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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73章


四月二号,愚人节刚过。

        周二,南澄上了一整天的课,姨妈即将来访的危险期感觉身体格外的脆弱,腰酸背痛的。她窝在佳华世纪的沙发上,等着人来接。

        今天是陈喃二十二岁生日,据寿星要求,必须得是去他生活了二十来年的房子里过这个生日才能突显他这一天的特殊纪念意义。

        南澄事先知道他爸出差去了,他妈在老家照顾他奶奶,所以今晚他们家也就只有他们两人。相当于两人就挪了个地方,她明天早上没课,去那边过一晚也没事,就是觉得陈喃有点毛病。

        他是寿星,他说的算,南澄躺平。

        “我还有差不多五分钟就到了。”快到小区门口,陈喃给南澄打了个电话。

        “行,我拿着东西下去。”南澄一边讲电话一边开冰箱门,放着她昨天才做好的蛋糕。“你今天开车怎么这么慢。”她问,比平时慢了要二十来分钟。

        “我去超市买了点东西。”陈喃坦然回答。

        听到闸机被打开的声音,南澄知道他进了小区,连忙加快了速度,还有一个十八寸的小行李箱。她打开检查看有没有东西忘拿了。

        陈喃听着她在那头拖鞋在地板上急促的拖沓声,南澄昨天没许他回家,说是自己做蛋糕要给他留点神秘感。早在她下课之前就提醒过要检查好东西了,现在一听就估计少拿了东西,正满屋子里找呢。

        “在找什么,慢一点。”陈喃叮嘱她,进了楼栋门,“我马上上来了。”

        “我拍立得呢?”

        “在玄关柜的第三排最中间,那个水晶小鹿摆件的旁边。”陈喃看她乱扔,给收起来了,特地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要是想要,她出门就能看见。

        前天南澄拿着这个在阳台拍她心爱的盆栽,过后去上厕所就随手扔在了盆栽架上,出来之后就直接回了房就把这事给忘了,刚才想起来要用,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又是一阵脚步声,“看到了。”南澄把东西收好,放进行李箱。陈喃这时候正好进门。

        “还有什么东西要拿吗?”陈喃自觉拎上行李箱,要去拿蛋糕的手被南澄推开。

        “没了,走吧。”南澄把蛋糕护在怀里,外面也罩得严严实实的,毫无缝隙可以窥看。

        陈喃见她这宝贝样,起了逗南澄的心思,故意俯下身子,盯着她手里的蛋糕盒左看右看了一番,“你说吃之前要不先拿银针试试?”欠欠的。

        南澄眼睛微眯,危险气息很足,“这活您早百把多年前做多了,怎么重新投胎换了一辈子还有职业病。”

        南澄啧了声,“稀罕。”

        南澄把蛋糕放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的卷着两边的衣袖袖口,又提醒他道:“现在是新中国社会,110和120,您看想叫哪个,还是说以防万一给您一起叫过来?”抬眼看他。

        陈喃以前打架的时候,开局也是这个准备姿势。

        识时务者为俊杰,陈喃把行李箱拎出门,做了个请人的手势,“我们读书人都是文斗,小生甘拜下风。”

        陈喃家坐落在嘉云市中心最边上,半新不旧的住宅区,二十年前买的房子,到现在地理位置都还不错。

        边上有条护城河,岸边栽了排垂柳,河面上连着一座石头砌的桥,跟对面的商业街连通。这时候正好是柳絮飞扬的时候,空气中浮动的片片轻盈的雪白绒毛,像一场春日的雪。

        以往陈喃在家夜跑的时候,南澄透过手机屏幕把这条河看了无数遍,现在切身实地的来到这里之后,南澄又感觉很不一样。

        她现在所驶向的目的地是陈喃从小就生活的地方,南澄心里的期待被胀满。

        到了家里,陈喃从鞋柜里面拿出了驶向准备好的拖鞋,递给她,指着朝里面最深处的一扇房门说道:“我房间在那里,零食在床头柜里面。”

        南澄生活准则第一条就是,休息时间,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为此,除去吃喝拉撒的时间,南澄休息日基本上都是在床上度过。陈喃深谙其道,昨天顺便回了趟家,补了下零食柜。

        里面的陈设南澄再也熟悉不过,沙发背面挂着一副硕大的三人全家福,算是陈喃他爸罕见的微笑照。

        南澄又贴过去看了眼,再次感叹幸好陈喃长相随他妈。也不是说他爸长得不好,就是太严肃,笑起来也看着渗人,令人望而生畏,不自觉留出距离感。相反,陈喃顶着这副温柔相,男男女女都愿意往他身前靠一靠。

