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各怀心事

阿圆在落日时分终于等到了归来的姑娘。欢欢喜喜的迎上去，却发现姑娘苦着一张脸，情绪低落。她刚想开口问，却听殿下先开了口“晚膳准备好了吗？”说完还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准备好了，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殿下和姑娘回来呢。”阿圆回了话，可又猜不透殿下的意思，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直到看到周季衍的眼神示意，她才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把晚膳备上来。”临走还担心的看了眼姑娘，才急忙行礼退下了。周季衍顺着阿圆的目光，看着无精打采的小姑娘，忍不住叹气。说“天要黑了，快进去歇歇，正好用晚膳。”皎月始终垂着头，听了周季衍的话，也只是顿了顿，挪着步子往帐中走。

        等阿圆把晚膳端上桌，桌前的皎月还是低着头。阿圆只当是姑娘今天累着了，将饭摆好后哄着话说“今日，奴婢还特意为姑娘准备了一个汤，最近吃得不好，想着今日姑娘出去怕是有些累，狠狠心多用了一点食材做个汤。”阿圆本以为说完了，姑娘会高兴呢，结果看姑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姑”刚想问，就听殿下突然出声“去端汤吧。”

        “是”阿圆打完话，抬头就看见殿下颔首示意她出去。吓得她转身就走，行礼都忘了，心下懊恼自己又忘了，在殿下面前没有谨言慎行，祈祷殿下千万不要怪罪啊。

        皎月对一切都宛若未闻，只是看着眼前的米饭。想起白天所见，“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才敢求一求”“阿娘不要哭了”“阿娘的好孩儿，再等等”这些话不断在她耳边回响。大颗大颗的泪便落在面前的米饭中。

        周季衍心口一窒，俯身靠近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就听见皎月说“原来孩儿不好，做阿娘的会如此痛心，如此肝肠寸断。世间做阿娘的是否都是这般？”说到最后一句，皎月终于抬起头来，挂着泪珠，似询问般看着周季衍，希望周季衍能给她答案。

        周季衍不防她会如此问，原本嘴边安慰的话竟一句无用，顿了顿便没有立刻回她。皎月随即失落的垂眸，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的说“我没有阿娘，今日方知为娘者的爱子之心。可是”说着皎月又侧头看向那碗米饭，忽然就生起几分怨气，撇了撇嘴，再收不住情绪，泪如倾盆呜咽道“竟是死别！这世间要是没有天灾该多好！有吃不完的粮食又该多好！”

        周季衍大为震动，失去阿娘的小姑娘，第一次说起阿娘。不是羡慕有娘的孩儿，反而共情了阿娘失去孩儿的痛楚。愿天下无灾更是心怀大爱。“是，爱子心切，为娘者无二般。”周季衍捧起皎月的脸擦去满脸的泪，望着她通红的双眼继续说道“阿衍跟你保证，终有一日，终会有人令这世间天灾不祸百姓安居乐业，粮满溢仓人人都有饱饭吃。虽然不知这一日到底在何时，但是心怀大爱者世代不绝薪火相传总会有实现的一日。可信我？”

        皎月眨巴着眼睛鼻头通红，听了他的话认真地朝他点头。

        “好了”周季衍起身坐回原位“既知粮食珍贵，就更不能浪费。你少浪费一分，就是替百姓节省一分。戒奢宁俭，亦是善举。”边说边给皎月夹菜“快吃吧，今日你也走了许多路，吃完了早些休息。”小姑娘听话的抬手擦了擦眼泪，端起碗，抽抽搭搭的开始吃饭。周季衍见她如此听话，露出一丝欣慰。

        南北回到帐地已经是深夜，一回来就径直去了周季衍的帐中。周季衍一见南北开口便问“堤坝上可处理妥当了？”

        “殿下放心，一切妥当。修筑堤坝的除了我们的士兵还有雇来的劳工。粮食紧缺，劳工又干得苦，就抱怨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士兵听了就回了过去，一来二去就争吵起来了，不是大事。索性今晚做了顿好的，好好犒劳犒劳他们。现在都高兴着去休息了。”

        “那就好。”周季衍点头“对了，安将军呢，还在坝上？”

        “回来了，坝上就留了人值夜。其余的都回来了。安将军馋酒，一回来就拉着士兵在外面喝酒，刘将军也在。”

