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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离家


殷离猫下腰,脸贴在木门上,偷听里屋的谈话,薄门板将屋里两人的谈话过滤去,遗留下来的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非是老夫无情,实是殷娘子所染之疾,老夫束手无策啊!”

        “大夫,您可怜小女,她尚年幼,又早丧父,若我去了,她孤身一人可如何自理,倘大夫救助,待我痊愈,自结草衔恩以还…只求指点一条求生之路…”

        老大夫看了看她美丽的面容,又望了眼木门外,眼神悲戚,徐徐道:“据老夫所知,殷娘子的病,已到了药石无用的地步,怕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殷娘子,恕老夫直言,您还是……早些安顿后事吧……”

        他心里头愧疚又同情,这个村子穷了几十年,倘有大病,将死的村民就裹在草席里,日复一日地等死,贫穷之下,性命何其轻贱。

        他提笔写了一处药方,吩咐那女人一日分三次煎煮后内服,言罢在鸣呜的啜泣声中要推门离去。

        女人挣扎着要起身,却引发阵阵猛咳,殷离忙跑进去,替她娘拍背端茶,又向着老大夫道了谢,付了银钱,老大夫瞧着殷离和女人几分相似的白净面庞,叹了口气,“天道不仁啊!”

        殷离泄了气,瘫软着坐在门槛上,圆月丰腴的光泽照在她的面庞上,根根发丝渡上一层银色的光。

        听到母亲在里屋呼唤,她方才起身了,四肢如静置水中良久的铁器生了锈斑,一走一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音效。

        一瞬间自己被抛到陌生的世界,木质家具散发出腐旧的味道,眼前的美丽女人,她的母亲,皮肤因生病退化成苍白的颜色,月光下更是几近透明,马上就要被临近的死亡打得破碎,只有一蓬乱发里涌动着生命的迹象。

        殷离的母亲唤作殷眉,她生的美丽,殷离知道她年轻时是养在闺阁的小姐,那时罗衾云鬓,诗赋袖舞,却被玉面男子误了终生。

        二人暗结私奔,躲到这鲜为人知的小山村,闲云野鹤,千山暮雪,好不快活。

        那时的殷眉虽穿了一身的粗布麻衣,却难掩出众姿容。

        邻里七嘴八舌道那间壁来了个美人,一群年轻的孩子便簇了拥了争看这美人的面目。

        这殷眉,就如墙面上的美人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眉若远山,似蹙非蹙,那美目婉转动人,其间似有一汪清泉,盈盈而动,她身边站着的那男子,面若冠玉,二人赫然是一对璧人。

        一些姑婆在一旁嚼着舌根,说这二人想必是哪家的小姐与公子,违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奔潜逃至此。

        休水村对这一对陌生男女,也从最开始的忌惮到了慢慢转变到了包容的态度,可那男人不长命,十一年前的某一天后,村里人便再没见过那玉面男子,殷眉自此孀居,因她人美心善,也有许多好事者为她做媒,都被她拒绝。

        殷眉看着自己的女儿,看到她稚气的面容,和那男人有着七分的相似,她扯出一丝笑:“若娘亲死了,阿离便去寻一个人,他一定会收留你的。”

        殷离搂住她,眼泪夺眶而出,她强压着颤声,道:“娘,您为阿离想想吧,娘去了,阿离便再没亲人了…求求娘亲不要离开阿离……”

        她与殷眉说着许多过去的快乐回忆,烧灶火差点点着了家,与朋友们玩到半夜不着家,结果被殷眉揪着耳朵抓回来,还有日日在案前读书写字,稍分了心就捱殷眉一记打……

        此时的殷眉相比起白日,倒显得有了些神采,黄油灯照映下,两颊的红晕显现出一丝生气,她抚摸着殷离的细软的发,唇齿里流出的温柔声调,比之春日山涧中冲撞岩石的溪流还要清澈动听:“阿离,往休水以北走,经雍城后可达襄阳,到襄阳城后再沿姑息河以北走,西山一处宅邸,是当朝天师处所,明日你整理好行装,我们一同去那儿。“

        殷离奇怪道:“娘亲认识天师么?”

        殷离抬眼望向母亲,看见她眼里绽放的神采,那里恍若燃起一团死火,往事浮光掠影一般在她眼底展现,她噙着笑,轻声道:“算是吧……他……见到这块玉佩,自然会明白的。”她解下常年佩戴在身的玉佩,挂在了殷离的胸前。

        殷离觉着此刻的母亲全然恢复了,将整个自己埋在母亲的怀里,蜷缩成在母体内的状态,贪念这最后一刻的温暖。

        昏暗的烛火映照着殷眉的面容,燃烧着的蜡烛时不时发出灯芯爆炸的声音,窗外是无尽的黑夜,沉下来,沉下来,黑暗的重量在逐渐增加,似乎能听见单薄的木屋在强撑下的□□。

        壬戌年冬,殷离埋葬了她的母亲。那一晚,她穿着单薄的冬衣,在母亲的坟前直愣愣坐着,村人看她可怜模样,不断在一旁添火,可无论这火燃得如何旺盛,都温暖不了她那颗冷却的心。

        似乎一种名曰“永恒“的东西,罩在她的身上,紧贴着她的皮肤肌理,使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与母亲的间隔与不相容,她母亲便是被这样的“永恒”埋葬在那小小的坟中,强调着两相分离的状态。

