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虽说由着小丫头继续军训，叶云舟还是极其负责地卡着下午社团活动的时间来盯着她。
滚烫的热浪卷着教官一波波的声音逐渐拔高，有时林子里窜出来的风都被炙热削得片甲不留。
叶云舟坐在远处高台树荫下的长椅上，背脊靠着椅背，热流沿着椅角缓慢爬上他身上的t恤衫，白色布料都仿佛沾染上主人的懒意，软绵绵铺开由着热意攀附。
他一直留意着季明月所在队伍，奈何架不住席卷而来的倦怠，长睫低低垂下盖住清黑的瞳孔，黑色帽檐遮挡树叶间稀稀落落撒下的光线。
年轻瘦削的少年，宽松白t都挡不住的朝气，微微侧偏的头被帽子遮住大部分面貌，线条冷冽的下颚却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中。
不经意惹得远处热得脸颊发红的女生们更加脸红心跳。
白柠珂盘腿坐在太阳底下捂住怦怦直跳的心脏，看着季明月语气幽怨：“明月，你是怎么认识得叶云舟？！！”
上次白柠珂因为表格的事情没有去成，想着让季明月去瞅瞅男神长长见识，等季明月回来了逮着她就是一顿“严刑拷打”。
白柠珂心里那叫一个悔啊，暗自发誓一定要亲眼看到男神，结果等啊等啊愣是连男神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这次季明月晕倒，她可是亲眼目睹那万千少女的梦把季明月牢牢接在怀里，连送去医务室都还是最让人受不了的公主抱！
当时身形修长的少年稳稳抱着脸色苍白的小姑娘，热烈的阳光都仿佛镀上一层温柔的意味。
她沉浸在美颜暴击里难以自拔，直到后来才知道当时有多少少女碎了一地芳心。
季明月看着某人逐渐冒出星星眼，连忙解释：“他只是我哥哥朋友而已。”
“你哥哥？”
“他叫季星衍。”
“哦季星衍…”白柠珂反应过来瞬间僵硬，扭头的动作机械无比，“季，星，衍？！”
每吐出一个字，声音逐渐拔高一个度，最后一个字的音量成功把周围几个方队的注意吸引过来。
趁教官还没反应过来，季明月连忙捂住白柠珂嘴，尴尬症差点都犯了。
教官一看又是这个咋呼的家伙，善解人意地摆摆手。
“珂珂。”她松开手，开了一瓶水给白柠珂，无奈道，“快缓缓。”
白柠珂接过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语气格外严肃：“季明月同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还没等到季明月回答，又听见某个小咋呼鬼叭叭：“季明月，季星衍…我怎么就没想到？”
然后白柠珂双手捧过她下巴仔仔细细瞧了一会儿，嗷呜一声扑到季明月怀里，呜呜咽咽：“我怎么这么傻，这都没想到呜呜呜。”
季明月安抚地拍了拍她背，这确实让人联想不到，她跟季星衍其实在学校就没怎么见过面，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更是一面都没见过。
她沉默了下，倒是跟叶云舟见得还比较多。
白柠珂恋恋不舍地退出美女香香软软的怀抱，突然想到什么，脸色有些担忧：“明月，你知道当时叶云舟抱你引起了多大轰动吗？”
白柠珂以为她可能多少有点觉悟，没想到却看到小姑娘疑惑懵懂地摇了摇头。
白柠珂瞬间愁云满面，继续道：“你知道叶云舟有多少追求者吗？追他的人从这里…”
“排到了法国？”季明月接过茬。
“……排没排到法国我不晓得。”白柠珂现在没心情跟她开玩笑，“反正就我知道的在鹤城这块儿，每个高中都有，多得数不过来。更别说再加上你哥的爱慕者，那简直就是史诗级灾难现场。”
白柠珂老气横秋地摁住眉头：“特别是隔壁职校，我没有说职校不好的意思，但就里面有些人特烦，老喜欢来校门口堵人，搞得好像一群山大王一样，老膈应人了。”
季明月点点头，她也听说过隔壁职校有些人喜欢来一中堵人。
“就反正他抱你那事儿，我们学校这些人干啥啥不行八卦第一名，早给传遍了，隔壁职校肯定也知道了。”白柠珂一想到那些拽里拽气的社会姐，顿时这个人都不好了，“明月，你最近一定要小心点。”
她看着季明月白白嫩嫩软乎乎没脾气的样子，感觉要完蛋。