        由此可见,面相是多么重要。

        虽说长辈不在,南澄也不敢在家里乱窜,见陈喃提着菜进了厨房,也跟着进去了。

        依旧分工明确,南澄坐在小板凳上剥蒜,陈喃切菜。

        剥完蒜,南澄还觉得不过瘾,跃跃欲试,想掌勺,毕竟人家寿星都亲自下厨了,她不做个菜有点说不过去。

        陈喃也没明着拒绝,只是说:“要不下次,我晚上还有点别的事情想做。”

        南澄每次下厨,但凡没个两小时弄不下来,后面还要陈喃重新做一遍,极其耗费时间。

        “那要不我切菜?”南澄试探发问。

        “家里没创口贴。”

        她拿刀,十次有八次切到手,平时握笔那么稳,一拿刀就成了帕金森,陈喃怕得不行,彻底杜绝了她这个行为。

        南澄气馁,耸拉着肩膀,看起来很挫败,脸上挂着四个大字——我是废物。

        女朋友不高兴了怎么办,当然得哄。

        陈喃脑子里面飞快运转,然后开口道:“我房间书桌上堆了些资料很乱,你要不去给我收拾一下?”

        南澄眼睛瞬间明亮,看来这个家还是需要她的嘛,哼着小曲走了。

        桌面如他所说,放了几本资料书,但很整齐,压根一点都不乱,又被骗了,南澄努嘴。为了显示她来得有理可寻,南澄还特意把它打乱,再重新摆放整齐。

        没事做,只能在陈喃房间晃悠。

        陈喃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单开门衣柜,再就是一个硕大的书柜,唯一的装饰就是南澄的照片相框和她平时买的,随手扔给陈喃的小摆件,都被他整齐的码在最上面一栏。

        南澄随手拿了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想起做别的事情来。

        都说查男朋友绝不可能错过的,首当其冲的就是浏览记录。陈喃的手机在她面前根本就没有一点隐私,ipad平时都是用来工作,佳华世纪的电脑都是南澄在用。

        南澄在视线放在书桌上的台式电脑,兴奋的按亮了开机键,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新奇的发现呢。南澄期待的搓手手。

        一小时后,南澄失望的关了电脑。

        浏览器浏览记录,各个盘的文件夹文档她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除了学习资料的视频文档,就是南澄,除此之外,没有发现除她以外的雌性生物。

        二十出头的热血男青年午夜生活这么匮乏吗?

        陈喃究竟是哪家男德班毕业的,她简直毫无查岗的乐趣。

        南澄单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盯着陈喃桌面上堆着的她光是看名字就不太明白的书,意识即将神游天外之际,南澄被一块金色晃了眼。

        定晴一看,是一块奖牌,面上刻着第五届梧桐杯,南澄家里一模一样的有七块,三银四金。

        梧桐杯是全国性辩论赛事,比赛时分为中小学生组和高中组。

        南澄从五年级开始参加,到高二结束,前面除了小学那会年纪尚轻,战斗力不足拿了两枚银牌,后面的都是金牌,特别是到了高中之后,有个乔屿这个队友加持,直接无敌。

        南澄把奖牌从墙上的挂钩取下,在眼前确认了一遍,确定没看错。她又回头看向书架顶端那张放在最中间的大合照。

        南澄把相框拿下来,仔细搜索,然后在第二排中间的地方看到了十三岁的自己。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现,她本来不太好的记性,在这一刻终于拥有了高光点。

        南澄原本是两银五金的,只是因为初一的那场比赛,她最后把自己的奖牌换给了别人。

        第一块金牌,她原本是舍不得的,但是那个人哭的太伤心了。

        陈喃在厨房听着南澄的尖叫声,低头呓语,眉目温柔,“笨蛋,这时候才看到。”

        南澄拿着照片和奖牌冲进了厨房,就差贴陈喃脸上。

        陈喃在煎鱼,锅里油被烧得滚烫,正在往外蹦跶,陈喃怕炸到南澄,只能先关了火。

        “所以说你就是当时那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矮子?”男孩子青春期发育慢,陈喃那会还比南澄矮一点。

        经历过冗长的青春期和变声期之后,身体快速抽条,五官也有了棱角,南澄本来也就跟他只见过一面,没说上几句话,时间一久,自然是对他没印象了。

        “所以说您比赛都不记对手的名字的吗?”陈喃总算是知道南澄为什么对他一点印象都没了,人家压根连他名字都没记住。

        当初南澄跟他换奖牌的时候,还以为小姑娘春心萌动,故意这么做引起他注意,没想到只是他自作多情。

        “我哭的有那么惨吗?”陈喃承认他是掉了眼泪,但肯定没南澄说的这么夸张。

        南澄拿手指把眼袋朝下拉,露出鲜红的眼皮肉,瘪着嘴道:“哭的我都拿手机看了眼时间,以为世界末日提前了。”

