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杀人鬼(一)

傍晚的长野连晚霞都带着温柔的韵味，即使星光已经洒落，仍未见飞鸟落回树梢，暖色调的霞光紧贴着嶙峋的山脉向市内流淌，像是橙色的河流载着丛丛水草与雀跃的鸟。

        此时的伊藤宅正在举行家庭晚宴。

        透过窗口早早打起的昏黄的灯光能够看到大厅内一家人的笑颜，穿过打理精致的庭院，阵阵香味传到庭院外的密林里。

        幽深的密林里正停着一辆雪佛兰。车头正恰达好处的隐在下垂的枝头，从树林里穿过甚至没留下太多车胎的印子，灯光熄灭，于是整辆车都隐藏在黑暗里，安静极了。

        “哧！”一点红星闪过，微不足道的火光照亮了一瞬黑暗，于是才能看到戴着针织帽，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低头咬着烟尾坐在敞开的驾驶座上，神情漠然，一脸平静，只有地上被碾灭的几根香烟才能判断出他到底等了多久。

        然而他却不是独自一人。戴着墨镜的身材壮硕的男人抱着枪聚精会神的盯着那宴会大厅，不时敲击一下耳朵上的耳麦，低声汇报着什么。

        半响，这场家庭宴会终于达到了高潮，似乎是年迈的母亲端上了最后一道菜，年幼的孩子们集体欢呼的时候。

        穿着黑衣的两人走进了夜色，同样的银色长发，同样步履悠闲的步伐，同时开始进行的上膛，安装□□，反手握枪，侦察地形，就连回头洞穿密林看向雪佛兰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与那还稚嫩但已露锋芒的威胁眼神对视，赤井秀一这才注意到为首者不过是个脸上尚带着婴儿肥的少年，面貌俊秀，银发披肩，微圆的眼瞳危险的眯着，像是稚嫩的银狼，还未长成就已满是獠牙，露出森冷的牙齿。

        “他就是组织里传说是琴酒的私生子？”他低声对着后座的男人问道。

        真是好大的排场，这次任务由三个具有代号的成员来对他进行考察，即使自己已经得到了黑麦威士忌的代号依旧在这里负责警戒和收尾工作。但是，赤井秀一抬头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伏特加，在对方一脸的笑意上停留了片刻。

        赤井秀一的心猛地一沉，能够得到这些酒厂老成员的认可，几乎已经可以判定这个孩子深入黑暗，难以脱离了。

        伏特加咳嗽一声，“咳，这小子可和琴酒大哥一点关系也没有。”身为琴酒的小弟，伏特加连忙积极的为大哥辟谣，老大可是个忠于组织沉迷任务的好男人！从来不会和什么女子产生牵扯！他的眼神里是这么说的。

        不过，沉吟片刻，他还是没忍住带着骄傲的语气开口“据说是被琴酒大哥在教堂里捡回来的，后来没任务的时候一直带在身边教导，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大哥越来越像了。”

        “这次任务实际上才是这小子的的第一次任务，如果顺利完成的话，他就能获得代号了，据说是老大给他选的。”伏特加嘿笑两声，不难听出他与那个孩子关系不错，语气里还带着自豪。

        “什么？”赤井秀一配合的问出口。

        “马丁尼。这可是由琴酒和伏特加调成的酒！”

        伊藤宅前，少年熟撵无比的撬开了大门，琴酒看到他的动作微微皱眉，贝尔摩德到底教给了他一些什么东西。但成熟的男人仍没有打断少年的行动，只是跟在身后默默看着。

        少年仍标准的遵循着脑海中的一套准则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行动。像是年长者曾经言身传教过的一样，打开信号屏蔽仪，观察撤退路线，在脑海中与提前搜查的宅院地图做比对，避免留下脚印，指纹，锁上所有的逃生出入口，最后走入宴会厅的步骤反而是最轻松的。

        只有几声轻微的枪响和呜咽，连一点多余的动静也没有。

        任务很快就解决了，如果不是要留活口问话，速度还能更快。

        等年长者走进宴会厅的时候，问话已经进入了尾声。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与谁联系上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把资料交给了公安！”十分钟前还衣冠楚楚的伊藤会社的社长一脸颓废的坐在地上，满脸绝望，看样子已经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活着的希望并干脆的放弃了抵抗想要一个痛快。

        “公安？”少年不紧不慢的开口，连声音幅度都没有变化，看不出任何情绪，“让我提醒你一下，今年4月份带着你的大半财产和国内几个隐秘账户储藏的珠宝出国的那位太太是你的什么人？”

