草坪上有很多人,有蹦着跳着换各种姿势照相的,还有送花告白的——马上就要毕业,再不说出口就没有机会了。

        姚乐安的性子风风火火,找了新男朋友来帮她们照相,褚芸穿着学士服在一旁搔首弄姿,江唯唯也夸张摆pose,时笺在她们身后恬静地微笑。

        照了几张,没想到也收到别人送的花。是隔壁班的男孩子,聚会时总会与时笺聊上两句,之前挺阳光,现下却紧张到磕巴:“我、我只是想说,我真的很欣赏你,时笺。希望你一切顺利,希望我们能继续保持很久的联系。”

        是一捧混搭花束,时笺善意地收下:“谢谢,你也是。”

        等人走远之后,姚乐安三人凑到身边来挤眉弄眼:“诶哟诶哟,还有花收啊!”

        “怎么样,有意思没啊?”江唯唯凑到时笺耳边。

        “有什么意思,要我说,只模棱两可说‘欣赏’不敢告白的男生都是孬种,我们笺笺才不要这种的。”褚芸笑声清脆。

        姚乐安打自己男友:“你看你也真是的!毕了业都不知道给我送花!人家都有!”

        男友委屈地说:“我昨天校级毕业典礼不是送了吗?”

        “……哦,也是哦。”

        四人一通爆笑。

        阳光还是很明媚,照见她们在青草地上的影,潮湿温软的泥土散发出芬芳,欢笑声、喧闹声不绝于耳,学士帽高高抛起,随照片定格在半空中。

        手表秒针转动,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时笺掌心有些出汗。

        褚芸几人还在拍照,时笺扶正了自己的帽子,弯下腰把男生送的花捧放在自己的书包旁边:“帮我看一下这个。”

        “干嘛呀?”

        “我……去趟二校门。”

        她抿唇低着头,匆匆从草坪上走过。穿越人潮,一开始是小步,后来逐渐加快,后来小碎步跑了起来。

        麦穗流苏在空中高高扬起来,时笺柔软的长发荡在空中,心情说不出的雀跃。

        她遥遥就看到有人站在二校门底下,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手里抱一捧橙红色的郁金香。

        时笺冲过去,步伐生生在男人身后刹住。

        ——她的心跳紧张得都快要跃出来了。

        周围的时光瞬息万变,人来人往,二校门前车马川流,时笺伸出手,触到他肩头:“你——”

        男人转过身来。

        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庞,时笺愣了一下,脑中一派茫然,迟疑而小声地说:“……我是阿午。”

        “您好。”男人仔细端详了她两秒,将仍沾着晨露的鲜花交到她的臂弯中,“这是宋先生托我送给您的。”

        “……”

        什么啊,只是代送鲜花的人。

        怀抱里圆满充实,热烈鲜活的颜色夺目,时笺的心却慢慢沉了下来,失落如潮水般难掩。

        ——不是说约定好了吗?不是说会亲自来接她吗?

        又食言。这个骗子。

        时笺看到鲜花中插着一个卡片,是「海」的笔迹——【毕业快乐,阿午。】

        字体虽仍流畅清隽,但明显有些匆忙缭乱,她呆呆地凝视了几秒钟,有一瞬间蓦然委屈得想哭。

        大骗子!

        很想掏出手机打电话质问他到底为什么没有来,又觉得不应该是自己来开这个口,时笺低头用手臂擦掉眼泪,搂紧那束盛放的郁金香。

        走两步,却闻裤子口袋传来铃声。

        屏幕显示熟悉的备注,时笺睁大眼,觉得更委屈了。她赌气想要点击挂断,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移向另一端的绿色按键。

        ——接通了要说些什么呢?

        哼,反正她是肯定不会先开口的!

        她要听他道歉,然后再看原不原谅。

        “您好,请问是时小姐吗?”不是他的声音,是另外的人,语气焦灼而匆忙,“您是宋淮礼先生填写的紧急联系人,能否请您到这个地址来……”

        对方快速报出北京一家私人医院的名字,然而时笺一个字都没有听懂:“这次情况比较危急,我思来想去还是给您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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