        “这安将军”周季衍失笑“走，我们也去。不然他们喝完了，我们一口都尝不到。”说着就往帐外走。

        刚走出帐外，周季衍说起的白天的事情。南北一听，就准备去看看皎月。周季衍却开口阻拦“我开解过了，瞧着情绪还好，太晚了还是让她睡吧。”

        “是，是晚了。我是一时着急了。”

        “也怪我，不该提出带她去城中看看。”

        南北摇头“殿下是真的疼爱皎月才会如此。”

        周季衍闻言颇有些尴尬笑了笑，忽又皱起眉说道“对了，今日皎月第一次提到了阿娘。她问我，世间做阿娘的是否都是这般疼爱孩儿？皎月可曾向先生问起过阿娘？”

        “从未问过我，我不知如何说，也从未对她说过。”南北语气难掩愧色。

        周季衍听了眉头皱得更紧“先生还是找机会与皎月说说吧，不然小姑娘总是偷摸着想阿娘，未免可怜。”

        南北点头，刚想说话就听见安虎的大嗓门喊了过来“殿下、先生，来来来，坐这儿一起喝酒！”说着还踢了提旁边的王承“臭小子有没有眼力劲，还不让位置。再去拿酒来！”

        “是，我马上就去。殿下先生快坐。”王承本来就因为自作主张带皎月关州，心虚得很，一听让他拿酒一溜烟跑了。

        “皎月姑娘可还好？”刘沛源边倒着酒边问道，也不知是问先生还问殿下。

        “肯定吓坏了，你们也是，那种地方哪里是能带小姑娘去！我们这些大老粗刚看到都不好受。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真是胡来！”安将军显然喝得有点多了，说话直来直去毫无情面。

        “安将军！”刘沛源连忙又给安虎满上了酒，阻止他继续说话。“不过，我也觉得不太妥当。小姑娘是见不得这些。我看也是吓得不轻。”

        两位将军一唱一和，说得南北和周季衍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尤其是周季衍。

        还是南北，满上了碗中的酒说道“两位将军都是真心疼爱皎月，反倒是我这阿父不够。来敬二位，还有殿下！”说完便一饮而尽。

        “你这阿父做得着实一般，还不如殿下呢！南先生你真该好好谢谢殿下才是，这皎月一半都是他替你带大的”安虎喝完了酒又开始口不择言。

        “安将军！”刘沛源使劲拍了拍安虎“你喝醉了！”醉得什么都往外说，殿下那眼神都快变成刀子飞过来了。

        周季衍真的又无奈又懊恼。安将军这张嘴惯会胡言乱语，还让人接不上话。

        南北也是，一时说什么也不对。

        气氛便有些尴尬。

        烈酒入喉各有愁绪，白榆在目不见顾兔

        翠微身旁清风难抵，篝火照影万语无言

        一时，望着这山间夜色，众人皆无话，只有火堆辟啪作响。

        静默许久安虎仰天长叹一声“哎没想到来这蜀地已三年了！这日子说好也不坏，就是想妻儿，我看着皎月啊，就想起家中那浑小子。不过还是姑娘好，小子太闹。说真的，南先生”安虎说着起身做到了南北身边“我可真拿皎月当闺女，要不就把你家皎月许配给我家安增怀如何？”

        “安将军，这种事言之过早了！以后，以后再说”

        “哎~，不早了”

        周季衍听不下去了“皎月不过十岁，增怀我没记错的话也就十四岁。你酒后这么胡乱指配，传出去对他二人没好处。”

        安虎是有些醉了，可殿下的口气不好他还是听得出来的，在想想自己说得也确实不妥。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说了，可不说话他憋得慌，索性往后一仰躺在了地上，众人见他这样也不由笑了。“哎呀，时间可真是快啊”不过一会儿，醉了酒安虎就停不下念叨，感慨良多。说着转头看着周季衍，好奇地问“殿下想不想长安？想不想回去？”

        周季衍有些失神，仔细想了想才回答“我原以为我应该是很想！可真要我回答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好像并没有那么想长安，也没有那么想回去，连我自己都有些诧异。仔细想了想我现在最想回的居然是益州。真是”周季衍说不上来真是什么，兀自摇了摇头。

        气氛又冷了下来，连安虎听完也沉默不语。各自低头喝着碗中酒，不只是无从接话，还是各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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