        她回到那幢小木屋,收拾了自己与母亲的常用衣物,将那块玉佩挂于脖子上,冰凉的玉石紧贴着她的心脏。

        她将家当收拾了一番,意外地发现母亲还储藏了不少积蓄,带上这些盘缠和衣物,毅然上路,村人知道她决意要走,也来相送离开。

        她为女子,年龄尚小,若是一身女儿装扮恐有差池,于是翻箱倒柜,终于在家里找到了似是父亲曾穿过的衣物。

        只是那衣服过长,袖子也过于宽大,于是用了剪子一应剪去,宽大的地方便用步布带绑起。

        行走舟车劳顿一周后,她才到达那雍城。

        殷离才进雍城时,与一群流民混在一起,完美融入乞丐堆中。

        她哆哆嗦嗦地走到酒楼门口,对着里头传出的香气吞口水,那侍从便过来赶人:“小乞丐,走走走,一边儿去!挡在门口多难看!”

        她冷不防被那小厮推了一把,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她揉揉屁股,起身嘟哝道:“真是狗眼看人低。”

        她靠着一路走一路问一直走到了天黑,她有些发急,想找一处能过夜的地方,可这附近已远离集市,尽是山路,荒郊野岭的,她不禁生了害怕之意。

        正着急间,她看见前边远远的有一道墙,想着有墙必有屋,往那处去一定可以找到过夜的地方,于是加快了脚步往前边走。

        “这几个,都死绝了么?”

        “放心吧,我探了鼻息,死得透透的了。”

        殷离止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一步一步轻轻地往后退。

        “老王,这事儿成了,上头有赏!”

        “可别再叫我干这夭寿的事儿了,全家七口呐,什么仇什么恨……”

        “得了,杀人的又不是你,冤有头债有主,咱只是个拖尸的,要找都得找那张公公,晚上搓一顿?我知道有一处新张罗的……”

        她屏住呼吸,这两人似是探过附近无人后,越走越远,听刚才那番话,看来她是撞见了一起命案,还很有可能是□□!

        可惜的是她所处的位置仅有一道墙遮蔽,否则她还真想看看那两人的面貌,到时候向官府告发,见义勇为应有些银钱奖赏的吧。

        她蹑手蹑脚地走向这二人方才所处的地点,这一看,把她吓了一大跳。

        这一处,正是乱葬岗,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尸山。

        百具尸体堆放在一起,入眼之处皆是人与人堆叠在一起的四肢。因今年天气尤为严寒,西北方大降霜冻,死在这儿的都是逃亡至雍城或是饿死或是冻死的流民,此时那臭气已劈头盖脸地将她包围起来。

        这一看,她便明显地分辨出方才那两人所说的受害者。

        正因被丢来这乱葬岗的,大多是市街上冻死的流民,亦或是那衙役里苦死的贼人,还有的则是被主人家折磨致死的奴隶,最多面上带些痛楚,阖目而逝。

        可其中有几具尸体死状异常惨烈,双目爆裂,一张嘴张得极大,眼里尽是不甘与愤恨,这一类的怨气极大,想是死后要化成厉鬼的。

        她一瞬间想要尖叫,理智却将她的上颚狠狠压下,一下子咬到了那根忘记收好的舌头

        嘶,好疼。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点逃离这地方。

        她举步要走,却感到眼睛余光所扫到的一处动了一下。

        这会儿她是恨极自己的这双眼,尽用在了不该看的地方,她身形停滞下来,却不侧身,用余光继续瞟。

        这时,那事物又动了一下。

        殷离疑心自己是看错了,瞳孔微震,又是不死心地睁大眼睛,两腿发颤,僵硬地侧过身去,此时那事物似是感受到她的凝视(?),突然快速地抽动了一下。

        呼,原来是一只手啊,她还以为是只老鼠呢……

        ……等等,一只……手?

        她咽了咽口水,此时已是冷汗直流,上齿与下齿开始打架。

        她稍微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子,看见这似是女儿家的手,骨节分明,五指青葱,分外好看。只是这手突然一爪抓向了她的衣角,她挣脱开后退,嘴里惊慌地叫道:“诈诈诈诈尸啦!!!”

        她正转身想跑,就好像听见了:

        “救命。”

        她身形一滞。

        “救……救我。”

        老兄,不是我不救你,只是这场面我顶不住啊!你做了鬼千万不要把怨撒在我身上,我只是路过啊。

        这会那手似是听到她的内心独白,又是一动。

        她又思想起这美手,不知是哪个闺阁家的小姐,是哪个短命的姑娘,又是哪个的……娘亲。

        她闭了眼睛,心一横,不就是扒个尸体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人若不救,不因伤势过重而死也得被压死。

        她双手合掌,拜了拜那些尸身,说道:“诸位无名氏,不是我有意冲撞,只是你们中间啊,还有一个活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害你们的人,千万不要来找我啊!菩萨你好心肠,保佑保佑我,我也是为了救人呐……”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抓住了那只手,似是感受到了她,有力地回握,她忍住那头皮发麻的感觉,一咬牙,便使了劲将这人拉出来,可压在他身上的尸体实在太多,她这一拉,是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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