        八年时间过去,陈喃问出了当年那句还来得及问出口的话,“你不怕我吗,还把奖牌换给了我。”

        那时候他心情不太好,浑身竖着刺,脑子里面全是憋屈和不满在叫嚣,胸腔积了一团火,他在南澄过来之前甚至还赶走了一个同学。

        “不给你,我怕你哭撅过去。”南澄耸肩。

        十四岁的少年郎,蹲在台阶上,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一句句诉说,从声嘶力竭到目沉如死水。

        “我只不过是输了一场对我人生来说毫无影响的比赛而已,为什么你对输赢的看重胜过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是不是我拿不到第一就不配做你的儿子。”

        越在脑中重复播放一件陈年往事时,身体沉浸在里面,当年的感觉,感官就如同上一秒的切身体会。

        南澄那天原本心情很好的,苦战第三年终于拿了第一名,天气也刚刚好,盛夏闷热,那天下午却刮着凉爽的风。

        她哼着愉快的调子,不经意走过了一个拐角,然后看到了陈喃。

        那时候南澄视力还好到站在远处都能看到他眼眶蓄积而出,一颗颗朝下落的泪珠。

        她看见他倔强咬住的下唇角,周遭发红的眼,被泪水沾湿的一根根睫毛,像只独自吞咽伤口的小兽。

        坠着银牌的奖牌带被他攥死在手里,奖牌垂在地上。

        十三年的短暂人生经历里,南澄第一次见人哭的那么别扭,周遭都是寂寥的悲伤因子,他被笼罩,身体却崩得僵硬,毫不示弱。

        南澄想,肯定是那阵不合时宜的风把他的情绪传给了自己,所以她才跟着难过,最后还为了安慰别人把自己来之不易的奖牌主动交换了。

        “看你哭的那样,我当时以为你输掉的不是一个比赛,而是整个人生。当年的我又太善良,怕你想不开,想着做个好事算了,就把奖牌给你了。”南澄托着下巴回味,她感觉此刻自己身上的都是佛光普照。

        南澄回味着突然一顿,奇怪的上下的打量了一眼陈喃。

        陈喃每次见她这眼神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他听见南澄说:“所以你后来接近许纾瑜是不是把她当成了我,后来发现她不是之后大失所望。”

        本来话到这还算正常,南澄说的也对。

        直到她接着说:“后来有一天你在嘉大的群里面潜伏到了我,长啸一声,终于找到大仇可报的时候了。”

        陈喃:?

        “所以你不辞辛苦的靠近我,不要脸的勾引我,让我跟你在一起,然后等某一天我爱你爱的不可自拔的时候,再抛弃我,让我尝尝这人生的挫败感。”

        “你那个时候是不是要说,女人,我终于等到了你输给我的这一天,你就认命吧。”南澄后面还跟了三个夸张的哈哈哈。

        “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今有陈喃为报一败之辱,做起了爱情骗子。”

        “男人啊男人啊。”南澄一副看透他的样子。

        陈喃吸了口气,耳边是自己心血管爆开的声音,他捏住了南澄的嘴,彻底打断了她的魔法伤害。

        她们这群写小说的小姑娘是不是脑洞比虫洞还大。

        “那你好好表现,说不定我到时候就舍不得抛弃你了。”陈喃眉眼低垂,身上还穿着围裙,当年一身的戾气全部成了烟火味。

        南澄冷笑:“做梦,我肯定先炒掉你。”

        陈喃站在她面前,把奖牌从南澄手上拿走,又自她头上戴下去,金色的奖牌明晃晃的垂在了南澄的胸前。

        “物归原主,你归我。”他眼角挂着和煦的笑,缀满情意。

        “想得美。”南澄趁着耳畔的燥意被他发现之前立马转身,暂时逃离,陈喃偶尔的骚话她还没免疫。

        陈喃目光直视,眼前的身影跟八年前完美重叠,稚嫩的声音在耳边重现。

        “我们交换奖牌,你别哭了,真难看。”

        “一场比赛而已啊,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赢回来就好了。”

        “此日楼台鼎鼐,他时剑履山河。”她说。

        依旧是那个傲娇可爱又善良的小姑娘。

        擦肩而过的五年时间,往后,陈喃拿过的第一数不胜数,他们却再也没遇见过。

        还好,还是给他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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