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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绚月姑姑


考完了最后一科,走出考场,柏雪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远远看到姑姑绚月站在人群里,姑姑身材纤细高挑,比周围的人高出一大截,像一株百合花开在草坪上。

        姑姑平时不太爱出门,尤其讨厌人多的地方。柏雪没想到姑姑会出现在那么嘈杂拥挤的地方!虽然姑姑总说:

        “不要有压力,随便有个学校读就行了。”其实心底还是很担心的,怕柏雪考得太差,连一个学校都录取不上。

        柏雪从考场走出来,朝绚月跑去,走到了绚月身边,把头靠在绚月肩上,撒着娇说:

        “姑姑,我累坏了!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家吧!”

        “行!”绚月说着就蹲下了身子,等了半天,也不见柏雪爬上背来。转过头,看到柏雪用手托着下巴,蹙着眉头,正一脸严肃地看着绚月。

        “姑姑,你今天不对劲!很不对劲!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事情了?”

        “我怎么不对劲了?我那么青春貌美,优雅端庄,怎么会有不对劲的时候!?哼!”

        “姑姑,虽然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恋。可是你今天破天荒地出了门,还站在那么嘈杂拥挤的街道上等我。有古怪,不对劲!”

        “这话说的?我可是你亲姑姑,来陪你高考,多正常呐!”

        “不不不,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从小到大,你连我的毕业典礼都没有参加过,家长会都是菜市场的刘大妈代开的,你又怎么会来陪我高考呢?

        还有,你平时不准我叫你姑姑,说叫姑姑把你叫老了,让我叫你名字!我今天叫了你那么多次‘姑姑’,你居然都没有纠正我?

        而且,刚才我们学校的校草走过去了,就从你面前走过去的,而你一眼都没看。以你花痴的本性,居然对校草无动于衷,目不斜视,你简直太不对劲了!”

        “哼!我站在大街上那么久,浑身都不舒服了。你就留在这里继续胡思乱想吧!我回去了!”

        绚月说完转身就走了!柏雪赶紧追过去,挽着绚月的手,两人就这样挽着手走在大街上。路人不断投过目光来,柏雪用余光偷偷打量姑姑。姑姑今天穿一身墨绿色碎花裙子,头发梳得很整齐,脚上穿一双黑色高跟鞋。穿得很日常,没有刻意装扮,但是走在路上,依然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大明星!大家都在看你呢!开不开心啊?”

        “哪有什么大明星!我不过是个万年龙套,和明星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再说了,我又不是猴子,才不想被人围观呢!这些没礼貌的人,死盯着别人看,真讨厌!所以我才不喜欢出门。”

        “姑姑,你真好看!”

        “你也不赖啊!正是花一样的年纪,长得比我还美!腰比我细,腿比我长,五官酷似民国女明星胡枫,不愧是我亲侄女!”

        “姑姑,你夸我就正经夸我,还绕弯夸自己,臭美,自恋!还有,谁是‘胡枫’啊?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吧?”

        “一个民国时期的大美人!你与她的不同之处只是多了几分混血感而已。”

        “姑姑,你没有骗我吧?我是混血吗?我妈妈是哪里人啊?”

        “跨物种混血!”

        “啊啊!又是这样!姑姑,你又冷不丁地开口讲冷笑话了,一点都不好笑哎!不过你一本正经的样子的很好玩!”柏雪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愉快的笑声在街边梧桐树的树荫里飘散。

        “我说的是真的!”

        “嗯,我明白,我深信不疑!”

        两人边走边聊天,柏雪有种做梦的感觉。姑姑平时总是喜欢独自呆在房间里,不出门也不和自己亲近。像今天这样挽着手逛街还是头一次,柏雪的喜悦里透着隐隐地担忧。姑姑不仅一反常态,眼睛里还藏着若有似无的悲伤,让人不安。

        走到邙山大桥的时候,柏雪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棵柏树的形象。正是邙山上降魔寺后山的那棵大柏树。柏雪停住脚步,看向降魔寺方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降魔寺红色的屋顶,从苍翠茂密的树丛中伸出来。

        柏雪看了一会儿,转身准备走时,看到姑姑也正在出神地看向降魔寺。眼里的悲伤更浓了,口里喃喃地说: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你都成年了!”