这小孩这么乖脾气这么软，如果被堵着了肯定只有受欺负的份儿。
她千叮咛万嘱咐，差点就没把季明月直接给塞兜里。
只希望那些人有点良心，不要对这么乖的娃下毒手。
心里默默留下两行泪，她突然就怨上了某个坐在长椅上的人。
都是他的错！
虽然很感谢当时在危难关头叶云舟出手相救，但如果却因为这件事给她家小仙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白柠珂表示，不好意思，再好看也没办法原谅！
帅哥千千万，但是她家宝贝只有一个。
某人在脱粉边缘疯狂试探。
…
军训结束的时候，白柠珂见季明月还没回去的意思，最后实在受不了浑身汗味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先回寝室了。
季明月看叶云舟一直保持原先的动作没动，笑了笑猜他肯定是睡着了。
她摘下帽子，松了松头发，一直闷在帽子里，热得慌。
坐在叶云舟旁边，这次她离他很近，可以清楚看见少年脖颈冷白肌肤下透出的青色血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她听到过很多女生私下讨论有些男生的下颚线简直割在她们心尖上。
他侧偏着头，下颚骨明显，顺着细软发丝间的耳垂下流畅划出一道冷冽的线条，锋利迫人。
他这样的下颚线条应该算是可以分为优越一派吧。
小姑娘很安静，没有吵醒他。
太阳渐渐落下，玫红的云在远处山群边缘簇簇绽放，夏天的夕阳带着很深的暖色调。
余晖落在少年纯白衣料上，晕染一片姜红，远处染红的山野都成了他的陪衬，好看得不像话。
他身上有人间炽焰燃烧的世俗烟火气息，没有飞扬的尘灰，是极其干净的清逸绝尘。
很矛盾，出现在他身上却又不显得奇怪，是他绝无仅有的气息。
原来，真的有人值得被恋恋不忘惦记十年。
后来尽管到了迟暮之年，季明月都忘不了此刻少年给予她的悸动感。
她明白，是喜欢。
是属于这个少年独一无二的喜欢。
…
叶云舟这一觉睡得还挺久，刚醒来意识还有些不清醒，手指搭在后颈用力掰了掰，敢情这一觉把脖子差点给睡折了。
眯眼往操场瞧过去，他默了。
远边晚霞光彩落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金澄澄一片。
季明月见他一副愣神的样子，难得觉得这样的叶云舟有些可爱，轻声难掩笑意：“你醒了？”
叶云舟确实还没缓过神，听到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慢半拍转过头，就这样安安静静盯了她一会儿，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意：“怎么不叫我？”
“为什么要叫你啊？”她愣了一下，想了想确实没有要叫醒他的理由，“你睡醒了吗？”
叶云舟抬手按了按眉骨，把放在旁边的保温杯给她，道：“应该没冷，喝吧。”
保温杯是白色的，杯壁还有几只小兔子，小姑娘拿在手上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喜欢这种类型。
“新买的。”他可没这种爱好。
季明月点点头，掩饰自己的小心思，打开盖子发现是红糖水。
确实没冷，还是温的。
她悄悄看了一眼他，嘴角忍不住翘起笑意。
“怎么没去吃饭？”
“那放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成？”
叶云舟侧头望了某个理直气壮的小家伙一眼，还挺照顾他。
叶云舟没有戴表的习惯，看了看天色，语气还有些困倦：“去吃饭。”
还没起身就听到小姑娘说：“现在食堂应该没啥了吧。”
毕竟军训完了大家都很饿。
叶云舟一顿，他还真就对学校食堂没什么概念。
抬手往裤子口袋里伸进去，他摸到一张校卡，垂眸跟小姑娘说：“出去吃。”
季明月一愣，可以随便出去吗？
叶云舟轻飘飘落下一句：“我办了张卡，不然平时怎么出校送你回家？”
小姑娘恍然大悟，好像也是。