        此言一出，便见男人像是被戳穿了最后的指望，头猛地抬起，眼球不正常的咕噜噜的转着，竟状似癫狂的自地上爬起了来“4月？”

        “四月。”他给予肯定。有的人在失去了一切后会放弃抵抗，有的人会谋求东山再起，而有的人会失去理智，再无一点人类引以为傲的智慧。看来，伊藤式先生是最后者。少年甚至抽出了一点思绪百无聊赖的想。

        伊藤式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撒谎的痕迹，而少年只是用冷冷的目光回视，属于伊藤式儿女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背后，就倒映在少年的眼底，可他无动于衷，这副神态甚至令伊藤式感到了熟悉，这股熟悉令他简直要干呕出来。

        “四月。”他喃喃着，一遍遍重复，最后像是失去了一切的野兽，不顾一切的从餐桌下掏出了一把小型□□，直接对准了少年的脸孔，看着他直到被自己瞄准依旧像是预料到了一切似的古井无波的脸。手指微弯就要扣动扳机。

        杀了他！杀了这个组织的恶魔！让他再也不能这样平静下去！

        在他猖狂的笑出来之前，来自少年的枪口却先一步递到了他的胸前。

        男人与少年相互对峙，枪口对准了对方，只要自己先一步开枪，自己就可以得报大仇了。伊藤式想。

        可伊藤式犹豫了，他明知道即使杀了少年也不可能逃出去，他明明也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为心爱的不知道第几个情妇报仇，但临了这一刻他还是没能下手，他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于是结局已经注定。

        少年叹了一声，延续了之前的对话。“你让她联系了fbi,对吧。”男人的动作僵硬了一瞬，常年商场征战的技巧又让他很好掩饰住了自己眼里的震惊。

        只是，他的一切变化都映在了少年的眼底。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少年迈进了一步，在伊藤式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手腕反转，手指微动，第一枪正中手腕，伊藤式哀嚎一声丢下了手中的枪支，第二枪击中枪支，枪支被迅速推到了教导者脚下，第三枪悬在男人头上悬而未决。

        就像是一场迟来的审判。

        少年开口了，带着一点意大利的优雅口音，似乎因为还没能熟悉日语而显得这腔调，有些奇怪。“伊藤先生，二十年前，你与组织定下了协议，组织为你铲除了你的竞争对手，你答应为组织提供资金。”直到这时少年才不经意的看到了银发的教导者，微不可见的抿了抿唇，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继续道。

        “如此交易，二十年来，从未改变。我们曾是最好的合作伙伴，最贴心的挚友，最理解双方的知己，直到你背叛了这份友谊，玷污了这份真挚的情谊。于是我们依约来此结束这份契约，夺走你的一切，作为收取你背叛契约的代价。”

        教导者走了过来，似是对他的这场处决很是满意，并亲自递上了行刑的绞架，作为这场审判的见证者，见证罪恶，见证真实，见证新的属于黑暗的超新星的诞生。

        在这富丽堂皇的别墅里，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丝灯光，两道幽幽的银发在月色下浮现着诡谲的光华，银发的少年接过了教导者手中的□□m1934，熟练的装上□□，拉开枪栓、上膛。

        “请对着你的未来说再见，先生。”像是最遵循礼仪的贵族，即使行着夺取他人性命的事情，仍然一派优雅，坚持着所谓的礼貌，他看向一片死寂的男人利落的扣准了扳机。

        伊藤式最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随着血花落在了猩红的地毯上，他的记忆最后仍是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啊——他终于明白了，

        那张脸，让他一见面就想打破的平静的脸像什么了，像是庙台高筑的泥偶神像，像是高高在上的高天原众天神，像是幼年在组织帮助前日日拜求的，在得到权力后他极力想要摆脱的，所谓神明，从中看不出丝毫属于人类的感情。

        “做的不错。”直到看着山下的火光销毁了一切。银色长发的教导者对着始终未被承认身份的养弟终于不吝于夸奖，但这句夸奖也是他所仅能给出的东西了。

        琴酒看着少年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头发，眼神沉了沉。

        像他们这样身处组织的人，绝不会轻易给出信任，即使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一样。随着他走向世界的视线，彼此之间定会有一个人迎来渴求以久的死亡，助另一个人踏上王座，这一天，不会太久。

        没再留意剩下的收尾，这些自有黑麦威士忌和伏特加处理，他收回了□□。转身走向黑暗里，一如走向他最终的归宿。

        “跟上，马丁尼,这就是你的代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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