        “还没有成年呢,我今天还是17岁!”

        “明天就是你18岁生日了!满了18岁,就是成年人了。有些使命就必须要去履行了!”

        柏雪满脑子都是大柏树,没有认真听姑姑讲话,所以并没有听到绚月的话。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柏雪先开了口:

        “姑姑,我到底和降魔寺后山的柏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每次生日都要盛装打扮地去给它磕头?你可别再拿‘它是你妈妈’的说辞糊弄我了!我虽然是美术生,但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因为你跟它姓嘛!”

        “仅仅是这样吗?为什么我要跟一棵柏树姓,话说我们家到底姓什么?”

        “你跟柏树有缘,自然就跟它姓啦!咱们家没有姓氏,所以随便姓什么都可以。”

        “确实有极少数的民族没有姓,但是我们是汉族,为什么也没有姓呢?该不会……”

        “该不会什么?”

        “姑姑,你老实告诉我。我爸是不是做了很多坏事,然后跑路了。所以我们才要改名换姓,是怕有仇家要上门寻仇吗?你实话告诉我,我可以接受的。”

        “啊!倒也不是,只不过太麻烦了!你知道我最怕麻烦的,何况这件事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你自己去见你爸,让他亲口告诉你吧!”

        “我爸亲口告诉我?!我能见我爸?真的吗?他在哪里?”

        “你小时候我就告诉你了嘛!等你成年了,就去见你爸。明天你就满18岁,成年了!所以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爸了!”

        柏雪看到姑姑认真的样子,并不像在说笑。想到能够见到父亲,不由得有点期待,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父亲的样子,身份,以及父女重逢的场面,········。一时间想得入了神,姑姑看到柏雪不自觉上仰起来的嘴角,提醒她停车场到了,试图把她从幻想世界拖回来。

        两人走到停车场,柏雪把电动车推出来,姑姑虽然不太乐意,但是最终还是坐上了车。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都没有再说话。

        柏雪从幻想中醒过来,心里觉得和爸爸相见这件事不太真实。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过一丁点关于爸爸的消息,家里没有爸爸的任何物品,衣物、书信什么都没有,仿佛爸爸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爸爸”只是一个偶尔出现的名词,他的形象只是半截模糊的照片,而且还是少年时代照的。柏雪很努力也想象不出爸爸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在想:

        “爸爸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从来不回家?”

        从小到大,问过姑姑很多次。姑姑每次都是讳莫如深,闪烁其词。不是胡乱搪塞,就是沉默不语,从来没有正面谈论过爸爸。

        柏雪一度怀疑自己是姑姑的私生子或者领养的孤儿。姑姑不愿意提起过往,可能是因为对过往一无所知,所以才不肯提。

        难道爸爸真的要把我接走吗?我要和姑姑分开?难怪姑姑今天那么奇怪,破天荒地出门,和一群人挤在一起等我。果然姑姑是爱我的,正如我深爱着她一样,姑姑是我在这世间仅有的亲人,她是无可替代的家人,我不想跟她分开!

        “过了!过了!错过路口了!”

        柏雪光顾着想心事,骑着车错过了回家的路口,姑姑虽然极力提醒,还是晚了一步,柏雪成功错了路口。往前面走了一大段路,才又折回来。其实可以不用折回来的,只不过小路要从树林里走,路窄且满是枯枝败叶,担心姑姑不舒服,所以折回路口来。

        回到家里,柏雪顾不上热情的秋叶和冰晶,直接进自己的房间,然后把门关上,躺在床上尽情地想心事。

        房间外面,秋叶和冰晶呜呜地低声叫唤,还不时“滋啦,滋啦”地挠门。柏雪被狗狗们吵得受不了,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换一身运动服,带着秋叶和冰晶出门散步。

        柏雪家远离市区,住在一个被湖泊环绕的小山坡上。整个山坡上只有他们家一户人家,房子是像古董一样陈旧的木房子,有一个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子。住在这里很不方便,但是这里是祖宅,姑姑又格外喜欢清净,所以一直住在这里。柏雪每天骑电动车上学,放学顺带取快递和买菜,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这里虽然偏僻冷清了些,却是狗狗们的天堂。秋叶和冰晶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打开院门,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满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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