一中正门出去就是一条美食街，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这个时间还有很多学生在街上逗留吃东西。
叶云舟挑了一家比较僻静人不多的食馆，他把菜单递给小姑娘让她先选。
季明月其实也没怎么饿，军训完挺累食欲也跟着下降不少，随便挑了几样就给了叶云舟。
叶云舟也只点了几样。
他用热水烫了烫茶杯，倒了杯茶给季明月。
她接过茶杯，静静瞧着他这副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叶云舟拿热水具的手白净修长，热气蒸腾，薄薄一层皮肤都好似被水雾晕得透明起来，青色血管微微突起，勾勒几笔远寂的山水。
明明这么平常的餐馆里，简易的茶具愣是让这人摆弄出特别高雅的意境来，熏染出一派沉静。
“你是不是不怎么喜欢夏天啊？”季明月想着他平时在大太阳底下确实话很少，老喜欢扣一顶黑色帽子，笑的时候唇色略浅也只是嘴角微扬，整个人很蔫，“就看你平时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叶云舟倒了杯茶没喝，指腹轻轻略过杯壁，摘下帽子后发丝微乱，眼睑下垂还带着些许倦意，应了一声：“嗯。”
“不喜欢，感觉没什么力气就想睡觉。”微烫的水珠沾到手指，叶云舟皱眉。
季明月一直注意他，见他皱眉，才发现是他不小心把热水撒在了手上。
下意识扯了几张纸把他被烫到的手指给包住，语气有些紧张：“没事吧？要不要用冷水冲冲？”
小姑娘指尖温度透过纸巾传到被热水烫到的指腹上，他愣了愣，一瞬间分不清到底是热水烫还是她手指传来的温度烫。
她递过纸巾的时候身子也向他方向探过来，小姑娘军训完后身上没有汗味，反倒是带着好像是洗发水的气味，他没闻过这种气味。
很淡却清晰进入了他鼻间。
他浅淡呼吸了一下，不着痕迹把手指抽了出来，语气没什么起伏：“没事，谢谢。”
小姑娘突然一怔，叶云舟说话间气息越过一段距离撒上她额头，声线明明还是像平时一样的清透感，敲在她耳膜上却让她的心莫名沉了沉。
她低着头缓缓坐回自己的位置，安静待了会儿，然后抬起头看他。
叶云舟垂眸静静瞧着手上端的茶水，小姑娘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感受到了。
他掀眼闯进一片温润的茶色中，里面掀起温柔安静的海潮。
季明月见他抬眼看她，清黑的瞳孔里沉沉静静，她睫毛一颤，突然没什么想说了。
“可以再帮我倒一杯吗？”她攥紧握在手中的纸巾，抵在膝盖上的指尖泛着白。
叶云舟拿过她的杯子，拿起茶壶又给满了一杯。
他手指放在茶杯两边，轻轻推过去：“等会还要吃饭。”
小姑娘乖乖应了一声。
菜上得很快，两人吃饭都不喜欢说话，饭桌上只偶尔听得见碗筷碰撞的声音。
回去的街上还是有很多学生，熙熙攘攘很热闹。
叶云舟正无聊拨着帽子，忽然听见旁边从食馆出来就一直安安静静没说过话的小姑娘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胡萝卜啊？”
她点的两个菜都有胡萝卜，但是叶云舟好像除了他自己点的两样菜动了几筷子，其他都没见他碰过。
其实她只是怕他不喜欢吃她点的菜，而不是讨厌胡萝卜。
毕竟刚才的事情，他好像不怎么高兴。
他们说到底根本就不怎么熟悉，自己跟他唯一的交集还是因为她哥哥。
是她逾矩了。
叶云舟停下来看她，天色有些昏暗，周围灯光已经亮了起来，他垂下的睫毛落下一片剪影。
他说：“你在想什么？”
季明月直直望进他眼睛里，灯光像揉碎的星星撒进他的眼海。
她晃晃头，重复了一遍：“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胡萝卜。”
小姑娘眼睛里带着认真，似乎很在意他的回答，他轻轻哼了声：“对。”
然后他就看到小姑娘漂亮的眸子悄悄弯了起来，说出的话好像还夹杂着些许莫名的愉悦感：“哦，我知道了。”
叶云舟：？？？这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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